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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青云同尘(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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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面色虚弱苍白, 一步一步走得沉重艰难,如身陷囹圄脚铐锁链的罪犯。只是慢归慢,他到底还端着身份, 眉宇间冷峻幽沉, 双唇紧抿, 竭力摒弃颓废之气。

只是从前身姿挺秀, 凌霜傲雪的那股气度倒下了。自兰怀恩的身影出现在信王府,信王的势便已减了大半。

众人有一瞬的面面相觑, 继而默契地避开一条路,依旧行礼如仪。

信王朝皇帝行礼时, 兰怀恩仍不肯松手,此时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钳制。他身子僵硬, 动弹不得,心底冒出一股怒火,却无力发作, 只挣扎着要给皇帝请安。

皇帝皱了皱眉,道了句“免礼”, 又示意宫人搬了椅子来。

信王低头,作忐忑不安状,低着头时神色有些不大自然。

他没谢恩, 也没敢坐椅子。趁机推开兰怀恩,对着皇帝就要跪下去。

晏朝见宫人已相继退下, 才慢慢开口,语含关照:“四哥腿脚不方便,有什么话坐着回也是一样的。”

兰怀恩闻言,随即躬身便要扶他起来。趁着空当儿, 暗暗扫了一眼在旁的四名官员,最后才在晏朝身上凝视片刻。

她一切无恙。

心底才松了口气。皇帝最近脾气喜怒无常,若单单为昨夜的事,随意找个理由都能训斥她。

他收回目光,感觉到信王的抗拒,不免叹了口气:“殿下这又是何必。”

皇帝神色晦暗不明,眼睛盯在信王身上足有一弹指。而众人的注意力则尽皆集中在皇帝身上。末了,皇帝才沉声问他:“厂臣回禀说,你承认了佘宁是你动的手。”

兰怀恩松开手,退了几步,往旁边静静一站,垂首待命。

“儿臣有罪。”

信王叩首,坦然认罪。话音一落,果然听见已有细微的议论声。

他呼吸深深沉沉,稳住心神,声音哽咽:“儿臣不该听信舅……李时槐的谗言,以为佘宁进京会行谋逆之事。儿臣担忧京城安危,不得不违抗圣旨,先斩后奏。但因之后又实在没有证据,且佘宁又是死囚犯,儿臣胆怯不敢认罪,便以为能不了了之,是以欺君至今。请父皇降罪,儿臣甘愿领罚。”

众人当即愣住,并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有别的说法。

晏朝端身静立,将心底那股惊异压下去。信王会反抗,本就在意料之内。她并不能预测他究竟要如何做,只能静观其变。

皇帝即问:“他一个死囚犯如何叛乱?”

信王默了默,伏身以掌附地,指尖一片冰凉。他声音惊颤着,不敢高声:“李时槐告诉儿臣,佘宁部下余孽彼时正在赶往京城,而太子欲与佘宁勾结,里应外合,逼宫造反。”

此话顿时如重石落地,在每个人脑中沉沉砸下,如晴天霹雳,心神当即猛地一震,骇然大惊。

“这……”

房中又死寂了一瞬。连一贯稳重的杨仞也变了脸色,抬袖要张口,欲言又止,震惊之余后脊出了阵冷汗。何枢面色凛然,抬头即见太子神情已然凌厉。

“父皇明鉴!”

突然有人高喊一句,将众人思绪拉回。却见并非太子开的口,而是信王已然挺直身子,急声回禀。

他顿了顿,进而又说:“儿臣断断不敢污蔑太子。且李时槐所言不实,之后审问李家人,公之于众时儿臣才知要行谋逆之事的正是李家人。李时槐借此陷害东宫,其心当诛!”

最后这一句李时槐要害储君,倒是与他临死前那一句招供对上了。

兰怀恩上前恭声禀道:“陛下,佘宁确有部下余孽,共七十余人,自雅州逃亡后,以行乞之名北上,暗中随行任侍郎一行,企图救出被捕逆贼。但未至河南境内,死伤六十余人。信王殿下到达彰德附近时,其余几人已尽数被捕,审问过后,仅招认随佘宁起兵之事,其余一概不知。”

信王垂下头,惭愧不已:“儿臣当时错信谎话,并不知详情,因没有证据并不敢轻易告诉他人,又不能冒险让佘宁轻易进京,只能果断下令斩杀佘宁。”

兰怀恩问道:“臣敢问,信王殿下既是紧要关头做的决定,又如何能周密部署,命金裘把准时间潜入队伍,以苍耳芽替换黄豆芽的方式,来毒杀佘宁以及牢车内数人?眼下并非春季,苍耳芽也并不易得。”

皇帝已然重新回身坐定,淡淡地看着信王,不置一词。

“父皇密旨,命儿臣前去接应任鲁一行,便是为防止打草惊蛇,儿臣自然不能草率。纵是经过谋划,仓皇之下也只得出此下策……”

“那四哥的意思,若是计策周全,便不会出现苍耳芽被人发现一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一个死囚犯,即可保京城平安?且此人还是与谋逆案息息相关的重犯头目,死无对证后岂非要贼人逍遥法外?”

晏朝居高临下,目光凝定在他身上,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是,是我思虑不周……”信王讷讷几个字,又抬头,朝皇帝泫然欲泣:“儿臣当时只是想,无论消息真假,但凡父皇身处的京城有半分危险,儿臣即便是担下这私闯军营、灭杀人证、欺君罔上的罪名,只要父皇平安,儿臣也在所不惜!”

晏朝暗自冷笑,所以他要成全他的在所不惜,便要釜底抽薪,让她事后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么?

他寥寥数语将她推进满是疑心卷成的漩涡中,亲口为她辩解,也是亲口置她于死地。

但此刻尚未捏准皇帝现在的心思,是以并不敢轻易说出口。

皇帝头一次见他不顾体面地狼狈不堪,心底竟隐约动摇了一瞬。但仍旧面色如常,又问:“那佘宁等人的供录你如何解释?朕派去的人日夜盯着,竟也防不了内贼。”

“父皇明鉴,您命儿臣前去接应时,儿臣并不知锦衣卫已提审佘宁……”

显而易见的答非所问,兰怀恩暗自冷嗤一声,朝皇帝一躬身:“陛下,信王贴身侍卫金裘已招供,佘宁供录被暗中调换一事,是他所为。但此事尚无证据,需得请书法大家比对过字迹后方可下定结论……”

“不必了。”

皇帝冷声打断他的话。连信王都愣了片刻,他心底一沉,眼底不由黯淡几分。今日胜算本就不大,他在赌皇帝的态度。

“骊儿,”皇帝语气突然放缓,唤了一声信王小字,如寻常父子温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涔涔冷意,“李氏已死,朕不再追究,现在就问你一句,这两件事,可是你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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