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趴在休息区桌子上的郭惜若，猛地竖起脑袋，看向身后。
她只看到了叶紫的一角裙子翩飞离去。
刚才还惬意趴着的郭惜若，整个兔公仔的身体，似乎都愣了一愣。
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等待的人会就这么直接离开。
下一秒，还来不及恼怒，兔公仔刚要站起来的身体软绵绵的啪嗒摔了下去。
它就像重新变回了一个没有任何生命和灵魂在的玩具，毫无动静的摔到了地上。
黑暗重新遮天蔽日的裹挟了这具身体。
郭惜若的灵魂像落入了无边的黑暗世界。
*
被匆匆带到了楼下停车场，叶紫听到了隔壁车子发动的声音。
她咬了咬唇：“拍外景，我们中午还会回来吗？”
司机还没下来，几个人就还在停车场这边等着。
化妆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轻描淡写道：“这个说不准的。周末公园人多，去了还得排队。有可能中午就在外面随便吃了。”
叶紫怔住，想起了自己是如何答应的七七。
她说，中午一休息就会回来找七七。
少年人纯洁的承诺，一旦违背，就像是背叛了整个灵魂和良心，让人坐立不安，心乱如麻。
她攥紧手指开口：“我有东西没有拿，我想上去把她拿走。”
化妆师笑了笑：“妹妹，你是害怕了吗？别怕，我们就是出去拍外景，你妈妈一会也跟过来。没事，习惯就好了。”
大概是看叶紫是小孩子，且又眼睛看不见，可能心里没有安全感。化妆师特意安慰了几句。
叶紫摇头，很认真的强调：“不是害怕。我是想上去拿东西。”
看起来很乖很软糯的小少女，这会儿鼓着腮帮子，一字一顿的用力强调。
“我必须把她带走。”
如果一定要去拍外景的话，她不能把七七自己留在那里。
身边没有小伙伴陪着，没有一个人知道你关心你的滋味，非常的不好受。
叶紫将心比心，不能接受把兔公仔扔掉甚至一分一秒。
见化妆师并没有什么反应，叶紫手抬起来，摸着四周墙壁，像无头苍蝇一样想乱走。
小少女说话声音不大，讲话时也文文静静，是很有礼貌的样子，可你就是能透过她这副过于清瘦文弱的外表，感受到她意志的坚定。
仿佛不管发生了什么，哪怕海枯石烂，天崩地裂，她也要按照曾经的约定，回到起点去见该见的人。
这种意志力和决心太吓人了。比起大吼大叫发脾气，或者着急的提高嗓门，更能撼动人心。
化妆师都被吓了一跳，见叶紫人都快撞到墙上去，却还抿着唇往前走。
她终于意识到，刚才叶紫说的话是认真的。
——她真的有很重要的东西，必须拿走。
施嘉雯刚才在玩手机，她听见表姐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
“怎么了？”她扶住叶紫。
叶紫听清了施嘉雯的声音，唇抿了抿，有点委屈。
她攥着施嘉雯的衣服袖子，小声道：“我的兔子在楼上，没有拿下来。我想上去带走。”
施嘉雯愣了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叶紫说的兔子是什么。
她没多问，直接一口应下：“行，你别动。我给我妈妈打电话，她还在上面没下来呢，让她帮你带下来。”
叶紫听了表妹的回答，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眼睛看不见真的很不方便，就连想要守护自己在乎的兔公仔，都得借助别人的力量。
“喂，老妈，你还在楼上吗？那你赶紧回头，先把表姐的那只兔子带过来。”
“你找一找，就在休息区那里。表姐每天都带在身边抱着的那个。对，看到了，那你赶紧带下来。”
楼上服装店的摄影棚里，休息区的位置。
王芸喘着气跑过来，左右看了看：“放哪儿了？”
她绕到了桌子旁边，终于看到了地上的兔公仔。
之前这只公仔应该是放在桌子上的，但后面可能是掉下来了，刚好落到了桌子底下。
王芸探身进去，费劲的伸出一个胳膊，把那只公仔捡了起来。
她稍微有些胖，弯腰做这个动作时，还有点费劲。
兔公仔被捡起来时，王芸随手拍了拍，立刻扭头下楼了。
三分钟后。
叶紫接过了失而复得的兔公仔时，轻轻吐出一口气，很珍惜的抱住了她。
化妆师小姐姐明显有些懵逼，不太明白为什么叶紫会对一个玩具那么执拗。
施嘉雯对她解释道。
“也不奇怪吧，我表姐喜欢这只兔子，是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不想随随便便留在店里，这个很难理解吗。等同于你们大人眼中的金戒指耳环首饰。”
施嘉雯平时话不多，她猛地看起来也是比较文静清秀的那一挂。只是一开口说话，就特别能说到点子上，甚至偶尔会给人一种话里有话的味道。
化妆师没话了，点了点头：“懂了懂了。”
司机是和王芸一起下来的，拿了钥匙发动车子，所有人就坐进了车里。
去拍外景，这辆面包车一共有大概十个位置。
摄影师和司机坐在了前面，中间一排坐着叶紫、施嘉雯还有王芸。
最后一排坐着助理和化妆师。
叶紫坐在了靠着窗口的地方，她眼里浮现担忧的情绪。
七七怎么了？
为什么抱过来以后，就一直不理她？也不说话。
小少女抱紧了毛绒兔公仔，微微俯身，嘴唇贴着兔子毛茸茸的的脑袋，轻轻道。
“七七…七七…是我呀，你怎么不理我啦？”
十点多的太阳已经比较热烈了。
面包车从服装城这里开出去，一路向着当地的公园疾驰过去。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到叶紫抱着兔公仔的手臂上。
她怀里的玩偶，忽然动了动脑袋。
叶紫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却顾忌着旁边还有人，便压低了声音，凑近兔公仔，小声道。
“七七，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呀？”
郭惜若像是做了一场侵蚀了灵魂的绝世噩梦。
所有的感官都被封印着，如同掉入了淤泥和沼泽地，想要挣扎着醒来，却完全无法动弹。甚至灵魂也在变得更加虚弱。
这种状态，从小哭包走出房间下楼开始出现，然后越来越严重，直到她彻底失去了五感。
再然后，便是漫长到无边无际的那几分钟黑暗。
郭惜若气若游丝，声音里是一股劫后余生的委屈。
“你离开我太远，我就不舒服。”
郭大小姐何时这么委屈过，这会儿却难受到想哭。
甚至只要回忆一番刚才的经历，就有打哆嗦的冲动。
这种经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叶紫轻轻“啊”了一声，她抱紧了还在委屈状态的兔公仔，小声哄道。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是刚才我下楼了，你就开始不舒服了么？”
郭惜若一头扎进小少女怀抱，硕大的兔脑袋点了点：“嗯。”
那个“嗯”字还带着点小奶音，哪里是以前的秦城小霸王能发出来的声音。
就连叶紫都是第一次看到兔七七这样的反应。
像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小朋友，也不哭不闹，但是却努力往家长怀里钻。
叶紫又心疼又后悔，抱着郭惜若，不住的抚兔公仔的背。
“对不起，对不起。”小少女又道歉了几遍，心疼到恨不得把兔公仔整个的捧到手里里藏起来。
施嘉雯坐在叶紫旁边，本来正在打游戏，她感觉到动静，便扭头看了表姐一眼。
然后有点被惊艳到。
窗外夏日的天空一望无际，云朵大片大片洁白，阳光落到表姐头发上，把细软的一头乌发染成了浅色的金棕色。
表姐的帽子有点歪了，但是那张脸却还是那么好看。
盛夏时节里，车外的烈日晴空映着窗边的少女，还有她怀里毛茸茸的玩偶。
叶紫紧紧抱着兔公仔，脸挨着兔子的脑袋，长长的睫毛颤动着。
一人一公仔互相挨着，连带着那只兔公仔都好像活了过来有了生命力一般。
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相依为命的磁场，谁都挤不进。
施嘉雯怔了怔，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就又自顾自的低头打游戏去了。
人有个独特的爱好，只要不伤天害理，都是合理的权利和隐私。
就算表姐真的有恋物癖，那又怎么了。表姐开心就好。
施嘉雯再次确定了表姐独特的喜好。
不过没什么，她会尊重。
郭惜若被叶紫紧紧抱着。
小少女的怀抱混杂了其他的味道，不似平时洗完澡以后单纯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清香，这会儿混杂了今天做发型喷的发胶味，所以闻起来有点冲击郭惜若的嗅觉。
换成平时，郭大小姐早就手脚并用推开叶紫，然后嚷一句“你别碰我”了。
可是现在，她发觉自己比从前更需要这个拥抱。
当她是郭家继承人的时候，顶着这样的身份和名头，她什么都有，身边从来没缺过跟班和朋友，前呼后拥好威风，怎么会落单呢。
哪怕她脾气差，素来无法无天的任性，她也是众星捧月的那一个。
当然也就不知道陪伴的珍贵。
而当她失去了那层身份后，一切就变了。她几乎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残存的一点傲气吊在那儿。
甚至她现在已经不算一个人了，只是个附身在玩具公仔身体里的灵魂。
郭惜若终于明白，如今得到的这个怀抱，就已经是命运的一种馈赠。除了这个，她甚至找不到比小哭包这样对她更无私的人。
没有了。
这是唯一一个。
郭惜若叹息了一声；“哭包，我还真是赖定你了。”
不能离开对方太远，否则就会重新失去公仔的所有感知，陷入无边黑暗和寂静孤单。
叶紫摸了摸手里的兔耳朵，声音很轻。
“没关系。我让你赖着。”
知道了刚才七七的难受，叶紫心里特别内疚和心疼。
她用一种保护的姿态，紧紧把兔公仔搂在怀里，嘴唇贴着兔子的耳朵，一字一顿道。
“我和你保证，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你。”
“我们一块儿在房间待着，或者一块儿出去。我不再让你自己待着。”
对着兔七七，叶紫心疼极了，就连说话口吻都带着耐心和包容。
郭惜若的玻璃眼珠，看着小少女。
她几乎是认真到有些贪婪的注视着叶紫，并且被小少女这样郑重其事的承诺安抚到。
怪不得命悬一线陷入绝境的人，往往会爱上救了她的那个英雄。
小哭包刚才说的这番话，每个字都像是量身定做，往她心坎里说的。
宛如从天而降的英雄，太招人的好感了。
就连她都不可避免的觉得，哭包刚才真帅！
咯咯。
郭惜若被这个想法逗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紫茫然地问：“七七，你笑什么呀。”
郭大小姐清朗的笑声又继续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没什么，我的小英雄。”
一直都没看出来，柔柔弱弱的哭包，认真起来哄人时，竟然会有救世主的味道。
到底是叶紫太会哄人，还是自己的想象力出了问题？
待在少女柔软的怀抱，郭惜若开始考虑这个充满哲理的问题。
大小姐咬字清楚，带着调笑的味道。
“小英雄”三个字，听起来声音温柔。
叶紫忽然被夸，脸慢腾腾红了。
平常从来不爱说软话，时不时炸毛的兔七七，忽然间温柔起来夸人，简直让人没辙。
叶紫嘴唇动了动，用气音小声道。
“以后你去追人，就这样说话吧。特别温柔，肯定谁都喜欢你。”
反差的温柔最动人了，像猫咪爪子似的，能一下子挠到人心底。
郭惜若顿了顿，凶巴巴道：“我才不。”
她怎么可能去追人！
郭大小姐从小的时候就坚定了，要做一个无性恋！要单身快乐到老！
追人？对别人哄着温柔说话？
不存在的！
*
到了公园时，助理在草地上铺了一块野炊用的白布，然后象征性的摆了一些吃的在上面。
化妆师又检查了一下叶紫和施嘉雯的发型。
然后几个人开始帮着摄像师布景，调整着两个少女的站姿走位。
“姐姐坐下来吧。帽子拿下来，手挡在额头前面，对，做一个瞭望遮挡阳光的姿势。”
“妹妹站在姐姐身后，手撑着她肩膀，哎对靠过来，轻轻环着姐姐。”
助理上前帮着把叶紫的裙摆铺开。
摄影师立刻咔咔咔照了起来。
王芸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面看，时不时的，她还会拍一点叶紫两人的小视频下来保存。
像这样子跟出来，看着孩子们特意化妆换衣服，又布置好场地，拍照片的经历，也是王芸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的。
尤其是，她看着本来就漂亮的女儿和外甥女，被化妆师稍微弄一下，又换上了新衣服，站在镜头前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漂亮的像是电视上的小明星。
王芸心里就更自豪了，就连眼睛都亮了几分。
电视上的明星哪里有她家两个孩子好看，她们可都是纯天然的，天生丽质！
忽然，摄影师扭头看了一下，指着王芸身后那棵树下的包道。
“这只兔子拿过来，刚好摆上当道具。”
他指着王芸脚边，放在她包上面松松垮垮躺着的毛绒兔公仔。
郭惜若脑袋动了动：“嗯？”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追人？对别人哄着温柔说话？不存在的！
【以后】——如果是对哭包，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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