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叶紫出去了一阵, 也不知道和施嘉雯说了什么，来自暴怒少女的尖叫声终于安静了下去。
郭大小姐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隔壁的动静。
然而她的听力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兔公仔那么敏锐了。
听不出什么，郭惜若的注意力立刻被这间屋子的布置和摆设吸引了。
小哭包的新房间, 明显是精心装修过，比起当初那栋老房子里储物间改造成的卧室，不但采光明亮了不少, 就连屋子里的家具也都是崭新的符合少女年龄段的气质。
卧室的墙壁上铺着淡樱色的墙纸，窗帘是暖黄颜色, 头顶的灯具也设计成了一个浅粉色的草莓形状。
柜子是新打的，原木材质上过蜡, 虽然简单却胜在清新。上面甚至还温馨的贴两只猫咪形状的贴纸。
一只黑猫正用尾巴圈住旁边另一只娇小一些的白猫，两只猫中间冒出来两颗缠绵着的爱心。
屋里的每一个摆设, 都透着纯纯的少女心，是让人一踏进来，就会不自觉放松下来的感觉。
郭惜若看着这些, 脸上的神情柔和了些许，艳丽的丹凤眼更像是回忆起某种美好时光，而铺上了一层淡淡的温柔。
叶紫如今的床, 比起当初大了不少，不再是那么窄窄一张。成套的床单被套上面是某个郭惜若不认识的卡通人物, 被子整齐的叠着。
郭惜若想起从前。
在她的记忆里，那间从前觉得太过陈旧阴暗的老房间, 连同那张窄窄的铁架子床，如今回想起来，都带着哭包身上的婴儿霜味道，香香的，甜甜的。
哭包一向都是整洁爱干净的, 哪怕那会儿眼睛看不见，每天醒来也会努力的去铺床。
那些美好的时光，原来没有溜走啊。
她又回到了哭包身边。
大小姐心中生起一种，自己都难以形容的感动。而与之相对的，还有一股淡淡的心酸。
从前她正大光明的靠在哭包怀里，可以嘟囔这个嘟囔那个，叶紫永远对她温柔。
然而现在，她失去了这种特权，想要多靠近一些小哭包，甚至还要绞尽脑汁借着写作业的名义，还要和隔壁哭包的绿茶表妹斗智斗勇。
郭惜若察觉自己有些嫉妒。
叶紫还没回来，她站了起来，忍不住走到床边。
因为那里被子底下，似乎露出来一截熟悉的胳膊。带着白色短绒毛的，曾经是郭惜若拥有兔公仔身份时每天看到的手臂。
她轻轻掀开被角，果然看到了兔公仔——曾经的自己。
兔公仔的眼睛褪色了，但身上的毛和衣服依然很干净整洁，能看出来叶紫应该是很宝贝这个玩偶。
光是这样想着，似乎都能想象，她缺失的那半年，哭包每天会有多失落和难过。
郭大小姐看了一会儿，从喉咙里发出来一声叹息，眼眶发热。
她走到书桌那里开始收拾作业。
叶紫推门进来：“你做完啦？”她看到郭惜若要走，有些不解。
大小姐低着头，轻轻发出了一声带着鼻音的“嗯”，并不回头。
少女的马尾辫发梢是浅红，被暖色的灯光一照，更衬得后颈的那块肌肤雪一样白。
郭惜若忽然间那么沉默，还收拾着东西准备走。
叶紫一顿，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走过来悄悄打量转学生。
郭大小姐的眼眶有些发红，因为皮肤白，这点红就特别明显，像是受了委屈要哭一样。
叶紫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来刚才表妹说人家绿茶，还打扰了郭惜若写作业。
她局促道：“你别放在心上好吗，刚才…我表妹没有恶意。我帮你检查一下作业，好不好？”
少女手里还端了一杯热牛奶，本来这个牛奶是她自己睡前要喝的。
但为了安抚受了委屈的大小姐，少女忍痛把牛奶让了出去，递着道。
“喝点牛奶吧？”
小哭包眼睛亮晶晶的，说话声音温和，把温热的牛奶给她喝。
郭惜若没忍住，咽了下口水：“真的？”
叶紫抿唇一笑，梨涡格外甜美清新：“对呀。”
“睡前喝牛奶，再泡个脚，嗯，睡眠也会好。”
少女分享起自己的养生经验，然后拿过郭惜若的作业本，开始挨个检查题目。
郭大小姐捧着牛奶杯子，一边小口喝牛奶，一边偷偷看叶紫。
台灯下，当初喜欢哭鼻子的小少女俨然已经长大了。
可是明明这只哭包，是自己看着陪着长大的。
大小姐咕嘟咕嘟把牛奶喝了个底朝天，然后陷入在无边的寂静中，只能默默注视少女专注的侧脸。
不能正大光明的去表达亲近，可真难受。
叶紫用铅笔把郭惜若做错的几道题圈了起来：“这几道题你可以做对哒，要不要再演算一下，可以翻书代入例题再看看。”
她鼓励大小姐把这几道题重做一遍。
郭惜若放下牛奶杯子，接过作业本，忽然抿唇问：“你和你妹妹，感情很好么？”
叶紫点头：“嗯，雯雯很照顾我。她其实很好的，你只是和她不熟悉。”
她想起来今天这两人的不愉快，又特意解释了一下。
虽然是解释，郭惜若却能听出来，哭包言语中对表妹的维护。
她心里有些乱，刚喝下去的牛奶像是跑到了狗肚子里一样，现在她一点也不觉得香了。满脑袋都是哭包说的“她其实很好”。
“那…你有没有比你表妹更好的朋友？”
大小姐试探的问，捏着作业本的指尖蜷了蜷，手背上血管明显，皮肤像羊脂白玉。
她是如此的在意着这个问题。也在意着曾经存在的兔公仔七七，是不是叶紫心里最重要的唯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问出这个问题以后，小哭包的神色窒了窒。
叶紫垂下了眼，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眼里的神色。
少女声音软软的：“嗯，有。”她说。
莫名的，郭惜若就是能确定，哭包说的那个朋友就是她，就是曾经的兔公仔七七。
大小姐的心一下子火热起来，奔波千里转学过来的忐忑似乎一瞬间得到了肯定。
心情好了，总要找个渠道宣泄。那几道本来很挑战郭惜若耐心的题目，立刻变得顺眼了不少。
郭惜若重新做了一遍，嘴角依然是翘着的弧度。
叶紫又帮她检查了一遍，笑容奶呼呼的，充满鼓励。
“这次都对啦。”
郭惜若移开眼神，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
“那就好。”她勾起唇笑。
然后控制着自己得体的感谢和道别。
“那我走了，叶紫，晚安。”
她喊着小哭包的名字，那两个字说得格外温柔。
灯光下，她站着，俯视着哭包毛茸茸的脑顶，很想伸手去抚摸一下。
叶紫转过脸，笑起来杏儿眼就弯弯的像月牙。
“晚安。”她撑着脸蛋，挥手说拜拜，这模样还是一百年不变的可爱。
郭惜若心里却泛起了一股掺杂着甜蜜的危机感。
哭包对人不设防。
她明明用的反派身份走到叶紫身边，然而少女才一天就认定了她是个好人。
那么如果是别人呢。
如果是别人想要这样走近哭包，进入对方的生活呢？
这种可能性，引起了大小姐的嫉妒和危机感。
*
这一晚，郭惜若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好半晌都没睡着。
和哭包重逢后度过的每一秒，都在她脑海无限循环重播。
想到哭包给她奶糖道歉，主动搀扶她去校医室，陪她买电饭煲，帮她挑书包，给她补作业，给她喝牛奶…
所有她曾经想着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就要立刻做一遍的事情，就在一天之内，得到了最圆满的收获。
大小姐从穿越回来以后，睡眠就很浅。今天晚上却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再失眠。
她睡了个好觉。
一墙之隔的叶紫却有些失眠。
她抱着怀里的兔公仔看了看，手指轻轻点了点兔子的耳朵、额头、和脑袋，声音温柔。
“七七，我今天发现我之前看的那本书，可能是错的。我和郭惜若相处了一天，我觉得，她没有那么坏，而且还很好学。”
少女对待自己心爱的兔公仔，永远诚实，她总是会在这样子睡不着的夜晚，抱着兔子轻轻说心里话。
只是区别于半年前，曾经这只兔公仔会说话，曾经它毛茸茸可爱的身体里面住了一个生动的灵魂。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再了。
少女彻底成了自言自语。
叶紫睁着眼睛，关掉了床头灯，仿佛在这样的黑暗里，怀里的公仔就能重新回来找她。
“七七晚安。”
入睡前，少女轻声呢喃了一句，抱紧了兔子，是维持了三年依然不变的习惯。
*
十月小长假来临。
放学的时候，郭惜若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哭包的后背。
叶紫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转了过来。
剔除掉对于原书人设的恐惧后，叶紫现在对待郭惜若，就像对别人一样，可以神态自若的去相处。
“这两天放假了，你有空么。”
大小姐单刀直入。
叶紫嘴边梨涡浅浅一个漾着：“怎么啦？”
郭惜若抿着红唇，丹凤眼慵懒的看了眼她，像是不经意的提起道。
“我生活费到了，陪我去挑挂坠，去不去？”
她比谁都清楚哭包有多爱学习，看着对方有些犹豫的神情，又补道。
“新开了一家书店，开业打折扣，去买点辅导书和试卷？”
书店和折扣两个词，明显触动了少女的神经，她眼儿一亮，点头道：“好呀。”
大小姐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脸上笑容如同三月春花，神情暖融融的，周身清冷的气质都被缓和了几分。
“姐！你好了吗？”后门口忽然传来声音。
施嘉雯从九班跑了出来，等叶紫一起放学。
大小姐脸上的笑容收了收，觉得那表妹碍眼。
每当她和哭包的关系近了一点，那家伙总是跳出来打断捣乱。
然而如今的大小姐并不再是从前在秦城遇事横冲直撞的性子了，将近三年的兔公仔生活，既温暖了她，又把她的性子磨得沉得住气。
想要达成某个目标，她就有铁杵磨成针的耐心和沉稳。
郭惜若问：“你要走了吗？”她脑顶上的伤口还没彻底好，依然戴着棒球帽。
帽檐下，那双丹凤眼像一瞬间失去了璀璨的光彩。
叶紫有些为难的回头看了看，咬着唇在想该怎么处理。
雯雯好像和郭惜若特别合不来。
如果她喊上郭惜若一起走，雯雯会不会生气？她们两人是不是又会吵起来呢？
看着叶紫白皙小脸上的挣扎神色，那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睛为难的眨啊眨。
郭大小姐若无其事道：“你先走吧，我等一会。”
她这样开口，叶紫松了口气，为不用夹在郭惜若和表妹之间感到放松。
可临走前，她回眸，看到大小姐一个人坐在空荡的教室里，挺直的脊背和修长的白皙后颈，像是落单了的白天鹅。
叶紫莫名有股不忍。
偏施嘉雯还在一旁像胜利了的小狐狸似的，得意洋洋催促。
“姐，走呀，你看她干嘛。”
正好明天开始就要放假了，施嘉雯想着，最好把表姐也拐到她们舞蹈室去跳舞。
这样一方面，她有伴儿了，另一方面，她也能经常看着表姐，免得一不小心他们老施家最标志的女孩儿就被人带坏了。
是的，在施嘉雯眼里，郭惜若整个就是一不怀好意，不学无术，还要拉着乖乖女浪费时间的纨绔。
女纨绔心机起来，也是破坏力很大的。
叶紫站在门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雯雯，惜若她没做什么，为什么你不太喜欢她呢？”
就这么把郭大小姐一个人扔在教室，叶紫总有些狠不下心。
她知道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是怎么样的一种难受滋味儿。
她的同理心，让她没办法就这么走掉。
施嘉雯有点噎住：“姐？什么意思？你对她心软啊？”
一看叶紫的表情，施嘉雯就知道坏了。
为什么乖乖女都逃不过纨绔的魔爪？
生气。
叶紫低着头，声音细细的解释。
“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能凭外表和第一印象，还有传闻，就对一个人的品行下定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希望我被人欺负。可是这样子，我们也会错伤到别人呀。”
大概是说这番话的时候，因为怕表妹生气，叶紫就垂着眼，并不直视她。
施嘉雯怔了怔，叹了好大一口气。
她最知道表姐的脾气了。
看着文文静静，甚至有些病美人的样子，极好说话，实际上最有主见。
嗯！她们家的女孩儿，就没一个墙头草，内心都可强大着呢。
叶紫重新折身回去，站在后门扬着语调道。
“郭惜若，你要不要去我家写作业？”
大小姐蹭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回头看。
叶哭包就像彩虹上站着的小喜鹊，给她心头带来喜悦。
*
施嘉雯一路上试图把自己隔在表姐和郭惜若之间，挡着女纨绔接触到她姐姐。
然而不顶用。
郭大小姐的个头摆在那儿，是可以越过她脑袋，和表姐四目相对，视线交流的。
她明明想当一座山，挡住她们俩交流，却似乎没起到一点作用。
还反而好像被藐视了。
郭惜若：“开学有月考，叶紫，我还要你再帮我补补课。”
叶紫点头：“好呀，不过我基础也没有太好，我们一起学习。”
施嘉雯夹在中间，横着看了一眼郭惜若，拆穿道。
“姐，你真相信她会喜欢学习？”
真不是她瞎说，郭惜若一看就和她是同类，不是什么善茬。那种资深老狼装作小绵羊混到表姐这只小白兔身边的企图，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偏还在表姐面前装得像个无欲无求的好学生！
叶紫笑着，有些宠溺的看了她一眼。
“你以为谁都像你呀。”她点了点表妹鼻尖。
施嘉雯跺脚：“她比我好不到哪里！”
她恶狠狠瞪向郭惜若，然而郭大小姐只是淡然的笑一笑，并不把她的任何攻击和挑衅看在眼里，这更衬托得她像个不识大体的小孩子，有点幼稚。
叶紫看着这一幕，越发觉得是表妹小孩子脾气上来，无缘无故给郭惜若脸色看。
于是对后者的态度更加和善，企图弥补。
她甚至主动安抚郭惜若：“你说的那家书店，明天或者后天，你带我们一起去吧。”
郭大小姐笑容柔和，丹凤眼眼波流转透出几丝不一样的妩媚。
“没问题。”她做了个OK的手势，和这副御姐范儿的容貌有些不太般配，显得可爱了几分。
叶紫被逗到了，也学着她圈起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OK。
施嘉雯在一旁都看呆了，觉得牙酸。
她的好姐姐哦，就这么呆萌好骗，还没多久眼看就要和人家成为好朋友。
“买什么书，我也去。”
既然拆散不了，那就加入当灯泡，好歹能把表姐时时刻刻放眼皮底下看着。
施嘉雯板着脸开口。
叶紫回眸看她，白皙脸蛋温软的像个糯米团子：“国庆你们舞蹈班不上课吗？”
“……”施嘉雯捂住了心口，觉得呆萌表姐是保不住了。
*
小长假第一天。
生活助理小周给郭惜若发来了消息。
“大小姐，您这周的生活费已经打到您卡上。老家主那边约了您晚上八点进行家庭视频会议。今天的早饭已经做好，七点半会准时送到门口。”
知道了郭惜若胃痛以后，小周被吓出了点冷汗，生怕自己这个生活助理哪里做得不好，被炒鱿鱼。
郭家给的待遇实在是太多了，她必须得认真负责。
第一要务是，不让大小姐再惹是生非（这是老家主的原话）。
第二要务是，监督大小姐上学的进度，如果出现无故旷课，或者结交狐朋狗友的情况，第一时间汇报给老家主，酌情决定是否要停掉生活费，或者直接转学押送回来。
第三要务是，大小姐的安危和身体情况。
这三点是并列的，一样重要。
郭惜若被手机叮咚的声音吵醒，睡眼惺忪的蹬掉了被子，捞过来手机看。
“知道了。”她舒展着身体，坐起来后甩了甩长发。
头上的纱布这两天拿掉了，少女脑顶的位置，之前为了缝针，剃掉了一小块头发。现在过了一个多月，终于长平了碎发，大小姐不再需要纱布的遮挡了。
她又是那个秦城第一美，从头到脚容光焕发天生丽质的郭家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