十二、左右为难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来。

渐以入夏，热度一天天上涨，加上连日来的雨水，空气里显得沉闷了些，反倒叫人烦躁不安。南方特有的湿气也来凑热闹，到处一片黏糊糊的，着实让人哪哪不舒服。明明刚洗过澡，一走出门，仿佛没洗干净似的，衣服耷拉着黏在身上，半干不干的样子，给人徒添了几许烦乱。

袁香君从来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别人眼中的第三者。一天，她下完课，独自一人去了博文餐厅，说，要换换口味。博文餐厅跟达理餐厅不一样，它招商了很多特色小吃，每一档口都是独一无二的口味。

袁香君老早就想去吃了，可愁找不到机会。今儿，她上的选修课，和舍友们的课都是错开的，这才决定来这尝新。

刚点完餐，端着打一盆盖浇饭，找到位置坐下，她的头顶就响起了一阵笑声。她抬头一看，是她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后面。

“哥，你怎么在这里？”袁香君欢呼雀跃，赶忙招呼她哥坐在她旁边。她探头朝周游周围瞧了两圈，问道：“我嫂子呢？怎么不见她来。”

周游的手顿了顿，趴了一口饭，装进嘴里，漫不经心说了一句：“分了。”

这下把袁香君整懵了，分了？为什么？她连忙追问原因。

秦悦悦第一次见到袁香君时，她一下子就明白为何周游会认她做妹妹。她太清纯了，清纯得激起了异性的保护欲。这么多年了，肖周游从来没有起过认妹妹的念头，而袁香君，只见过一面的袁香君把这么多年的规矩给破了，这让秦悦悦不得不对袁香君刮目相看。

女人的直觉让秦悦悦有了危机感。除了她之外，她不愿意自己的男朋友分身去保护别的女人。她质问肖周游，可周游真的觉得她只是妹妹而已，没必要想太多了，甚至觉得她在无理取闹。

她撒泼似的和他闹，和他吵，非要逼他承认他们之间有点什么。周游的耐性被磨得差不多了，重重甩开她缠绕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连着好几天，周游不肯服软，憋着劲，任她闹，吵到最后，两人赌气的说了分手。

听完，袁香君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没想到自己的出现，竟害哥哥失去了女朋友，她很自责，嚷嚷着要解除兄妹关系，让他回去找秦悦悦解释清楚。

这话把周游惹恼了，他扳过她的身子，眼神直视着她，非常严肃而认真地说道：“你这妹妹，我认定了，谁都不能改变。女朋友没了，再找就有了。”他说的太轻松了，能找到另一个心意相通的，谈何容易。

袁香君撅着嘴，显然不同意他的说法，她还想抵抗下，可周游坚决的眼神又在告诉她，想要摆脱我，门都没有。

“要不，我去找嫂子说清楚，跟她说，我和你真的是明明白白的。”袁香君采取迂回路线，建议道。

“你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越搅越乱，相信我，我能搞定。”周游绷着一张脸，放下筷子，又重申了一遍，对于他来说，认定的事情不会变，妹妹如此，女朋友更是如此，会分开，除非是不爱了。

这么多年了，和秦悦悦的感情已经不复往日的热烈，她太喜欢疑神疑鬼了，一直在限制他的自由，他甚至有些厌烦了，现在倒好，是她先提分手，给了他分开的理由，他反而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了，只是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一举拿下她的机会。

袁香君直直地盯着他看，仿佛在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一会儿后，从周游坚定的眼神里，她总算败下阵来。

见她始终蔫蔫的，怏怏不乐，深深陷入自责中，连最喜欢的盖浇饭都没吃几口，周游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他将盘里的鸡腿夹了一根，移到她的饭上，好声好气的哄她吃。那温柔连他自己都觉得前所未有。

袁香君愣了几秒，这么温柔的哥哥，嫂子怎么舍得分手呢?她嘀嘀咕咕着，丝毫忘记了周游就在她旁边，贴的很近，话全部被他听了去。

真是傻啊，这妹妹。哎，怎么这么后知后觉呢?周游无声地叹了口气，抚了抚额头，看来得加把劲了。两人默默地吃完最后一口饭，一同散步回宿舍。袁香君，多有气质的嫂子啊，因为自己的关系，说没就没了。

袁香君最近肯定是撞了桃花运了。

先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她哥约出去，莫名其妙表白了半天，她傻傻的，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赶紧跑掉。再是熊华神秘兮兮地在课上传过来一张纸条，她以为是拜托她办事的，想都没多想，直接拆开，却被吓得大气不敢喘，将纸条扔的老远老远，只见纸上写着“可以做我女朋友吗？”。最近大家都疯了吧，她想，还是我还在做梦，既然是梦，那还是快快醒来吧。她赶紧拿出自带的水，倒一点在手上，使命拍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似乎觉得还是不够清醒，她又让许秀青，使劲掐了她一把，疼得她嘶一声，赶紧抽回手，直呼气。

她偷偷往后瞄了一眼熊华，见他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看，浑身一激灵，再不敢往后看。袁香君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注意上她的，或者是自己做了什么举动惹他误会了。总而言之，她觉得这天快要塌下来了。一下课，便马不停蹄冲出教室，像后面有鬼追着她跑似的，那速度如果放在800米考试上，肯定得第一。许秀青抬头便见袁香君一溜烟消失在教室里，一脸懵地看着其他人，不解地说：“她这是怎么了？”。“撞鬼了吧？”

快速奔回宿舍，袁香君轻巧换上睡衣，惊恐地躲进被子里，从头盖到脚。她需要冷静冷静，好好思考一下。宿舍的铃声适时的响起，一遍又一遍，不消停，像催命符一样。“谁啊？”终于忍受不了那刺耳的噪声，袁香君恨恨的掀开被子，怒气冲冲地接起电话。“哥？”

原来是她的手机关机了，她哥找不到她，出于担心，便打了宿舍的电话。那头见这边一直沉默着，不想逼她太紧，只能随口说几句便挂了。

袁香君看了一眼电话，又将电话凑近耳边，再三电话是否挂掉。嘟嘟声充斥耳边，她默默放下电话，发起呆来，刚她哥和她说什么，她一句都没听懂。

何亦菲一踏进宿舍，便看到袁香君木讷般站在电话机旁，出神的望着电话。她轻轻走过去，拍了一下她，关心问道：“怎么了？”在教室里，她就看出她不对劲。

“人生大事。”袁香君严肃地说，说完就神神叨叨地又藏去床上、这事情实在发生得太突然了，不是她的小心肝所能承受得了的。她自欺欺人的以为，惹不起，就用躲的呗，睡一觉，就一切恢复正常了。何亦菲看她这般为难又装深沉的样子，忍俊不禁。316的开心果，终于要开窍了吗？那可要拭目以待了。她知道袁香君心里藏不了心事，没几天就会从实招来，她倒也不急，将包放回位置上，开始着手准备吃打包上来的饭菜。

闻到饭香，袁香君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飞快地跑到何亦菲身边，也不经她的同意，便拿起筷子就要开动。何亦菲忙全身扑上前护住饭菜，说什么都不让她动。没法，她只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响，负气回到自己位置上，带上钱包，瞪了何亦菲一眼，哼的一声，自己下楼买去了。

食堂里，热气萦绕，到处是锅碗瓢盆，筷勺打架的声音。排的长长的队伍半刻动也不动，她颓丧地晃动小脑袋，踮起脚尖，左看看，右看看，心里暗骂那些驻足在档口前犹豫不决的人。好不容易，队伍总算前进了三四个人了。她转身看看排在她后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才一会儿工夫，队伍就排到了门口了。她暗自庆幸，自己赶早下来了，否则就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了。她伸长了脑袋，身子往前探去，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哥。她赶紧缩回脑袋，像鸵鸟般躲起来。幸好她前面的人，人高马大，她躲在后面，竟完全看不到前面。

可后头的人不知谁推了一下，整队的人全都挤在一起，人群吵吵嚷嚷，闹出了大动静，吸引了周游的注意。他眼光随意往袁香君这边望了一眼，就看见了缩成一团的她，此时，他的位置就快到饭菜了，他忙向前头的朱志强打了声招呼，将自己的盘子丢给他，便利落地往袁香君这走来，拉起她就走。袁香君还没反应过来，只看清有一只大手，紧抓着她一路过关斩将，不多时，眼前就出现了香喷喷的可口的饭菜。

她顾不上理会那只大手是谁的，两眼发光，只盯着五颜六色，香气扑鼻的饭菜，琢磨着要选哪样。只用了10秒不到，她就一气呵成地完成了打餐的任务。端起满满的一大盘，这才想起要感谢那个帮她篡队的人，她满脸幸福地抬起头，感激的话还没出口，人就往后倒退了几步，差点撞翻了后人的饭。周游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哭笑不得。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啥时才能改掉？

她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着，被周游拖着，护着，脱离了长龙。朱志强早找好了位置，招手向他们示意。知道差点惹了祸，袁香君悻悻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大气不敢出。

餐厅人很多，位置都紧挨着坐，并不舒服。周游只想快些吃完，逃离这个烟火气重的地方，袁香君不想面对周游，巴不得三口并作两口，火速消失在食堂。只是吃得太快，胃隐隐有些微的疼。她强忍着不适，继续吃着。

很快，朱志强吃完就先走了，独留他们两人。周游坐在对面，静静等袁香君吃完，他今天逮住她了，有些话必须说。见袁香君吃得差不多了，他绕过桌子，大步来到她身旁，又一次不经她同意，拉起她便走。一路跌跌撞撞，袁香君来不及细想他要对她做什么，就被他带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他将她禁锢在一堵墙上，双手支撑在她身体两边，凑到她面前，温柔问道。

男人固有的气息喷薄在袁香君脸上，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她从来没跟异性这么靠近过，心跳如雷。她躲闪着，尽量往后靠，可后面就是墙，坚硬得很，任她怎么退都没辙。她怕他又靠的太近，连忙回答道：“这才两天，我哪那么快就想好。”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连她自己都心虚。

“你不要用拖延的来打发我。”周游又上前倾了一分，威胁道。袁香君拼命摇头，双眼紧闭，生怕他不信，嘴上连说不敢不敢。

看她吓成这样，周游没了戏弄的心情，放开了她，“尽快给我答案。”他说。

压迫感瞬间消失，袁香君趁机喘了一口大气。见她这样，他又气又好笑，“如果你答应了，那自然最好，如若确实不喜欢我，我当你哥。”他想了想，还是给了她两条路选择。

嗯嗯嗯，捣头如鼓。好像在周游面前，她每次乖顺得像一只猫，不敢反抗。那以后真在一起了，是不是全部他说了算？一想到这，袁香君有些后怕，她不喜欢这种相处方式，她渴望自由，渴望无拘无束，在这一刻，她心里有了答案。不过她不敢当面和他坦白说，她哥气场实在太强大了，也很危险，她不能冒这个险。

有气无力回到宿舍，她顿感疲惫，哎，怎么这么难。大家都以为她大姨妈来了，见怪不怪。

许秀青坐在床上，屁股下像有针似的，不自在的扭来扭去，双手更是一刻不闲着，两把纸面扇交替着扇来扇去，似乎这样就能把身上的燥气扇得十万八千里，嘴里不停抱怨着，这什么鬼天气，还让不让人活了。

米晓如听见了，半开玩笑的说：“要不，你损失几个子，装个空调，让大伙跟着享受享受？”

一听到钱的事儿，许秀青马上闭嘴了。她这人，干啥啥不行，抱怨第一名。钱花在自己身上，她舍得，花在别人身上，哪里有这种度量。米晓如早知道她这副德行了，刚才才故意这样说的。

米晓如见她还嘟着嘴，愤懑不平的样子，说道：“天气，我们是没法改变的，但我们可以想法子让自己舒服点，心静自然凉。”说完，她停下手里打扫的活，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我们家的枇杷不知熟了没有，让我妹，寄一点过来，给大家解解馋，消除一下燥热。”

米晓如的老家枇杷正当时，个个圆润肥满多汁，她老早就打算让妹妹寄一些过来，不过最近忙晕了，倒把这茬事给忘了。她赶紧丢下扫把，摸索出手机，当场给她妹打了电话。挂完电话，看她一脸得意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办妥了。

总算有件让人期待的事儿了，大家都被这天气折磨得蔫蔫的，提不起劲。

果然，过了几天，两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大箱子就这样被抬进了宿舍。米晓如还没回来，许秀青和袁香君按捺不住，忙取来剪刀，咔嚓两下，三下五除二，就把箱子拆的干干净净，里面露出一个个圆滚滚的黄色小脑袋。

“哇。看着好诱人啊，我赶紧先来尝尝看。”袁香君伸出她的五爪手，急不可耐的抓了一个，可剥皮难倒了她，怎么剥都不干净，还搞得满手都是汁。

米晓如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袁香君把一个坑坑洼洼，丑到不行的枇杷往嘴里送，她大笑起来，丢下包，走到箱子面前，先清点了一下枇杷，然后才正经的说：“吃枇杷也要讲究功夫，你这小妮子，连吃都摸不着头脑，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说完，她随手挑起最上面一个直挺挺的枇杷，握在手里，回头往位置逡巡着，袁香君疑惑地问：“你在找什么？”

米晓如也不回答她，找了一圈，终于在许秀青的书架第二层找着了想要的东西。原来是一盒牙签。她掏出一根，捏在指头，只见她使了一点力将枇杷放在掌心，另一只手用刚刚捏的牙签在枇杷上面从上到下轻轻的刮了几轮后，忽然停下动作了，看得袁香君一头雾水。

米晓如耍起了小心思，故意卖关子，停滞不前。袁香君忙用哀怜的小眼神，求她别停下。

米晓如轻轻笑了一下，说：“变魔术的时候到了，看好了。。。。”说完，她丢下牙签，将枇杷倒着拿在手里，从屁股后面开始抠皮，那枇杷像听她的话似的，乖乖的一层一层褪去外衣，露出完好无损金灿灿的果肉。这一波操作简直惊呆了袁香君。她惊讶得瞪大了双眼，嘴巴比甜甜圈还要圆。过了半响，她惊呼起来，抱着米晓如的手臂，直呼：真神了。她马上也拿过一根牙签，照着米晓如刚才的操作一阵刮之后，真的顺利的将果皮剥了下来，而且全程手都是干净的。她喜不自胜，嘴巴含着枇杷，高兴得在宿舍蹦来蹦去，还剥上瘾了，她非常贴心的为许秀青和陈凯月剥了一个，送进他们嘴里，又马不停蹄地剥下一个，好像枇杷和牙签就是她的玩具似的，乐在其中。

米晓如赶忙制止她，对她说道：“枇杷剥了不吃，会氧化的，到时就不新鲜了，要吃了再剥。”

她顾不上回答，只嘴里嗯嗯的答道。她替自己剥了两个，这才心满意足的转着小碎步，回去自己的位置呆着。

米晓如见枇杷这么多，琢磨着给李建和她哥送些过去。她找来塑料袋，怕磕伤了，她又找来一些较软的纸垫在下面，这才小心翼翼地挑拣了几个，放进去，系好，搁在桌子上。回头，又嘱咐袁香君将箱子收拾好，推到她桌子下面去，谁要吃再自己去拿，这才放心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