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朝妈妈终于在丈夫的怀抱中放声大哭，很多复杂的情绪涌在她的心头，她知道储斐要带自己的女儿去干嘛，她渴望奇迹，又害怕面对结果，她心疼自己的女儿，更害怕面对无法再跳舞的朝轻尘，因为她看到的人太多，看到的纠纷太多，更明白，有一些人活着就是为了什么东西，一旦失去，就像是硬生生与过去割裂。
朝轻尘的未来在哪啊？在无奈中学会接受平庸的自己嘛？朝妈妈害怕啊，她害怕啊.....
朝轻尘带走了那双她从大理带来的足尖鞋，储斐找的舞室已经打起了空调，气温适宜。
储斐看着朝轻尘那么细致的热身，才换上了那双白色的足尖鞋。
朝轻尘纤长的手指一点点绑紧绑带，白色的足尖鞋与她白皙的皮肤交相辉映，像是天上的云朵。
终于，她站起了身。
接着，又是漫长的热身和把杆基本功联系。
储斐很有耐心地站在距离朝轻尘不远的地方，目光灼热看着她，与朝妈妈一样，储斐同样紧张，甚至感觉紧张到害怕。
朝轻尘准备跳《被封印的神女》，她在洛斯芭蕾舞比赛上表演过的古典芭蕾变奏选段，这第二幕的片段中，接连糅合着几个难度系数高的动作。
她曾在舞台上，把这些难度高的动作做到媲美绝佳的水准，在那一刻，她的姿态就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女，她的每一寸肌肉都使用的恰到好处，就像是她不是在跳芭蕾舞，而她本身就是芭蕾舞艺术。
这支舞帮她拿到了洛斯国际芭蕾舞比赛的最高荣誉，将职业舞者的入门卷送到她的面前，如果没有这次高空坠物的意外，她将去到圣德堡进修芭蕾舞，并参加各大芭蕾舞团的面试，或在各大舞台上表演，在积累经验的同时把自己结结实实送上职业舞者的道路。
她本那么靠近自己的梦想！她本那么不凡，那么如同天赋奇迹！
储斐看着朝轻尘随着音乐开始起舞，刚开始便有些不稳，可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随着音乐的逐渐强烈，鼓点像是激流变得湍急，朝轻尘先并不是那么流畅地完成了一个大劈叉，她的双脚笔直，脚背绷起，后腿尽量往后延伸，股四头肌发力微微隆起，前脚微微点地，足尖鞋之下，就像是漂亮的艺术品，而她整个人往后到，双手向后打开，胸部到腹部的弧线美得如同彩虹。
可储斐看到这个动作，却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她紧张地看向朝轻尘向后屈的腰背，直到看到朝轻尘顺利起身，才松了口气。
不是绝对的！真的不是绝对的！这一瞬间，储斐的心头又涌起了希望，医生说的话也并不绝对。
音乐还在流淌，朝轻尘的脸上没有任何轻松，她抿了抿唇，在轻轻跳跃几个动作后，她的腿微微屈膝，随即左腿的足尖鞋点在了地面上，她以足尖站立，而右腿抬起，张开双臂，身体就像是一个被抽打的陀螺开始旋转。
这是芭蕾舞中的脚尖旋转，美得像是盛开的花朵。
可在马上要结束的第一圈，朝轻尘突然失去平衡，脚一弯，整个人就像是折翅的仙鹤扑腾倒在地上。
储斐下意识就扑过去抱住她，却还是来不及，朝轻尘重重地侧摔到了地上。
在依旧激烈的音乐中，两个人还是清楚地听到“咔”的一声。
储斐心被揪到了顶点，根本顾不上自己摔到而戳破的皮肉，上前就要扶起朝轻尘。
却见朝轻尘缓缓转动，将自己的脸颊紧紧贴在地面上。
“朝朝？”储斐轻唤一声，“没事吧？”
朝轻尘依旧没起身，只是摇了摇头，可下一秒，她眼中的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最后一滴滴都滴落在地面上，情绪如同暴雨，眼泪越来越多，最后苦闷的声音也从紧咬的唇中倾斜而出。
储斐看到了，也听到了，她看到朝轻尘瘦弱的肩头在颤抖，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就像是她在暴雨中看到的那一朵小白花，被狂风裹挟着，花枝乱颤、左右倒伏.....
朝轻尘的痛苦，储斐能够感同身受，她恨不得自己能冲到暴雨中，用自己的身体跪倒在那朵小白花之上。
“朝朝....”
回应她的仍是那满是痛苦的哭声。
储斐的心很痛，她突然在脑海中，无助地喊道：“机器人大兄弟！你有能让我死而复生的能力，求求你帮帮轻尘！我愿意向你付出我的一切！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只要我能够给，我都可以，我都可以！”
她就像是一个毫无底线也毫无尊严的人，只求这种神秘力量可以带来奇迹！
“机器人大兄弟！只要你能帮我！我愿意成为你的傀儡，求你了，求你帮帮她.....”
在一声声呐喊之中，电子音才姗姗来迟，它开口便问——你一开始可不是这样的，你那么谨慎，怎么现在不要这份对吾的谨慎了吗？
“不要了，我心甘情愿，只求你能帮帮她。”
听到储斐这种类同毫无保留、奉献一切的样子，电子音不见胜者的喜悦，它依旧用平静的音调说道——接受命运，接受它，这是她的命运，她必须接受。
储斐心乱如麻，她像是被剥夺了最后的希望，只能小意思反驳：“可你不是说没有宿命嘛！？”
——这不是宿命，所谓宿命就像你们人类的基因工程，已经对生命进行任意的编辑、删改，你们可以漠视弱小的生命体，让一切服务于你们人类。可这不是，总有看似凌乱无序的遭遇降落到个体，能做的便是尊重，道法自然。
电子音的话太深奥了，储斐根本无法理解。
——吾帮不了你。
或许是明白储斐的不理解，电子音明确表达了所有逻辑的结果，说完这句话，它便像是消失在储斐脑海深处，再也没有出现。
储斐只能回到现实，用自己的双手从背后紧紧抱住朝轻尘，企图让自己的体温传递给朝轻尘。
“朝朝.....”她吐出这两个字，眼中的泪终是掉下，落在了朝轻尘的肩胛骨上。
朝轻尘的额头抵在地面，泪水湿润着，她颤抖着唇，亲吻地板。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身体，只要跳这么一次，她便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阿斐。”朝轻尘抬起身，看着同样泪留满面的爱人，她支离破碎地哭腔说出了再无可辩驳的现实。“我不可能成为职业舞者了.....再也不可能了.....”
这个苦闷的现实终将年轻人的天真一把砸碎。
这个世界无声又威慑地告诉年轻人，从来没有那么多奇迹，只有连绵起伏一望无际的苦闷。
人类，便煎熬着吧，在无数的夜晚辗转反侧，品味着各色各样并不愉悦的情绪，这种情绪会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让你无法再快乐，即使再快乐的时候仍然缀着怅然若失。
可裹挟其中的人类能做什么？
储斐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机器人大兄弟那句话的意思——人类如同囊器，腹中空空，装着的就是生生不息的希望，如果失去这个，你们便会立即枯萎。
人类只能卑微地继续保持着希望，就算希望从不来临一次，就算苦闷密不透风，人类只能在这场不知何时会起何时又会停歇的暴风之中，用自己羸弱的躯体护住那一丁点希望的火苗。
仅能如此而已.....
最可悲又最无助的反击，这便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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