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卷1-01章 方兴 ? 迷途

方兴急得都快哭了，但是更让他绝望的是，村民们都在交头接耳，看来对自己说的话根本不予置信。方兴紧张得东看西看，却始终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如果父亲在场，自己也不至于如此百口莫辩。

“鬼话连篇！看来你真是中了邪，撞了鬼！走吧，跟我们去见巫医！”赵叔已经非常不耐烦了。

“不行啊！巫医和二癞子是一伙的，和赤狄也是一伙的！我才不去！你们怎么不相信我呢？”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现在的样子，哪里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黑股。你问问村民们，如果说你没有中邪，岂不是大伙儿都眼瞎了！”

方兴看村民们都不住点头，显是对赵叔的推断坚信不疑，自己瞬间跌入了绝望的谷底。

就这样，方兴被一群五大三粗的村民们半扶半架，押送回了村子。茹儿心里难受极了，她被父亲紧紧拽着，又哪敢多说一句话。

……

不多时，方兴就被扭送到了巫医的住所。

巫医的住所虽说也挺简陋，但是从陈设和规制上看，已经算是这个赵家邑数一数二的宅子了。显然，也映衬出这些年巫医在赵家村的尊崇地位。

方兴被五花大绑，丢在院子中间，等了半晌，就是不见巫医的踪影。但是赵叔和村民们在巫医家的院子里却是恭敬肃穆，没有任何喧哗，显是很虔诚。

而方兴心中苦笑，突然想起父亲来——方武是个习武之人，不信鬼神之说，方兴从小在父亲的熏陶下，也始终坚信，所谓的巫医大多不过招摇行骗、故作玄虚罢了。

方兴闭着眼睛，回忆起父亲和自己说过的巫教来龙去脉——

前朝商王朝之时，巫教盛行，巫术成风。政教合二为一，各任商王或任用大祭司为左膀右臂协助治国，或索性亲自担任大祭司。巫教作为国教，上到国家社稷、下到黎民百姓，一切占卜、祭祀、祝祷活动都被大小巫师包办。

商朝统治者尤为迷恋占卜，不管是国家大事，还是王室成员的私事，凡做决定前，都要烧龟甲、搓筮草占卜一番。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巫风席卷下，全国都变得神神叨叨，巫师阶层炙手可热，但凡沾个“巫”字，就能吃喝不愁。

可当朝气蓬勃的周部落兴起时，迷信到极点的商王朝竟毫无抵抗能力，不堪一击。周武王一举击败纣王，改朝换代。周朝总结商朝覆灭的教训，决定彻底铲除巫教，清算这一前朝余毒。在圣贤周公旦的主持下，第一要务便是推行礼乐教化，通过制定周礼，来取代巫教。

于是周公旦建立了天命说，周王被称为天子，天子就是上天的儿子、在人间代表上天意志。随之，周公旦用祖先崇拜代替巫教的鬼神崇拜，再对巫文化进行简化和改造——原先的占卜、祭祀等活动不再由巫师担任，而是王室专门设置礼官来承担，原先巫教活动的神秘性也大大减弱，变成纯粹的礼乐仪式。

就这样，曾经叱咤风云的巫教很快土崩瓦解，转入地下苟延残喘。而随着礼乐制度在王畿和诸侯国中的推行，巫术彻底没了生存空间。巫教彻底成了历史，被遗忘在角落。至于巫师阶层，也树倒猢狲散，各自另寻生计去也。

一直到十几年前，也就是方兴刚出生的前后，大周宫廷爆发了一场骇人听闻的国人暴动，连周天子都被赶出了王宫。暴动的起因是周王穷兵黩武，王室陷入财政危机，为了打开钱袋子，不惜发布一系列激进的改革措施，与民争利，触动了贵族和国人阶层的利益。

为了平息这些不满的声音，周王竟然利令智昏，启用了一群别有用心的卫国人组成了特务组织，来监督首都镐京城臣民百姓的言论，最终众怒难犯，国人暴动，天下震恐！

暴动平息之后，世人惊愕地发现，原来那波卫国特务，其身份竟然是巫教遗孓，称为“卫巫”。一时天下人心惶惶——莫非巫教死灰复燃？更有甚者，有谣言说巫教竟已渗透进了周王室之中！

从那以后，周王室的权威一落千丈，天命说也大为动摇。历代先王推崇的礼乐教化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各地的巫教分子又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就是在这时候，像偏远如赵家村的地方，巫医这样的半吊子神棍又大行其道。

方兴即将要面对的这位巫医，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