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意料

六十一章

然而对于当事人钱婆留来说，阶下囚就实在不是什么良好的体验和感受了。虽然对方在解除了他的武装之后也并没有怎么苛待他，只是限制了人身自由而衣食起居一如常人；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如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安然自若了。

毕竟，他还不是后来那个屹立于群雄之间自如的海龙王，而只是杭州乡土渔民出身，位列诸多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将领之一而已。甚至在身份地位上还不如作为当初杭州八都各自的创始人陈晟、吴文举等；因为他们各自代表了杭州八个县结盟自保的土团豪绅势力。

只是作为实力最强的石镜都领头人董昌，在内外征战逐步崛起之后，为了压制他们这些土团老兄弟，才将素有勇名却资历尚浅的钱婆留，给提拔为石镜都副将。然后又在击败强敌刘汉宏入主之后，一手扶上了杭州刺史的高位。

既是看守自己发迹的老家，也为防范和对付北面浙西群雄的屏障，也是变相的监视和镇压那些，在征战中相继阵亡或是被处置掉的其他七都首领，所残余下来的部众和乡党；因此，钱婆留还是相当感恩戴德于这位同乡首领，并且誓为马首是瞻的。

尽管这位董留后入主越州之后，就开始表现出喜好营造远超出身份等秩的大规模排场，标着花样极尽奢事享受只为体现自身的妗贵；迷恋上寻求鬼神之道和大肆改建道观庙宇营造个人崇拜，明显是稍微得志就猖狂的另一面种种不堪情迹。

但他所能想的也就是守好本分的同时，伺机予以谏言而已。而这次暗中前来淮扬境内一探虚实，也有他屡屡建言却始终为围绕在董昌身边，孔目官董庠、掌书记李畅、判官薛辽与僧人应智、道士王温、女巫韩媪等幸进之徒所阻挠，而始终无法采纳的苦闷心烦缘故。

当然了，他未尝也听说过这位新上位不过数月，就雷厉风行、励精图治而令淮南上下气象一新；同时也是狠绝果断地前后杀戮数千、上万人，将数万到十数万人贬为奴婢或是发做苦役的淮南新主传闻。有心暗访其治下而获得一些经验教训，却不想将自个也给栽了进去了。

因此，在被幽禁以来的这两日，他几乎都在不停自省，既是自省自己抛下部属和地盘户口，亲身犯险的孟浪和不负责任，也在自查自己自从来到了扬州广陵城之后，究竟是在哪个细节上露出了形迹和破绽，而导致了惊动淮扬地方才有此厄。

然后，他又想起来了自己留在杭州的那些部属和亲族；在自己出外之后，他们是否又能够压得住成及、杜棱、阮结那些地方豪姓出身的地方实力派。要知道为了制衡这些昔日八都首领的残余影响；他不但派遣部下在其中掺沙子和缔结姻亲以为笼络。

还在原有八都兵马之外，加上了募集自近郊的紫溪、保城、龙通、三泉、三镇等地的乡勇，重新编练之后组成十三都人马两万有余。因此，这新编成的五都新卒再加上他原有的基本盘（临安）石镜都，才能以过半的亲属人马优势，牢牢压制和掌握十三都的主导权。

（杭州八都兵马：临安、余杭、於潜、盐官、新城(今富阳新登)、唐山(今临安昌化)、富阳、龙泉(今西湖区一带)八个县的乡兵土团联合。）

然后，他又想起来了自己新娶不过数年的妻子吴氏；对方乃是避居杭州的浙西观察判官吴仲忻之女，却有幸青眼所中他这个大字不识海边泥腿子出身的小小土团偏将；然后还说服了父兄支持他，自下嫁之后一直贤惠持家至今生了两儿一女，实在令他难以割舍。

还有从小厮混的乡党，临安县录事钟起家的两兄弟，作为使者前往常州打探避居当地的前镇海节度使周宝的消息，不知道事情进行的如何了……然而当外间的脚步声重新想起来了之后，他也像是一下子从原本的困顿烦虑，重新变成了淡定如常的模样。

只是随后走进来一名粗眉大眼短髯，身穿青绿浪纹戎服的将弁，正是负责捉捕他的广陵团结后城都尉徐卫；只见他意味不明地开声道：

“近日招待，钱将军可还安好呼？”

“好，当然好的很。若是能让我见上那些兄弟，就更好了。”

钱婆留却是故作淡声道：

“钱将军尽管放心，”

徐卫微微一笑：

“贵属除了在逃的四人之外，其余共计六十七人，都已然得到妥善安置，就算是那伤重的十数人，眼下已经生命无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