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理智与情感4
德拉福庄园的书房里, 才回家第一天的布兰登上校感觉有些头疼。
而造成他头疼的原因，就是眼前这个坐在他对面的小少女伊莉莎.威廉斯小姐。
作为小伊莉莎的监护人，布兰登已经跟这个小姑娘相处超过十一个年头。
虽然一年中他们真正碰面的时间并不多，但是布兰登还是自以为非常了解自己这个养女。
在布兰登的印象里, 小伊莉莎除了继承她母亲的美貌之外, 跟她母亲一样的单纯美好, 只是为人更加羞涩腼腆。
可是今天他看到的一切，完完全全打破了以往的固有印象, 仿佛这个小姑娘曾经在他面前展示的一切都是假象。
布兰登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先生看看一直低着小脑袋瓜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家伙, 才又把目光看向面前这厚厚的一叠书稿。
犹豫再三, 上校先生决定还是先说点儿什么, 得弄清楚伊莉莎的小脑袋瓜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他重新坐直身体，又微微清了清嗓子, 才尽量用非常耐心的语气开口问：
“伊莉莎,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把你母亲的事情改编成一本小说，难道你是想要把它发表出去吗？”
其实伊莉莎也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她一直用沉默掩饰着自己的复杂心情。
不管之前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当布兰登上校真正回到德拉福的那一刻, 心里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虚。
伊莉莎一直在犹豫, 到底该怎么操作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她当然知道上校先生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很绅士，所以她不想也不能离开他的庇护。
理智上她知道布兰登是目前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感情上伊莉莎一点也不想欺骗伤害他。可是有些事情又必须要做。
所以在布兰登回到德拉福之后，伊莉莎只跟上校先生稍稍培养了一下感情, 就很直截了当的把她写好的前半部分手稿拿给了对方。
上校也是因为看过了那一部分手稿，才有了之前的反应。
既然不打算欺骗，决定开诚布公的伊莉莎在脑子里迅速的分析着上校的这种反应代表着什么态度。
目前看来, 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糟糕。至少上校先生好像只是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倒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激烈的反对。
这样看来，事情应当还有转圜的余地。
伊莉莎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也同样挺直脊背，她让自己的双眼跟上校先生保持对视，然后用非常坚定的语气说：“是的，上校先生，我打算成为一名作家。”
不给布兰登开口的时间，伊莉莎继续说着她的想法。
“对于你，我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并且发誓此生一定会铭记你对我抚养教导的恩情。
但是，即使你已经把我当成你的责任，我却不能那么理所当然的享受你给我的一切好处。”
布兰登上校想要开口反驳，他想说，既然我已经决定当你的监护人，就一定负责到底，所以你不要想那么多。
伊莉莎当然也知道他未出口的意思，所以不等上校开口她就再次抢在前面。
“请你先听我说完，上校先生。
我知道你有高贵的品质，以及一颗金子般的心，在你的意识里，认为照顾好我的一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于此同时，我希望请你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的想当然。”
说到这里，伊莉莎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要给布兰登一点反应的时间。
不过这次停顿的释然依然很短，让布兰登又一次来不及开口。
“正因为我的出身不好，甚至在我的朋友面前都羞于启齿，让我不得不用谎言来伪装自己。
所以我在自卑敏感的同时，也想要活的自尊自爱。
当我了解到我母亲的往事，和她那可悲可恨的一生以后，我就告诉过自己，‘伊莉莎，你一定不能步上母亲的后尘。’
我发誓要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所以我认真的思考过我的人生，想找出一条可以走的路。
我羡慕我的母亲，她出身富裕家庭，有着大笔的财产。同时我又无法尊重她，因为她并没有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那么轻易就毁掉了自己的一生。
为此我也认真的思考过，发现正是因为家庭太过富裕，才把她养的不谙世事又单纯无知。让她在失去父母的庇护之后，变成了别人眼中的肥羊。
那笔财产让她错失真爱，并被迫经历一段不幸的婚姻。
之后又因为她的美貌和浅薄无知，才一次又一次的轻易被男人们玩弄在鼓掌之间。
我不止一次的告诫自己，此生一定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跟母亲相比，我可能要悲惨的多。首先我的出生并不名誉，而且我还没有任何的财产，是个真真正正的穷姑娘。
幸好上帝并没有完全抛弃我，让我在懵懂孩提时就遇到了你，并在你的庇护和照顾下长大。
这是我唯一比母亲更幸运的地方。
我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的知道，当年你的出现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所以是在不能回报你恩情的时候，我却想尽量的减少你的负担。”
“伊莉莎，”终于上校忍不住打断了伊莉莎的话，“你要知道，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过我的负担。”
对此伊莉莎只是轻轻一笑，“这一点我当然知道，但是也请你知道，虽然你没有把我当成负担，但我的存在已经给你造成了许多不好的影响。
作为一个单身汉，而且还是一个富有的单身汉，却养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我猜一定有许多针对你的流言蜚语吧？
那些人是不是都在猜测，我是你的私生女？”
听到少女这么一针见血的就说中了真相，布兰登的脸色也有一些不自然。
虽然他从来没有向别人解释过伊莉莎的身世，但确实有一些传言在说伊莉莎是他的私生女。不过他本人从来都没有在意这些而已。
“这些流言你不用管，我从来也没有在意过。”
“可是我却不能不在意。”伊莉莎很坚持，“还有那些出身良好的未婚小姐们，也不会不在意。”
提到那些未婚小姐们，上校反而更加不在意的样子。
伊莉莎心里嘀咕：这是还没有遇到让你动心的姑娘而已。
不过嘴上却说的一脸真诚，“我的存在已经影响了你的婚姻市场，大概如果没有我这么一个私生女的话，早就有许多出身高贵，教养良好的淑女们排着队想要嫁给你了。”
说完还故意调皮的一笑，当时让布兰登颇感无奈。
他有心想让伊莉莎不要把这些事情挂在嘴边，这不是一个淑女该有的行为，但只要一想到伊莉莎实在与众不同，他便也不再拿那种普遍淑女的规矩来要求约束她。
伊莉莎了解上校的为人，所以在这场谈话中很是占据了主动。
“我说这一切的目的，主要是向你表达一件事情，我感激你对我的照顾，但是我更加想要追求自尊自爱。
那么我想到自己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能够独立生活在这个世间。
当然，我并不是在拒绝你对我的保护。
说实在的，现在的我是如此的弱小，如果离开了你的保护，那么母亲唯一留给我的美貌，将会给我带来无尽的灾难。
可能我的人生，将会比我的母亲更加的悲惨。
再加上这个世界对女人的约束，我能做的实在有限。
所以写作，就成了我唯一能够想到并马上实施的办法。
既然我找到了一条可以让我在经济上稍微独立的道路，就恳请你让我走下去吧，请不要阻止我。
我需要靠自己的能力能够独立活下来，才会觉得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我想要赢得别人的尊重，我想要别人提到我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不是我那羞于启齿的出身。”
布兰登不然登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他实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显然小姑娘已经从她母亲的经历中得到了教训，并且认识到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从这一点看来，布兰登是应该感到欣慰的。
只不过小伊莉莎的做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在布兰登的心里，伊莉莎想要的经济上的独立，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因为他会替她安排好一切，也会为她将来的生活做好打算。
但是当布兰登一对上伊莉莎那双明亮的，跟她母亲的一样美丽的蓝色眼睛，却实在说不出‘你这么做完全没必要’这种话。
因为这双大大的蓝眼睛里有着一种精神，一种她母亲和曾经的小伊莉莎所没有过的精神。
他的表妹和以前的小伊莉莎的眼睛里，曾经都是那么的天真懵懂又充满了青春活力。此外表妹生命结束前的那短时间，眼睛里只有无尽的痛苦和哀伤。
而现在这个小伊莉莎，是那样的不同，这双美丽的蓝眼睛里没有了天真懵懂，倒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强。
她跟她母亲真的完全不一样。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布兰登终于妥协了，不过他依然试图打消小伊莉莎把母亲的故事写成小说给所有人看的想法，“当然，想要成为一名作家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伊莉莎，我希望你再慎重的考虑一下关于你第一本小说的内容……”
没有什么可考虑的，伊莉莎什么都没说，却直接把放在左手边两张稿纸拿给了布兰登上校。
纸上的内容不多，正是伊莉莎设计的第二种，海莲娜化身复仇女神，报复了欺骗她的男人的结局。
果然不出所料，布兰登上校看后面的故事之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目光惊疑不定的看着伊莉莎说：
“这是你心里的真实想法？你想要为你的母亲讨回公道？
可是伊莉莎，你刚刚说过的，你向我保证过，永远不会步上你母亲的后尘。
而且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你写的这些内容一经发表，你将会面临着什么？”
上校的怒火完全在预料之中，于是伊莉莎并没有任何慌乱，而是马上又把右手边放着的稿纸拿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