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叩叩叩”的敲门声缓慢又稳重, 加上铺天盖地的黑夜，听得江小鲸心惊肉跳的。简直比那深不见底的海底, 还要恐怖。
突然，家里的大黄狗不知怎么醒的。慢悠悠的跑到门边，温顺的躺了下来，还侧过肚子，冲着门外憨憨的吐着舌头，好似再向主人讨好一般。
江小鲸突然想起来，白天时候，这条大黄狗看到老爷子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当时老爷子抱着她，还一起逗了逗这条大黄狗。老爷子还跟大黄狗絮叨, 让它以后要保护自己呢！
大黄狗年纪有些大了, 不像别的小狗那么活跃。即便看到江阿寿他们回来了, 也只是恹恹的睁了睁眼, 并没有太兴奋。倒是看到江小鲸的时候，眼神闪了闪, 不过很快又恢复原状, 温顺的闭上了眼，任由老爷子和江小鲸摸他的毛发。
可惜江小鲸只能读懂水类生物的语言，对于小狗，她实在无能为力。
不过, 能让大黄狗半夜凑过来的, 一定不会是坏人的。
爷爷说过, 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江小鲸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突然凑上前去，冲着门外小声的问道：“谁, 谁呀！”
小姑娘本来胆子就小，这大半夜的又强行壮着胆子，说话声音软软糯糯，还微微带着颤音。听到的人，都知道她已经被吓的不行。
外头的人似乎没想到里面会是江小鲸在说话，明显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压低声音开口回道：“好囡囡，是爷爷啊！”
居然是老爷子！
原本每次老爷子出去给人诊病的时候，老太太都会给他留门的。今儿个或许是被王芳和江小鲸的事儿给整蒙了，脑子没有转过弯。瞧着阿寿一家三口回来了，她也就顺手把门栓给拴上了。
全然忘记老爷子没有回家的这事儿。
毕竟这个时候的院门，并不是随身带把钥匙就能开得了的。
老爷子推门推不开，又怕敲门敲的太大声，把家里人给吵醒了。这才慢慢悠悠的敲门，想着要是实在敲不醒，他就去镇上的卫生所的病床上对付一夜。
就在江小鲸开口前，老爷子都已经准备转头走了。
没想到，嘿，大孙女儿居然就在门里面！
老爷子连忙趴在门缝上，冲着里面小声喊道：“囡囡，别怕，是爷爷回来了！”
听到是老爷子的声音，江小鲸这才长嘘一口气。擦了擦被吓出来的眼泪水，连忙小跑到门边，也冲着门缝外小声喊道：“爷爷！”
“好囡囡，快，帮爷爷把门栓打开。”老爷子听到孙女喊自己，心里头别提多痛快了。
“哎！”江小鲸连忙应了声，就踮着脚尖要给老爷子开门。
平常大人们能够推收自如的门栓，没想到到了江小鲸这里，难度陡然增大。即便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小脸涨的通红，却还是没有移动那个木质门栓半分。
虽说院子里安全的很，但这深更半夜的，小丫头片子一个人在捣鼓门栓，老爷子还是挺心疼的。便说道：“囡囡，这门栓又高又重，你别弄了。去，把你爹，不，把你爸爸喊起来，让他来开门。”
江小鲸知道江阿寿最近几天有多累，实在不想在他睡着的时候再去打扰他。便没有理睬老爷子的建议，使了使劲，又踮起脚尖，想要移动门栓。
这一次倒是好了一点，不过也只是移动了一点点，距离打开门还有很远的距离。
边上的水池里的小鱼儿们都摇着尾巴，在给她加油。而大黄狗，却慢悠悠的走到墙根处。张开嘴巴，咬住一个小板凳的一端，将小板凳直接咬了过来。
一直跑到江小鲸的身后，将板凳放下，这才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她。
江小鲸的小肉手都要掰红了，却也没有打开门栓。感觉到大黄狗来了，这才扭头看了眼。
看到小板凳后，高兴的说道：“大黄，你怎么这么聪明呀！”
她可真是笨死了，居然没想到这个！
门外的老爷子透过门缝瞧见他的好孙女，将小板凳摆好了以后，晃晃悠悠的站在了小板凳上。吓得一激灵，连忙说道：“囡囡，别开了，爷爷今晚去别的地方睡。你这不能这么站在板凳上啊，摔了可不得了！”
“快点，乖，囡囡下去吧！”老爷子在外面急的不行，一直在冲着江小鲸喊着。
可江小鲸跟没听到似的，扶着门板，就站在了小板凳上。
整个过程虽然缓慢又磕绊，但好在最后还是站稳了。看的老爷子是心惊肉跳，后悔自己这个钟点回来了。
大黄狗似是知道主人家的心事一般，冲着门外的老爷子轻哼一声，似是让他放宽心。
紧接着，便趴在了江小鲸所踩着的板凳边上。长长的一长条，比江小鲸所踩着的板凳还要长上不少。似是在江小鲸的身后做了个保护罩，让她即便不小心摔下来，也只会摔倒它的身上，而不是那硬硬的泥地上。
老爷子看到大黄狗的这一动作，心里一动。
有时候，人不如狗啊……
养了十几年的狗就像家人一般会为主人分忧，而有些人给他吃了几十年的饭，最后还是会长歪，恨不得从你身上掏干一切！
唉……
老爷子的心绪正拨动着，突然，“砰”的一声，江小鲸将门栓给打开了！
高兴的跳下小板凳，江小鲸从里面拉开木门后，连忙跑出去抱住老爷子的大腿，仰起小脸，高兴的说道：“爷爷，鲸鲸把门打开了呢！”
老爷子也高兴，没想到这孙女到家第一天，就能把他从门外给“救”回家里。
村子里那些人说的什么福星不福星的，他不在乎。他只知道，这个小囡囡，他可是要放在心尖上疼的！
特别是二房家的，休要再想把他的小囡囡欺负了去！
“爷爷刚从医院回来，身上脏得很，别抱爷爷。”老爷子将江小鲸拉开来，到边上洗了洗手，又洗了洗脸，把自己的外面褂子脱了，只穿着一件背心汗衫，又拿毛巾擦了擦汗，直到把自己收拾干净了，这才放心的把江小鲸抱起来。
江小鲸眨眨眼，突然想到。拿着老爷子的医药箱，肯定不如带着老爷子本人去丁家好啊！毕竟，有老爷子在，啥问题解决不了呢！
想到这，江小鲸连忙搂着老爷子说道：“小丁哥哥受伤了，爷爷，我们去救救他吧！”
听到这，老爷子才反应过来：“鲸鲸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要去救对面的小丁哥哥吗？”
江小鲸连忙点点头，撅了撅嘴：“小丁哥哥今天给我烤麻雀吃，还做了竹蜻蜓给我和韩杰。他好可怜，还被他妈妈打……”
虽然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江家和苗家住对门这么多年，稍一提点，老爷子也就明白了。
将江小鲸放在地上，让她等一会儿。老爷子火速回了自己的屋里，穿了件干净的褂子，拎起自己的医药箱，就带着宝贝孙女出门了。
左手提着医药箱，右手搀着江小鲸，老爷子拧着眉头就往丁一舟家走去。
敲了半天门，丁一舟都没有开门。
老爷子无法，让江小鲸转过身去，说道：“爷爷要做不好的事情了，囡囡不要学。”
江小鲸无法，也只能转过身去。
不过，她留了个小心眼，在老爷子“干坏事”的时候，偷偷的转过身去，看了下老爷子究竟在干什么“坏事”！
老爷子确定孙女转过头看不到自己的时候，放下了医药箱。将手伸到丁家那破损的大门的门洞里，弯着腰，努力用手够着门洞里面的木门栓。
一点一点的移动着，虽然花费了点时间，倒是也将门栓给开开了！
老爷子长嘘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推开木门后，便连忙带着江小鲸进门了。
瞧着老爷子熟门熟路的样子，一看就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跟着老爷子进了门，老爷子一步路都没有白走。很快便走到了丁一舟的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发现没有声音，老爷子便自行打开门进去了。
江小鲸不知道在这样的深夜中，老爷子“夜闯”丁家多少回。但是她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了，为什么丁一舟会冲着老爷子说道那句话：
“江爷爷一句话，一舟定赴汤蹈火。”
要是有个人对自己这么好，她江小鲸也一定会赴汤蹈火的。
老爷子在黑暗中，摸到了丁一舟房里头的煤油灯，找到火柴，点燃了煤油灯。一瞬间，原本黑漆漆的屋子里，就亮堂了许多。
老爷子看到躺在床上的丁一舟，眉头深蹙。江小鲸也踮着脚尖，看向躺在床上的丁一舟。
却吓得差点没尖叫起来。
丁一舟趴在床上，身上像是被鞭子类的东西抽的，一道一道的。衣服都破损了，那一道道破损的地方，都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原本身上的灰白色衣服，也被染得处处通红一片。被这煤油灯一照，倒是更显的鬼魅和血腥。
老爷子气的手都有些抖，不过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从医药箱里拿出紫药水，棉花，纱布等医药用品。
又拿起小剪刀，小心翼翼的剪开丁一舟的衣服，露出更加让人心痛的后背。
江小鲸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太心疼小丁哥哥了！
小丁哥哥好惨哪……
老爷子光忙着给丁一舟治伤，倒是忘了身边还有个小囡囡呢！
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老爷子转头又拍了拍江小鲸的后背，哄道：“爷爷忘了囡囡还在这了，爷爷先送囡囡回去睡觉好不好？你放心，小丁哥哥的伤，爷爷肯定能治好的。”
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伤成这样了。
江小鲸摇摇头，用肉肉的小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抽噎着说道：“不，鲸鲸要留下来……鲸鲸要看着小丁哥哥好。鲸鲸……鲸鲸不哭了……爷爷，你快给小丁哥哥看病……”说着话，豆大的眼珠子，又从她黑葡萄似的眼珠子里流出来，啪嗒啪嗒的，居然流了一地的眼泪水儿。
老爷子叹口气，准备先把孙女儿抱回家。谁知江小鲸拼命挣扎，就是不愿意走。哭哭嚷嚷的，倒是把丁一舟给弄醒了。
身上毕竟伤的不轻，丁一舟醒了后便倒抽一口凉气。微微蹙了蹙眉，这才发觉自己没有做梦。真的是鲸鲸在屋里。
刚刚在梦里，他还梦到了鲸鲸坐在他身边哭。没想到一睁眼，居然真的是鲸鲸。
只不过，梦里的那个鲸鲸，已经是二八芳年的大姑娘了……
也好，就让我再陪你长大一回吧！这一次，小丁哥哥绝不会再负你了……
当即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着老爷子喊道：“江爷爷……”
老爷子有些无奈的捏了捏江小鲸的小脸颊：“瞧瞧你，把小丁哥哥弄醒了吧！”
要是换做别人，老爷子早就发火了。毕竟没什么比病人的感受，更为重要了。但无奈，惹祸的可是他的宝贝孙女，他气自己也是舍不得气这个小宝贝啊！
江小鲸擦了擦眼泪，推了推老爷子，“爷爷你别管我，快去给小丁哥哥治病。鲸鲸保证乖乖的，不会再出声了！”
话说完，好似为了表达诚意一般，用两只小肉手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鼻子。只留下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珠子，在那闪着。
任谁看到了，都会被她的小表情给萌化了的。
丁一舟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果然，不管经历了几世，不管他的鲸鲸还记不记得他，他的鲸鲸都还是会舍不得他。哪怕她只是变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幼儿，都会想尽办法来到他的身边，帮助他。
这样的鲸鲸，他又怎么可能会放手呢？
摩挲了下手掌心，看到自己掌心里的那道疤痕，突然间就释怀了。
跟可以和鲸鲸再相逢比，那些舍弃，又算的了什么呢。
真好。
丁一舟虚弱的冲着老爷子说道：“江爷爷，我抽屉里有糖，拿给鲸鲸吃吧。”
老爷子叹口气：“这种时候，你还是先顾你自己吧！”说着话，又交代了孙女几句，让她千万不要大哭，会影响病人的情绪的。顺道又把她的小手从口鼻处拿下，让她能够顺畅的呼吸。
江小鲸连忙点后，又做了一次保证。
老爷子轻轻拍了拍孙女的发顶，给她把眼泪擦干净后，将她抱到一张大椅子上，距离丁一舟有些距离后，这才折返回去，开始给丁一舟处理伤口。
毕竟这些血腥的场面，真的不适合这么小的娃娃看到。老爷子真是怕刚刚丁一舟的伤口，把他的小囡囡给吓坏了。
不过，现在，他也管不得这么许多了。还是先好好处理好这一舟的伤口，比较重要。
煤油灯下，视线模糊。加之还有老爷子坚实的后背，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不能仔细的看清楚。但即便这样，江小鲸也还是能感觉到，丁一舟有多疼。
昏暗的煤油灯下，老爷子的身影被拉的老长老长。
趴在床上的丁一舟，因为伤口太过疼痛，紧紧的抓住身下的床单，咬牙坚持着。整个身躯，也都因为疼痛，而微微有些颤抖。
这幅场景，突然让江小鲸生出了一种恍惚，好像这一切，她都经历过一般。
不是做梦看剧情的经历，而是真真切切的经历。
仿佛她都能知道老爷子下一个步骤是什么。
小针刀，紫药水，纱布，胶带……
然后再重复……小针刀挑出丁一舟伤口里的刺……
紫药水涂抹伤口……
剪下一段纱布，对折整齐，在伤口上再撒上药粉，用纱布包裹，胶带固定……
就像之前在白色的烟雾缭绕中，江小鲸也曾恍惚过，好似自己经历过一般。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好奇怪……
就在江小鲸的脑袋又开始闷闷的时候，老爷子擦了擦汗，终于收起了所有的工具药品，说道：“好了，这几天伤口别碰水，你最好也别下地，多休息休息。吃饭什么的，叫你妈搭把手，她清醒的时候，也还算是个人。”
江小鲸：……也还算是个人？
丁一舟微微抬了抬身子，脸色惨白，“我妈……又晕过去了，能不能劳烦您……”
老爷子背起医药箱，冲着江小鲸说道：“囡囡，你在这陪陪小丁哥哥，爷爷一会儿回来。”苗晓春的情况忽好忽坏，确实也不适合带着囡囡过去。
江小鲸乖乖的“嗯”了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