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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木叶惊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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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事府与太医院相邻, 皆在长安左门外,对面即是各部衙门。是以冯京墨与何枢一行人也可算作同路。众官吏走在前面,相携回了府衙, 唯有周少蕴寻了借口, 默默落在后边。

不多时, 先露面的却是个吏目。那吏目腿脚倒快, 似是有急事一般,提着药箱匆匆赶路。

周少蕴拦住欲详问, 吏目坚决摇头,口风极紧:“太医院有规矩, 下官不敢多言,大人恕罪。”

“倒是我唐突了。”周少蕴一叹,松开他的袖子, 微微欠身以表歉意,却仍立在原地不肯离去,目光望着来时方向。

等到冯京墨时已过去约莫一刻钟。他一人步履从容, 低着头仿佛在沉思,直到有人拦在身前, 才恍然回过神来。

“周大人。”冯京墨拱手一揖,眉头轻舒。

翰林院与詹事府相邻,说来周少蕴与他还算旧知。只是数十年过去, 一人辗转朝堂,仕途通达;一人死守医术, 建树平平。

周少蕴摆手,又侧身邀他同行。才走两步,周少蕴便开门见山道:“你我之间平素也不需要什么客套话,想必辛元已知我来意……”

他顿了顿, 想起方才那吏目的话,终觉不妥,却还是决意开口:“太子殿下的病,究竟……”

冯京墨放缓步子,语气平淡:“我不便多言,但还请大人放心。我等一同侍奉东宫,总归是盼着殿下好的。”

他平视前方,眼睛盯着那条笔直的宫道,略默了一瞬,自觉口吻有些僵硬,便又侧首,轻叹道:“大人,容我多言一句,无论太子殿下如何,咱们都不该慌,更不能乱。”

“这是自然。”周少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所在的詹事府自然是拥护太子的,向来人心齐整,只是今日拜见的官吏众多,难免人多口杂。

梁禄叮嘱的那几句,他记得清,未必其他人就能守口如瓶。

冯京墨再不作声,只默默走着路。他一个大夫,这些朝堂之事他本不该妄加置喙,指不定哪一句就给晏朝带来麻烦。

两人一路同行,因各怀心事,便也再没有谈论什么。

冯京墨回到太医院时,众太医正在讨论后宫几位主子的医案。

天气还未真正冷起来,素来体弱的几名嫔妃已先有征兆似的病了起来,大多是经年累月积滞下的沉疴,难以根治。众人议论半晌,连连叹气。

冯京墨见此情景,招手唤来旁听的吏目,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低声问他:“出诊的医案可呈交上去了?”

“刘院判去西苑为陛下看诊了,没有您的吩咐,小的没敢做主,便先压着了。”

冯京墨一点头,拍拍他的肩。他亲自收的小吏目,还算机灵。又朝内一努嘴:“里头眼下是什么情况?”

那吏目便掰着指头一一道来:“……西宫的李老娘娘头风发作,景阳宫的钱昭仪心悸难眠,和嫔娘娘是上个月得的肺痨,已挪出宫休养了,太医仍定时去诊脉,近日说是快不行了,连跟前的宫人都不愿意贴身服侍。还有其余两三个位份低的主子是风寒这些小病……哦,对了大人,九皇子近几日高热不退,几位太医直叹气,恐是凶……”

他猛觉不该妄言,连忙又噤了声,将头一低,不再说话了。

堂内议论声此起彼伏,无人注意到他们。冯京墨凝眉,也不斥责他,随口又问:“可禀到御前了?”

皇帝子嗣本就稀薄,皇子行序虽也排了十几位,但夭折的夭折,多病的多病,在世的不过半数。

“是。陛下遣太监去看过。静妃娘娘哭得泪人一般,可半点法子也没有。”

冯京墨目色苍然一瞬,抬眸忽见一小吏拿了一卷医典正欲进去,便顺手接过书,也一头扎进众人的议论中。

太医院设有院使一人,院判两人,其余御医、医官、医士、吏目等人员无定数。

院使医术精湛,但年事已高,今年年初递了数道辞呈,皇帝皆未点头,只叫他好生静养,平时太医院内事务也尽数由院判暂且代理。两名院判中有一人奉旨前往南方,仅剩刘院判留在太医院。

眼下刘院判尚未从西苑归来,众太医各抒己见,起初还一本正经地商讨,至最后已争论起来。一张嘴不够用,索性笔墨来凑,一人一个方子,几位年轻气盛的太医剑拔弩张,辩得面红耳赤,险些要打起来。

末了,忽有人注意到冯京墨,随意问了一嘴:“冯太医不是去给太子殿下问诊了么?我瞧着那太监火急火燎,情况如何?”

“难说。”他给了这么一句,顿时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待刘大人回来再说。”

众人更为惊奇:“还有什么病是你冯太医治不了的?不妨拿出来给大伙瞧瞧,集思广益嘛。”

冯京墨摇头轻哂,将手中的医典递给另一名太医,又搁下笔:“诸位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却不是医不医得了的问题。”

他在太医院向来惜字如金,这话又叫人听着有些傲气在里头。众人悻悻散去,识趣地不再多问。

.

刘院判回来时已过中晌。平时请一次平安脉也用不了这样长的时间,众人一炷香之前便开始躁动不安,是以他一进前堂,便有人上去问情况。

他展开脉案,又述明四诊之象。

夏季暑气炎热,易伤肺金,而长夏生湿,病入脾胃。①皇帝脾胃一直虚弱,夏日因暑热经常饮食不振,太医便尤为注意。他偶尔想吃什么新鲜的,御膳房都得先问过太医院才敢做,或是直接换作药膳加以调养。

但入了秋,值换季时节,暑热尚未完全消退,湿气渐重,皇帝病情加重是常有的事,是以常在御前的太医都有心理准备。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预防。

刘院判发现皇帝又出现相同症状时也并未多留意,仍是按照往年的路子按部就班地开了药。

只是此次去时,却猛然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陛下火气旺盛之症尚未痊愈,身热多汗,心胸气闷,我前些日子开的竹叶石膏汤,清热生津,益气和胃。②去的时候御前宫人说这两天效果不佳,甚至竟有加重之势,再一把脉脉象大变。我去检查了药渣,以及陛下这几日的饮食,并未发现有何异常。这就奇了怪了……”

刘院判将那份脉案反复琢磨,仍不得其解。众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冯京墨眼睛盯着案上的医册,沉思半晌,脑中猛然浮现一个念头。

《得配本草》清楚记载:火剧中满,脾虚食少,火郁头痛皆禁用川芎。

而他也明明白白告诉过太子,川芎长时间服用会耗气伤津。这可不是与刘院判的方子相冲了么。

再回想皇帝这一个月以来的脉案,脉象有变不过半月,恰因皇帝体弱,药性愈显强烈。

他知道晏朝当初瞒下蒙顶茶一事是为进一步筹划以反击对方,但并不知她竟敢直接动手动到皇帝身上!

心下惊骇尚未褪去,忽然发觉刘院判朝他看来,眉峰微隆:“辛元可是有什么看法?我看你想得入迷。”

不论其他人如何看冯京墨,刘院判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弟子总是欣赏的。

冯京墨将头一垂,接过医案,轻道:“立夏洪脉乃其时脉,浮脉虽与其相似,但浮脉中、沉取时脉力减弱。大人医案中记陛下脉象浮而兼濡,暑湿外邪,气阴不足,乃伤暑常见脉象。③然而近些日子陛下居于西苑,不大可能伤暑,能致耗气伤津的,也未必就只有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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