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双木非林，田下有心（二）

两个星期，姜留晚独自开着车子几乎逛遍了大街小巷，看远山之巅的皑皑白雪，买了精美的玻璃制品，在鱼干店里和流浪猫不期而遇，伴着午后的阳光吃鲜嫩的三文鱼，一边走着一边吸完一盒skyr，和每一个热情的冰岛人微笑着打招呼，呼吸着最为纯粹干净的空气，好似烦恼都被抛弃。

离开前的午后，姜留晚终于驱车来到特约宁湖，每次的行程总是刻意避开这里，她记得照片上女子明媚的笑颜，却是她今生最难忘记的伤痕。

暖气充足的小店里有着常年插在水晶瓶里鲜妍的花朵，她趴在落地窗前粗粝的原木桌上，这个季节的特约宁湖美得不真实，仿若童年虚幻缥缈的梦境，阳光洒在湖面，泛起粼粼的波光，湖水如一匹柔滑的蓝丝绒，静静地卧在草地上，像是倒映的一穹蓝天。绒鸭悠闲地晒着太阳，偶尔海鸟掠过湖面，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沿湖而建的房屋低矮小巧，白墙，房顶五颜六色。

金色头发的店主一边扫着地上的灰尘一边打量着坐在落地窗前发呆的亚洲女子，海藻般的长发爬满背脊，侧影淡薄，细眉微微蹙起，他友好地上前询问，“你是在等夕阳吗？”

姜留晚点点头，突然很想照一张照片，如同那个女子，她的母亲，宋妤一般，把最美好的一刻定格在这片土地上。在冰岛留学的时候，遇到了她的父亲，姜声，那个时候谁不曾怀揣着对于爱情最真挚最美好的向往，他们也有过无拘无束的时光，有过山盟海誓甜言蜜语花前月下。

但是不过转眼成空，像所有烂俗的爱情故事一样，姜声在国内已有妻儿，宋妤只是她见不得光的情人。在姜留晚幼年的记忆中，她的母亲是个美丽而又忧伤的女人，画水粉画，喝红酒，看照片，夜晚失眠，发呆流泪，做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然后倒掉，听到汽车声音会翘首以盼地跑到窗前，然后颓废地坐到地上。

在领着她见姜声的时候会花很长时间打扮，虽然次数少之又少，但是期望却一天天加深，姜留晚厌恶这样的环境，憎恨着不负责任的父亲，所以去了很远的大学，每次打电话也只是寥寥数语。在一次风尘仆仆的赶回家后，看到了在床上睡着的宋妤，不再年轻，眉眼却依稀可看出美好，嘴边的笑容绝对是她出生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那是她和姜声激烈的争吵后服下安眠药自杀。

宋妤和姜声长达二十年的纠缠结束了，只留下一个姜留晚在世间踽踽独行，对爱情怀着迟疑的态度，爱情有着责任，有着束缚，有着悲哀，有着泪水，太累太难维持，所以她不相信白头到老的美好。

可是直到今天，姜留晚才明白了一切，她沉浸在特约宁湖的霞光中，看着大片的橙色的云彩，看着远处淡紫色的天空，看着霞光倒映在温柔的湖面上泛起的潾潾水光，看着白色的海鸟被染成绚烂的颜色，看着世界尽头最美的夕阳，她终于明白，爱情是情不自禁，是不由自主，是无法抗拒。

宋妤当年那样美好，姜声当年那么温柔，特约宁湖的霞光也曾那样绚烂，所以他们都醉了，醉在这片夕色中，醉在彼此的眼眸里，怪不得谁，爱情没有先来后到，只怪没有在恰当的时候迎来心动，以为等不到，所以早早地将自己托付，在日后才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