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白月光（2）
宋嫣短短两句话表明了他并不是一个空有美貌的草包, 但这份观察力却叫人心生警惕，同时又让人恼火。
按理说，邬席现在应该立刻离开, 不再理会对方。但他只是垂下眼眸, 遮住了里面让他厌恶的反应。
摄政王生有异瞳，凡是情绪波动过大，瞳孔就会像猫科生物一样竖起来。这种非人化的现象小时候吓坏过不少人, 长大以后邬席就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可他依旧仇恨着这将自己跟普通人切割开来的反应，他的残酷与冷暴何尝不是众人排斥的结果。
邬席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当下产生这种反应,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喜欢过什么东西, 也没有对什么东西产生过强大的波动了。但宋嫣只用一句话做到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情绪的波动只在一瞬间，下一刻, 邬席又对上了宋嫣的视线。
“当然是一开始就发现了。”宋嫣已经不是坐在地上了, 昨晚邬席过来喂饭之后特意又拿了一块布过来垫在他身下。他对他的好都是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实实在在的考虑。
千金大小姐却仗着对方的好心，即便在一开始就看穿了他的身份, 也要故意多次来羞辱他。
他这样的坏透心肠，邬席盯着宋嫣半晌，依旧说不出斥责的话。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更大的, 想要哄得对方再开心一点的荒谬。
“你是怎么发现的？”
到了现在, 摄政王的提问依旧是平静的, 就像他们每次吃饭的时候无聊的对话一样。邬席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宋嫣面前的表现，找不出能透露自己身份的破绽。
“想知道？”宋嫣整个人都透着顽劣的坏意，让邬席忍不住猜测对方又想出了什么折磨人的点子，可他仍旧点头回答了宋嫣。
看他这样，宋嫣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点，连带着五官也化得更为绮丽。
“你亲我一下, 我就告诉你。”
不说他如今是镇安候程单的未婚妻，也不说邬席乃当今摄政王，就说两人不过相识几日，宋嫣还是被绑着的那一个，却敢朝邬席提出这样大胆的要求。
这一刻，邬席看出宋嫣骨子里究竟有多纵性和恶劣了。他仿佛根本就不该是世俗里的人，再森严的礼法，也管教不了对方。
偏偏听到他的话后，邬席心里荒谬的念头也更甚。想将他捧得高高的，想叫他置于礼法之上，想让他更加恣意倨傲。
邬席到底没有真的亲宋嫣，他只是冷着脸站起身，扔下一句今晚会有人来接应就离开了。临走之前，垂下的眼皮遮住了大半的眼眸。
绑着宋嫣的绳索也已经在之前被邬席特意放松了许多，不至于磨伤到对方。听到这比系统给的剧情里更早的时间，宋嫣在人还没有走远的时候直接笑出了声。
哪怕邬席没有说，可宋嫣就是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才会提前了围剿的时间。
真是……可爱得让他都不忍心杀了对方。
“宿主，你想要杀了邬席？”这可不是它有意读取的，而是宿主自己告诉它的。
“可您不是、不是答应要喜欢他的吗？”难道过一个世界就不算数了？
“我喜欢他，跟我要杀了他冲突吗？”
宋嫣的话听得系统一阵发寒，完了完了，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宿主，让他连邬席都想杀。它整只统都在发抖的时候，又冷不丁听到宋嫣笑了一声。
“不过我现在改变了主意。”
让程单看着自己的白月光被替身杀死在眼前确实很有趣，但他现在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主意。
宋嫣说完就不再开口了，原主虽然在宋家不受待见，可到底还是千金小姐，体力比普通人更差。被关在这里两天，即使邬席多加照顾，他也还是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令宋嫣心里十分不耐烦，哪怕闭上了眼睛，眉间的恼气也还是多到令人害怕。
系统默默把周围的环境弄得更好一点，比如那些难闻的气味也消失了，好让自家宿主能舒服一些。
邬席说话算话，当天晚上官府的人就跟对方里应外合，将整个土匪窝包抄了。
他跟宋嫣说今晚会有人接应，却没说来的人是他。听到外面的厮杀声结束，有人进来的时候，宋嫣睁开了眼睛。
他什么话都没说，尊贵的摄政王已经蹲下来替他解开了绑了几天的绳索。过程当中，邬席还注意了一下宋嫣的手脚有没有被磨伤。
虽然他早就把绳子弄松了不少，可这些东西到底还是太过粗糙了。
“他们都被拿下了，稍后我会送你回府。”解完绳子，邬席就站了起来，宋嫣还在原地没有动静。
摄政王微微疑惑地低下头，就看到宋嫣朝他伸出了手。他并不是在祈求他，而是仍旧拿他当做一个低贱的土匪。
千金万贵的大小姐施恩一样，高高在上地命令他：“我腿麻了，你来抱我出去。”
你来抱我出去，你来喂我。宋嫣颐指气使的言行总是时时刻刻提醒着邬席，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禀性的人。
但他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外面那群土匪也已经被缉拿归案，宋嫣又是哪里来的底气在他面前如此行径？
他难道没有听说过他的恶名，难道不害怕于他会将他治罪吗？
邬席看着宋嫣那双比他库房里最珍贵的珠宝都要更加漂亮的眼睛，得出了答案。
他不害怕他。
“外面都是官兵。”
“那又怎么样？堂堂摄政王，难道还怕他们的口舌吗？”多么的理直气壮和无所畏惧，宋嫣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流转的光彩耀眼得让邬席产生了一种眩晕的错觉。
他最终还是重新弯下了腰，将这位卑劣刁蛮的大小姐抱在了怀里。
走出去的时候，收拾残局的官兵和跟着一起过来的其他官员见到这一幕都不由睁大了眼睛。他们一时都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这尊煞神怎么还亲自抱了个女子出来，对方是什么来头？
这些人对宋嫣好奇，可想要仔细看对方的时候，就被邬席冰冷的眼神吓退了。
“我要教训他们。”在众人好奇的时候，被摄政王抱在怀里的女子却出了声。他的声线特殊，听起来雌雄莫辨，腔调华丽却任性，颇有种持宠而娇的感觉。
官兵听了只觉得宋嫣大胆，但后面跟着的几名官员听了心里直摇头
他们原本还当这女子有什么来头，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谁不知道这位摄政王最厌憎别人拿自己当招牌，狐假虎威，像这种恃宠而骄的人，恐怕下一刻就会被邬席扔在地上。
可出于意料的是，宋嫣在说完这句话后依旧好好地被抱在邬席怀里。
还是对方自己要下来的时候，对方才松了手。且摄政王举止之间似乎还担心那女子站不稳，一只手仍旧虚虚扶在对方身后。
官兵将土匪窝攻陷以后，很快就将这群人拿下了。宋嫣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看到的那些土匪现在都跪在这里，身上各自受了些伤。
宋嫣注意到当初对自己手脚不干净的土匪两只胳膊都见了血。
“没听见他说的话吗？”摄政王的气势极具压迫感，他的五官锋利俊美，冷下来的时候如同寒冰。
愣住的一群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手忙脚乱了一通，最后还是邬席自己的人递过来了一条长鞭。
姑娘家的舞刀弄枪可能不太会，但鞭子拿起来就能抽人，很是方便。
“我来。”
饶是如此，在手下的人递过来的时候邬席还是自己接了过去。宋嫣养得娇娇弱弱的，等会还没把别人打痛快，自己手掌就先痛了。这人一不高兴，脾气就要变差。
这番作态叫其余人见了，纷纷吸了一口凉气。摄政王平时不近女色，今天瞧着这模样，竟是要为那女子出头，还要亲自动手。
这是何等的荣宠，昔日就连长公主都没有这个待遇，一时间叫他们更加好奇宋嫣的身份。
因为宋嫣可以说话，这群官员一时也没有将对方跟今天收到消息被绑架的宋家嫡女联系上。
不过都堆在这里看热闹显然是不行的，宋嫣不要命，他们可还要命呢。几名官员在邬席准备教训人的时候，带着人往别的地方又去搜捕了，防止漏网之鱼。
“我让你动手了吗？”
宋嫣一点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邬席顺着他，只会让他更加态度恶劣。
京兆尹刘束今晚是被临时拉来的，因为计划提前了，为了防止意外，邬席特意让他们多带了一些人。
刘束刚好是在这一块负责收拾残局，宋嫣说那话的时候他脚下的步子都没踩稳。心想上一个敢这样在摄政王面前放肆的人，坟头草都已经齐腰高了。
他在角落里翻看着有用的线索，两只耳朵却立了起来，听着后面的动静。
摄政王没有出声，是在想怎么拧掉对方的头吗？怎么他听到那姑娘竟然笑了，是被吓傻了？
刘束找了个可以藏住胖乎乎身体的地方，偷偷看了眼两人，就见邬席竟然还真停了手，这样的表现得了宋嫣一个笑。
红颜祸水也不过如此了，刘束心下颤得更厉害，不敢再看下去。
宋嫣没有让邬席动手，自己也没有动手，他将那根鞭子扔到了手脚不干净的土匪手边，令他把当日在场的土匪都好好鞭打了一遍。
要是动作轻了一下，就让他自己弥补上。
官兵跟官员去了其它地方，但土匪都是被绑起来的，并且还有邬席的人守着，宋嫣不担心对方会跑掉。
那人应该是没有想到他们绑的人有这么大来头，除了照吩咐做以外别无他法。
他胳膊受了伤，按理说力气应该要比平时小，可宋嫣在背后盯着，他一点都不敢懈怠，最后打出来的力气反倒比平时更大。
这也惹得被打的土匪骂声连连，前几天还风光无限的大哥今天就倒在地上，脸也被抽得火辣辣的疼。
十二个人，不多不少，等打到宋嫣高兴了后，那名土匪松了鞭子，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不想长得跟天仙一样的人却说出了一句恶毒的话。
他笑得真好看，话里的内容叫人不寒而栗。
“现在，把他的手给砍了。”这就是动手动脚的代价。
“别……别砍我的手，饶命，饶命，我下次不敢了……”
土匪知道宋嫣不是开玩笑，他吓得跪在地上砰砰磕头，但他这样的举动只会让宋嫣更加不高兴。
而邬席联系宋嫣的要求跟土匪的话，已经猜到了点什么。他本就不是良善之人，就算宋嫣现在反悔了，他也不可能会放过对方。
对手下使了使眼色，那名土匪就被拉下去，石洞外很快传来了一道惨叫。
邬席的人做事很懂规矩，不久就把土匪的嘴堵住了，连人都没带进来，怕污了里面那位贵人的眼。
他们是侍奉邬席的，以主为尊，现在邬席明摆着护着宋嫣，他们自然会朝对方看齐，而不是质疑或是反抗。
刘束虽然没有再看两人，但在听到那名土匪的求饶和惨叫后，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
以往他只听人说摄政王阴冷狠毒，从没有亲眼见过，今天算是长了见识，还吓得不轻。他想，这两人可真是天生一对，一个负责杀人，另一个恐怕还要给递刀。
朝中原本还有看摄政王久未成婚，打着主意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对方的，刘束就是一个。不过他现在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怕自己的女儿嫁进去后就被摄政王拧掉了脑袋。
尽管这群土匪比原剧情更早铲除，但程单还是过来了，显然是一早就派人盯着这边。
宋嫣在看到对方的时候表情立刻就生动了起来，任谁都能看出他的高兴，可周遭的人见了心底却有些怪异。
对方怎么见了程单这么高兴，他跟程单是什么关系？
很快，这群人就知道了宋嫣的身份。
“程单，你来了。”他跟程单说话的时候，声音如同掺了蜜糖，能立刻叫人看出他对待对方的不同。
这种被差别对待的感觉没有比邬席能清楚的了，可之前是他被差别对待，现在是程单。
邬席对程单没有什么印象，不过是个汲汲营营的小辈，但此刻他看着人，第一次把程单这个名字记住了。这是被宋嫣念出来的名字。
摄政王打量人的目光没有掩饰，急急赶到这里的程单立刻感觉到了，他当即激动万分，就连宋嫣会说话了这件事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邬席是在看他吗？他一定是在看他，还十分专注。他是注意到他了吗？还是说他其实对他也有好感？
程单心底还有一种更加隐秘的念头，他想，邬席有没有看出来宋嫣的侧脸跟他很像，他知道他只是拿对方当替身，知道自己一直爱恋着他吗？如果他知道了，会怎么样。
脑海中的畅想被宋嫣责怨的声音打断了，对方刚才瞧着还十分高兴，现在整张脸都沉了下来，有一瞬间，程单都要以为宋嫣知道了所有的事。
“你怎么这么没用，要是再来迟一点，我就要被他们杀死了。”
杀死是不可能杀死的，在场几个人，尤其是程单都清楚这一点。
他终于反应过来宋嫣能说话了，对方的声音很好听，可话里的指责却让程单为数不多的愧疚不见了。他更是想，宋嫣应该感谢自己，要不是这一遭，对方说不定要当一辈子的哑巴。
程单全然没有考虑过宋嫣是不是在这里受了过度的惊吓才会突然开口，他只气恼于宋嫣让他在邬席面前丢了面子。
正在他要发作的事情，宋嫣指了指邬席。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好好谢过人家。”
那些恼怒和不满在邬席再次看向他的时候，就顾不上了。但凡程单对宋嫣上一点心，也不可能没有发现对方跟平时的不同。
可他现在只想着要抓紧时间跟邬席拉近关系，言辞之中更是讨好不断。
邬席突然对这个镇安候多了些不满，在对方反复感谢他的时候，只开口说了一句这段时间宋嫣都是被关在后山，声音还特意高了一些，好叫其余人也能听到。
他意在讲明宋嫣的清白，虽然他知道对方是男子，可外面那些人却以为他是女子。一个女儿家被绑到了土匪窝，想也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不过有他作证就不一样了，现在不单是程单听到了，边上的官兵和官员也都听到了，等宋嫣回去后，不会再有什么风言风语。
“有劳殿下照料，单，感激不尽。”
“不必。”
邬席平生最不喜欢这种想要跟他攀关系的人，程单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他保持着修养，没有了再搭理对方的意思。
这再次让程单有那种摄政王仿佛是天边孤月的感觉，他觉得今天这趟收获已经足够多了，并没有再纠缠下去。
两人交谈的时候其余人都看在眼里，除了那句有关宋嫣清白的话讲得特别大声以外，并没有更多的话被传出来。
“那女子是镇安候的未婚妻？”
“这……没听说摄政王跟镇安候交好啊。”
“宋家那位嫡女不是口不能言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然不能直接说哑巴。
“估计摄政王之前就是看在镇安候的面子上，才会这么维护对方。”至于邬席对宋嫣过度的维护，则是被他们忽略了。
女人如衣服，在他们这群人眼里，堂堂摄政王当然不可能真的是因为宋嫣才会格外优待。
说不定这些都是做给镇安候看的，好借此拉拢对方，扩大自己的势力。
这群人讨论得有鼻子有眼的，刘束却是忧愁地离他们远了一点。
他总觉得以摄政王刚才那个态度，不可能是为了拉拢程单，更有可能的是，那位年纪轻轻的镇安候头上绿了。
可这顶绿帽子是邬席给对方戴上的，他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