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隋尧山接到秦诤电话的时候, 刚从录音室出来。
五月底的宁沪市也渐渐热了起来，下午的时候刚刚下过了雨，黑色的马路地面上还湿着, 凹陷的地方积起了一小洼雨水，倒映着路边的灯光和人影。
隋尧山就站在路灯底下, 目光落在自己映在水里的影子上, 影子黑黢黢的, 看不清容貌, 只是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了一道黑色的瘦长的身形。
他看着来电备注, 原本烦闷的心情不禁跟着跳动的名字雀跃了几分。
距离上一次他们两个通话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周的时间，尽管隋尧山不是一个急切地需要别人陪伴的人, 可是在秦诤面前, 这一切都成了假象。
最近宁沪市的雨下得很多, 像是进入了雨季。
雨水和将近三十度的空气交织到一起, 每到傍晚总是让人感觉透不过气, 潮湿、闷热、烦躁……
隋尧山把视线放到了不远处的车站上，电话被接通了，可是秦诤并没有说话，只是拨通了电话, 然后以沉默相应对。
在长久的沉默中, 他听见了秦诤浅浅的呼吸声，还有他那边四起的蝉鸣。
蝉声又尖又细，总想着要把烦闷和夏天挂钩。
隋尧山等了很久, 都没有等到秦诤的声音, 于是轻声开口唤了他一句：“秦诤？”
然后，隔着听筒，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 他听见了秦诤发出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像是被风从远处捎来，很轻又很重地锤在了他的心上，让他的胸膛止不住地发烫。
“隋尧山……”秦诤的声音里裹挟着浓重到抹不开的情绪，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凌迟的刀，在隋尧山的骨头上一下一下地刮着，他说，“我好想你。”
“隋尧山，来见见我吧。”
秦诤听起来极为疲惫，倦意从听筒里传进了隋尧山的身体里，他隔着重重山、迢迢水还有数不清的人群，感受着秦诤的悲伤和疲倦。
去他妈的分寸感，他现在就要去见他！
那种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情绪，让隋尧山有了一种什么都不想要顾及的冲动，马上买一张飞机票，去横川市，什么都不做，只要抱一抱秦诤就好。
隋尧山狠狠地一拳砸在了灯杆上，短暂的疼痛让他的大脑清醒了片刻，他扶着灯杆，深呼吸了几下后，故作镇定地问道：“秦诤，你喝酒了？”
秦诤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回了一句：“嗯。”
隋尧山低声哄道：“你先和雯雯回去，我很快就来找你，好不好？”
隋尧山的话不知道触动了秦诤的哪根神经，他忽然又反了悔：“不好。”
“隋尧山，你别来找我，你等我，你说过你会等我回来。”秦诤越说越不清楚，他的话音里带了点讨好的笑意，“上次没能等到我，你是不是很难过？”
“对不起，尧山，你不要难过。我见不得你难过啊。”
秦诤的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可偏偏隋尧山却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那是他来这里之前的那场演唱会，秦诤到国外参加活动，他说他会等秦诤回来，可最后却只等来了一纸轻飘飘的讣告。
所以秦诤，他其实一直记着这件事吗？
隋尧山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透过秦诤一样，他的心底忽然升起了一个声音，低声呢喃道，或许、或许……秦诤对他也有那么一点，那么一点不一样的感情呢？
他颤着声音问道：“秦诤，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到底是在怀念以前的隋尧山，还是在怀念现在的这个？你到底，有没有认出我呢？秦诤，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求你。
隋尧山闭上了眼睛，他背靠着灯杆，咬紧了牙齿，难以遏制地颤动着。
秦诤听完，缓缓地说道：“知道，隋尧山，你是隋尧山，你是我……”
“是我……”
“是我……”
秦诤一直轻声重复着这几句话，把隋尧山的心高高地吊了起来，一下一下“砰砰”跳得仿佛就要炸开了一样。
紧接着，秦诤在那边兀自笑了一下，叹了口气，回道：“隋尧山，你在套我的话。”
隋尧山的心像是卡在了嗓子眼一样，噎得他说不出话，只能低声应了句：“是啊。”
秦诤喝醉了酒后，思维总是偶尔清醒，偶尔混乱，隋尧山知道今天晚上的谈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就算他再问下去，只要秦诤不想说，再问多少遍都不会有结果。
于是他强迫自己换了个话题：“不早了，你酒醒了点的话，就和雯雯回去吧，早点休息。”
秦诤“嗯”了一声，就在隋尧山即将挂断的时候，他忽然又说了句：“隋尧山，明天见。”
隋尧山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秦诤的意思大概是他明天会回宁沪市。
他笑了笑，说道：“好，明天见。”
秦诤挂断了电话，隋尧山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缓缓地呼出了一口郁结于心的长气。他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戴好口罩，转身向着背对灯光的方向走去。
明天见，秦诤。
*
秦诤挂断了电话后，脑子已经清醒了很多，他看着河面，回忆着刚刚和隋尧山的对话，越发确定了心里的那份猜想。
所以，隋尧山是喜欢他的吧？
他蓦然想起还在云江镇的时候，或者更早之前，也许是他当局者迷，才变成了现在这么个样子。好在为时未晚，好在一切都还能重头再来。
秦诤站起身来，叫上了雯雯。解决了心里的一块压了许多年的石头之后，秦诤这才发现原来人活着可以这么畅快。
“老板，你看起来心情不错。”雯雯站在秦诤的旁边，帮他叫了一辆出租车。
秦诤偏了偏头，不置可否地笑道：“是吗？”
雯雯点了点头，她虽然说不出来，但是她能感觉到，秦诤看起来比以前要轻松了一些，很奇怪的感觉，但确实如此。
秦诤回到酒店之后冲了个凉水澡，直接一头栽进了被子里，酒劲儿和困意席卷而来，让他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九点多，雯雯的敲门声把他从床上叫醒。
雯雯订的是中午十二点的飞机，等到落地到宁沪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秦诤这次从横川市回来是公开行程，所以粉丝提前安排了接机，比起上一次仓促的接机，这次明显准备得充足了许多。
来接机的粉丝不只有蒸笼，还有朝臣。
朝臣这个名字是CP粉们投票选出来的，寓意着一朝一代臣。
虽然平时蒸笼和朝臣颇有点水火不容的意味，但是在接机这件事上双方都默契的达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共识。毕竟不论他们在网上吵得有多严重，现实里一切都还是要以秦诤的利益最为优先。
粉丝们手里举着手幅、透扇、春茶青色的手作花束，乖乖地等着秦诤从大厅出来。春茶青是秦诤的应援色。
等了十几分钟后，秦诤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粉丝们的眼前，蒸笼和朝臣们压抑着心里的激动，挥舞着手里的小物。
秦诤一路走下来，手里被塞了不少花束，以及问好。
“哥哥横川市热不热呀，拍戏辛苦啦！”
“哥哥微博可不可以多发一点自拍呀？”
“诤哥你是不是瘦啦，感觉你脸上肉都变少了，要好好补一补营养哦！”
秦诤一一笑着回答了，粉丝们就一个劲儿地往他的手里塞小礼物。
因为公司的规定，所以雯雯只收下了粉丝们亲手制作的几个小物品和信封，剩下的贵重物品一概都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