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白月光（15）
宋柔在内院, 她的事情一时半会也不会传出去，但宋广修的事情却是有不少眼睛在盯着的，大家都等着看宋敬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按理说宋府如今抱上了摄政王的大腿, 宋广修又是宋府唯一的男丁，宋敬不可能会视而不见。就连将宋广修痛打过一番的人事后想起这中间的关系，也冒了一层冷汗，不再追究下去。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宋敬在事情发生以后不但没有找邬席, 反而还放弃了唯一的继承人。
这令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宋广修在得知这件事以后，对宋敬不但生了怨, 还恨起了对方。
几个月以前, 他是父母悉心栽培的唯一继承人, 如今母亲去了, 父亲竟然变得如此糊涂, 连他的性命都不顾。他现在一无所有，妹妹那边又让他暂时不要往来，舅家更是不让他进门，宋敬这样跟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宋广修在染上赌博以后, 之前结交的那些朋友就已经有一部分不愿意跟他往来了, 他们看出来现在的宋大少爷已经不复以往风光。而在知道他染上花柳以后, 剩余的那一小撮朋友同样跟他断绝了来往。
宋广修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张岳并不是什么好人。不止是他的最后一点钱被对方全部卷跑了, 细想一下，他会出入青楼，会染上赌博，会得上花柳病, 桩桩件件都是跟对方有关。
尽管他痛恨自己没有早点认出张岳的真面目，但是他更怨恨在这个时候毅然决然放弃了自己的宋敬。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顾惜什么父子亲情了。
赌瘾又岂是那么容易戒的，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是在赌字上面败光了家产。
宋广修虽然意识到张岳不是个好人，但在身上被别人打的伤痛好了以后，就又故病重犯了。
身上没钱没关系，他还可以借利子钱。宋广修以宋府大少爷的名义，从钱庄里借了不少银子，当然，这些事情他并没有提前知会宋敬。
宋敬不想管他，他有的是办法让对方来管他。想到宋敬必须要为自己擦屁股，宋广修心里就是一阵畅快。
他的这些小动作不断，宋嫣哪有看不见的道理。不过他并没有去管这件事情，也没有让人去通知宋敬。
甚至在宋广修借的钱越来越多，外面的钱庄不想要再借给他的时候，宋嫣还为对方大开方便之门，让那些钱庄继续借钱给对方。
程单从来没有做过讨好他人的事情，但对宋嫣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等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讨好宋嫣的时候，那些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很多了。
大概是出于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程单后面也并没有改变自己对宋嫣的态度。反而是因为看透了这一层，他做的事情也比以往要更多、更直白了。
程单为宋嫣做这么多事情，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的夏彤彤却是在他这里碰了一个又一个的壁。
朱红说到做到，在两人受伤后的第二天，趁着程单进宫的时候，她就找了一个大夫替对方细细看了一下脸。大夫说两个脸上的伤是内力造成的，只有等时间过去以后自然恢复。
在这期间朱红跟夏彤彤都对程单避而不见，后者想要见朱红一面，老夫人也总是三推四阻。
好不容易夏彤彤脸上的伤好了，老夫人就立刻给她安排了许多接近程单的机会，比如平时给他送送饭、或者磨墨之类。
程单知道这些都是老夫人的意思，对方前段时间为他弄伤了一只手，大夫说今后就算养好了也不能提任何重物，这只手算是已经废了。出于愧疚的心态，程单虽然心中对夏彤彤很是厌恶，也没有拒绝老夫人。
这天程单不用办公在家休息，夏彤彤得了老夫人的吩咐，提着食盒就过来了。食盒里装着的都是一些糕点，是夏彤彤亲手做的。
她过来的时候程单正在练字，其实他的字已经写得很好了，但因为见不到宋嫣，所以心总是静不下来。他在用这样的方式来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过效果并没有很好。
程单几乎是每写十个字就有八个字的时间在想宋嫣，剩下的两个字也就写成了宋嫣的名字。
看着夏彤彤带着一脸谄媚讨好的笑意走进来的时候，程单的眉就拧了起来，眼中也透出一丝厌恶。
他将刚刚写好的一张纸随手放到了一边，并不去管夏彤彤。对方显然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态度自然地替他整理起了写好的那些纸。
程单虽然已经不算是个男人了，但夏彤彤还是坚持不懈地跟对方搭话，好拉近两人的关系。
或许是程单今天尤为的烦，在夏彤彤说了一两句话后他就不耐烦了。
“滚出去。”声音冰冷，那股浓浓的厌恶就算不用仔细听也能感觉得出来。
夏彤彤虽然贪图镇安候府的权势，可在听到程单跟命令奴隶一样地命令她，当即也来了脾气。
出去就出去，当她很稀罕你吗？程单一个没有根的人，她能跟着老夫人来这里都已经算是做善事了。放眼望去，哪有别的姑娘会再看上对方的。偏偏程单好像还觉得自己跟以前一样，是个完整的男人。
夏彤彤觉得镇安候府的人各个都有病，一个是被戴了绿帽子不自知，一个是明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戴了绿帽子还要帮着隐瞒。
“怪不得宋嫣会跟别人在一起……”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
她自以为声音说的很小，却不知道“宋嫣”两个字一下子就落进了程单的耳里，于是夏彤彤还没有走出去就又被程单叫住了。
“站住。”程单放下了手中的笔，“你刚才说宋嫣什么？”
“宋……什么宋嫣啊，侯爷，我刚才没有说……”
夏彤彤下意识想要装傻，且不说她发了誓，就说被老夫人知道了，也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夏彤彤没想到自己刚想要否认，程单就一脸阴沉可怕地走了过来，然后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能感觉到成年男子手上的力气大到让她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鼻腔中可以涌进来的新鲜空气在逐渐减少，强烈的恐惧从心头产生。
在这当口程单又问了她一声：“别跟我装傻，你刚刚究竟想要说什么？”
现在说了，老夫人事后会惩罚她。现在不说，夏彤彤丝毫不怀疑程单会立刻把她掐死。两者摆在夏彤彤面前，根本不需要多加衡量，她就跟倒豆子一样把话讲了出来。
同时夏彤彤心里腹诽不已，镇安候府的人果然精神不太正常。宋嫣宋嫣，就知道想着宋嫣，人家都已经名花有主了。
其实她一点也不奇怪宋嫣会跟摄政王在一起，后者跟程单比起来，要什么有什么，是个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会选谁。
“我刚刚……的确说了宋嫣。”脖子上的力气太大了，夏彤彤终于受不了地扯住了程单的袖子，“你先……咳咳……先放开我。这样掐着，我怎么讲？”
“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样。”程单收回手，但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大，“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夏彤彤跟宋嫣之间没有太多的交集，前两次他都在场，只有丞相府寿宴那一次他不在。
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夏彤彤提起宋嫣？莫名的程单又想起自己上一次看错的两个背影。
“我说……”夏彤彤心中已经后悔了，早知道程单的耳朵这么灵，她就应该出门以后再说。
可是早死晚死都得死，而且程单一天不将宋嫣从自己的心里拿出去，就一天不能接纳其他人。
这样想着，夏彤彤不知道又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勇气。她早就受够了这样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程单他以为自己是谁，全天下的人都要让着他吗？是时候让对方清醒一点了。
“我说宋嫣她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夏彤彤显然低估了宋嫣在程单心中的地位，她的话刚喊完，脖子就又被对方掐住了。宋嫣现在已经成了程单心里不可触碰的存在，夏彤彤这话简直胆大包天。
这回的力气可比上一回大多了，不管夏彤彤怎么请求，程单也没有再松开。
“把话说清楚了。”
“我说……我说……”夏彤彤快不能呼吸了，她的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了，将自己在丞相府寿宴上看到的事情全部讲了出来。
“我跟随老夫人进了丞相府后，就按照侯爷您的吩咐去找宋嫣，打算将信交给对方。可是……”夏彤彤就犹豫了一下，脖子上的力气就跟提醒一样又收紧了许多，她赶紧继续道：“可是我们看见她竟然跟一名男子站在一起，且举止亲密。”
在听到举止亲密的时候，程单就已经心头大乱了起来。
“那个男子是谁？”
“是……咳咳……是摄……摄政王……宋嫣她跟摄政王在一起了。”
无论如何，程单都没有想到会在夏彤彤的嘴里听到摄政王三个字。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宋嫣那么爱他，怎么会背叛他呢？他更不会和邬席在一起。
邬席是谁，他可是堂堂摄政王，是他藏在心里不敢肖想，不敢触碰的白月光，而宋嫣只不过是他找的一个替身而已。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在一起呢，更何况宋嫣还是一名男子。
他不相信邬席会喜欢男人，更不相信宋嫣会和别人在一起。
程单觉得这是夏彤彤在骗自己，他当下就将人不客气地甩在了地上，力道之大，让夏彤彤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痛成了一团。
“哼，就算你要编瞎话，至少也编得像样一点。夏彤彤，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看上你了吗？做梦！就算宋嫣真的跟别人在一起了，我这辈子也不会看上你！”
程单看夏彤彤的眼神就像是看一滩低贱的泥巴，尽管他是这样说着，可浑身却在发抖。这并不明显，因此夏彤彤没有发现，她只是被程单一而再再而三侮辱的语气弄得冒了火，也不再管什么以下犯不犯上了。
“侯爷说我编瞎话，不如自己去外面看一看。如今皇城上下，还有谁不知道宋嫣跟摄政王在一起的事情。就算你去大街上随便抓个人，恐怕都能听到一些风声……”
“你住口！”
夏彤彤越说越畅快，等程单出声以后，她才发现对方已经面如死灰了。她这时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害怕，刚才一气之下，她竟然把什么事情都说了出来。
因此再听到程单让她滚出去的话后，夏彤彤也并没有像刚才那样说些什么，慌慌张张便走了。
不过她临走前程单的脸色看起来可怕极了，夏彤彤出门以后不敢走远，只在门外候着。
里面的人在夏彤彤离开以后就又回了自己的书桌前，程单拿起毛笔不断地在空白的纸上练着字，可是他越写越静不下心。
夏彤彤的话就像是诅咒一般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响起——宋嫣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宋嫣跟别人在一起了，宋嫣竟然跟别人在一起了，那个人还是邬席！
程单狠狠地落下了一笔，一大团墨点在纸上瞬间晕染开来，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恐慌。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邬席为什么还要来跟他来抢宋嫣呢？
他开始回想起了很多事情。
当初他去土匪窝接宋嫣的时候，邬席就好像对对方多有关注，可笑的是他那时候竟然以为邬席是因为对自己看重才会如此。再后来就是宋嫣跟邬席先后来镇安候府探望他，两人总是一前一后的来，然后又一起离开。
不管怎么样，程单都不肯相信宋嫣会背叛自己，他比谁都了解宋嫣的性格。像宋嫣这样的人，只要稍微给他一点好，就会给你成倍的回报。
他已经认定了他，又怎么可能还会移情别恋。
是邬席！一定是邬席！
他是不是早就对宋嫣心怀不轨，所以才趁着这些机会来接近对方？又或者说他威逼利诱宋嫣了？
不，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对邬席的心意被对方知道了，所以摄政王才故意用这样的事情来恶心他。更或者……是宋嫣知道了这件事。
他让宋嫣去模仿邬席，两个人接触多了，一定会有所发觉。所以宋嫣才会故意跟邬席在一起，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他。
所有的事情堆积到了一起，那些曾经被他忽略的细节也都一一想起。比如在茶楼那次，当他跟朋友叙完旧回来的时候，宋嫣的头发上似乎多出了一枚发簪。
那时候宋嫣说到隔壁休息，是不是见了什么人？那个人又是不是邬席？他们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暗中联系了？
程单越想就越不甘，这个时候所有的爱意都被恨意取代，他恨宋嫣的背叛，恨邬席抢了宋嫣。怒火中烧下，他再也忍受不住地冲出了书房。
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见到宋嫣！他要问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对方为什么会跟邬席在一起。
书房的门被打开的那一刻，等在外面的夏彤彤就知道了。她看到程单头也不回、脚步踉跄地往府外跑去，当即就跟在了后面。
边跑还边喊道：“侯爷……侯爷你要去哪里？”
完了完了，要是程单有个好歹，她估计也要跟着没命。夏彤彤看程单显然是被宋嫣的消息刺激到的样子，简直心急如焚。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了一下，先是让人不要惊动老夫人那边，再是让人准备马车，自己上去跟在程单后面。
也幸亏之前老夫人待她不错，所以府里的人也都听她的话，要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跑出镇安候府的程单脑子很乱，他只知道自己要去宋府，要见到宋嫣，一路上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碰倒了多少东西。
夏彤彤只得跟在后面替他收拾这些烂摊子，只是一个不注意，程单就又跟一个人撞到了。
同样是今天休沐打算出门逛逛的刘束在碰到程单的时候心里连连叫苦，他一心想置身事外，却没想到几次三番被牵连进来。
就在他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程单却已经认出了他，并记起上一次就是对方跟自己说宋嫣去了丞相府祝寿。
“刘大人！”程单将他钳制住，力气大到让人觉得害怕。
“候……侯爷，最近身体可还安……安康？”
“上回多谢大人告知在下一些消息，听说昨日夏大人在登岳楼办了一场诗文会，不知刘大人可曾参加？”
“诗文会？”刘束一愣，“在下从未听说夏大人办过什么诗文会，侯爷莫不是听错了消息？”
果然如此，程单松开手，他的眼里已经迸出了血丝。一旦意识到宋嫣跟邬席之间的事情，他就有了更多的怀疑。
程单现在怀疑在宋嫣第一次失约以后，自己之所以查不到对方的行踪，就是摄政王在里面做了手脚。而在丞相府的寿宴过后，他得到的那些关于宋嫣的消息也是假的。
所以他就试探了一下刘大人，程单不仅问了昨天的诗文会，还问了以往各种宴席，最后发现有的办过有的没办过，但宋嫣无疑都是没有参加过的，他一直都在说谎，他骗了他！
“侯爷，您没事吧？”刘束不知道程单是怎么了，但他看对方的脸色越来越差，活像是要吃人似的。
刘大人想以后没事还是不要多出来了，不然也不知道自己碰见的是宋嫣还是程单。
“我没事。”
刘束的话又让程单想起之前夏彤彤说的那句，如今皇城上下谁都知道宋嫣跟邬席在一起了。他抬头看了一下对方，果然就见刘束望着他的眼神跟宫里那些人一样奇怪。
心里一刺，去宋府的脚当即换了个方向。
“侯爷，侯爷您要去哪里？”夏彤彤看着程单那副要提刀杀人的样子，揪着手帕也不敢下去，“您先上马车吧，不管去哪里，总比脚步快一点吧。”
她现在只想多做一点，回头好在老夫人面前为自己求情。
大概是夏彤彤的话说服了程单，他停了片刻，之后就大步跨上了马车。
“进宫。”只冷冷吩咐了小厮两个字，程单就直接闭上了眼睛，夏彤彤也不敢在这时候再去招惹对方，一直安安静静的。
进了宫以后，程单就直接下了马车往自己平时办公的地方走去，夏彤彤则是跟小厮一起等在马车上。
因为他今天休沐，所以那些同僚讲话也就不用特地背着他，程单终于听到了之前没有听到的话。
“也不知道今天摄政王又陪着宋小姐到哪儿游玩了？”
“说实话，上一次摄政王跟宋小姐一起出席丞相府的寿宴时，着实把我惊到了，就是不知道镇安候现在是什么个想法。”
“什么叫百炼钢化做绕指柔，那天我可算是见识到了。”
“想不到摄政王动起情来，会是这么个样子。”
“程单还能是什么想法，自己的未婚妻都已经跟别人跑了，我要是他干脆就躲在家里不出来了。”
“不过他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怎么可能不知道？恐怕是为了不想得罪摄政王，故意装作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