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老友记

第二十七章

在安排下这些后续事宜之后，高明再度独自接待来了一个访客。不过这一次会面就没有那么正式，而从日常处理公务的节衙正堂左（军）右（政）偏厅，转到了侧旁偏院一处繁花团簇的会客小馆之中，并且摆上了时鲜茶果饮子以示郑重。

而来人年纪很轻才不过二十出头，就身形略显富态将一件蕉纹绿背大衫给撑起来；又生得一副与同龄人迥异的娃娃脸，看起来就充满圆头圆脑不分年龄而颇为讨喜和亲切的味道。甫一见面就对高明恭恭敬敬的行大礼道：

“小人徐胜，参见都衙……”

“雨辰，你我何须如此生分见外呢？”

然而却被高明一把搀扶了起来，笑骂道：

“难道你觉得我甫得此重任，就会对故旧不加颜色以为自矜么？”

“不敢……毕竟是尊卑有别……小人只是五民之末，都衙如今乃是正四品的上贵……”

徐胜心中不由一宽，却依旧恭敬道：

“好了，也不要再扯这些无趣的。此时此刻别无他人，你我就依照过往论处又如何？”

高明却是摆摆手打断他道：

“我曾还在想，你要过了多久才会上门来求见呢？”

“是。”

徐胜闻言也不由再度松了一口气，表情和身体就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心中却是难免感喟这世事无常。

“不瞒都衙，说起来也惭愧，此番我是受人所托而来的。。”

他也是高明前身为数不多私交甚笃的友人，越州人士，江东大船商徐公典的次子，单字一个胜，字雨辰；也是代表徐氏常驻在广陵的主事人。只是他并不参与日常的经营，而是负责交游往来打点接待各方。因此出手阔绰长久下来，自然有了个“散金童子”名声。

而身为高氏族子又有官身军职的前身，正好就是他可以活动交际的范围之内，于是一来二去就难免臭味相投成为了好友；正所谓一起扛枪，一起炮击的人生四大铁之二。尤其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更是加身了这种关系。

虽然在他身边难免聚附了好些明显是蹭吃蹭喝，甚至巧立名目薅羊毛的白嫖党人；尤其是他还是个“唐传奇”和“市人小说”的深度爱好者，多少幻想着身边能够遇上鸡鸣狗盗、聂政毛遂一般的奇人异士，而蓄养这一班别有所长的人士。

哪怕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盗名欺世或是精通诈术的浮滥之辈，但是他却破不以为意，依旧一如既往的来者不拒；因此也未免被当做了某种冤大头，而设计想要从他身上弄更多钱；而他作为商人之子，最多也就失点财吃点苦头而已。

但凡事最怕那个万一，结果有一天他就突然失踪了好些天。正在大多数人都六神无主、束手无策的时候，高明前身实在看不下去出手了。他带着家将上门从身边人等逐一审问过去，最后在一个贴身小厮身上找到了破绽和纰漏，就此带人突入他曾经的相好家里。

然后在严刑拷打之下找到了线索，从那群仙人跳变成绑架犯的贼人手中将奄奄一息的徐胜给找了回来；因此，在徐胜大病一场恢复过来之后，与高明原本是只是管鲍之交的关系，也变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过命交情。乃至后来前身在广陵城内的活动也多得其资助。

当然了，历经这么多事情之后，这份交情自然也增添了更多其他的色彩和分量：

因此这一次，徐胜其实代表了背后那些寓居、常驻广陵的外地客商，分布在广陵城内诸多会馆和商社，推举前来拜会和试探、结好这位广陵新主的一番用意。为此，他们也着实准备了一方堪称丰厚的大礼，并且做好了被大大割肉放血的基本心理底线。

因为，这位广陵新主就任半个多月来，除了持之以恒的追查和诛杀吕氏妖党，兼带整顿军伍、安排人事之外；并没有更多的举动和作为了。甚至连历次变乱常见的纵兵抄掠都草草收场，也没有例行派人通传各家以为事后助军和犒劳的摊派、罗索。

这就让这些商人大贾，不免在各种传言纷纷之下暗自揣测不安起来。是否这位新帅在不动声色的积蓄力量，准备在所有人都以为时过境迁之后，突然再来一个大动作。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在其他地方，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更别说百年前平卢军田神功在扬州的拷掠，可还是历历在目的。

因此他们只能纷纷告求、托请到这位故友身上，不求能够逃过这么一遭，只求能够看在过往交情的份上，尽量为之争取挽回一些而已。说到这里，徐胜自袖带中掏出一份装工精美的册子，郑重其事的奉在高明的面前正色道：

“这是江东诸馆的行东、会首们，托我进奉的一点儿心意，还望都衙不嫌鄙陋笑纳一二……”

“这个且不急……”

然而高明只是微微一笑信手接了过去，却连看都不看放到了一边，这不由让徐胜心中略微咯噔一声，不由暗自踌躇起来，难不成这个分量还不够么，看来还得劝说那些人再多交割一些利益来了。就见高明又开口说道：

“其实，我尚有几件事须得借助雨辰及你的家门。”

“但请吩咐……”

徐胜连忙正身应道：心中却不免忐忑。

“首先，我想以个人的名义，从你这里借一些人手，主要是能写会算的账目好手。”

高明这才点头道：

正所谓的三权，军队和人事目前已经高明基本掌握住了。但是财权这种东西需要专业的知识和大量时间精力，才能进行有效的核算和清查；就不是身为穿越者也能面面俱到的东西了。至少在他重新建立起新的财政体系和可以理解图标模板之前，就无法可想了。

但是这个友人徐胜的存在，让他想到了完全可以借助外力的另一种可能性，从毫无利益牵扯的私家关系手中借到一些会管账和数算的好手，对于眼下节衙留下来的账目和簿记进行重新梳理和整顿，以搜检出其中的弊情和错漏、谬误，减少损失的同时还能作为日后清算的依据。

“好说，此乃小事尔。只消都衙何时何地一声令下，寒家自当竭力以奉。”

徐胜闻言松了一口气，却是隐隐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虽然这其中不免有所风险和危机，但至少能帮得上对方忙，这就是一个继续维系和拉近关系的莫大机缘了。然后他思虑片刻又补充道：

“若是都衙所需人手和功夫甚多，可否让寒家举荐一些别家的人手；都衙放心，都是外地调来的人士。”

“好，此事就有你负责交涉和把关吧。如果做得好的话，我也不吝赏出一些出身和前程的……”

高明赞许的颔首道：

“那我代他们多谢都衙的恩遇了。”

徐胜心领神会道：又期待起第二件事情来。

“其次，我需要借助徐氏船行所属的舟舶，自江东各地贩稻米谷物，以抵达后的市价结算，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