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好大一口锅
林妍朝她笑了笑, 拿过来看看，上面写着几条班上约定俗成的习惯。
尽量少喝水，少上厕所, 课间除了出操尽量在教室学习。
在教室里不能大声说话, 讨论问题也要小声，免得影响其他学习的同学。
中午、傍晚大课间, 要晚走十五分钟, 然后再去食堂吃饭，这样不用排队，打饭带吃饭时间最好十五分钟内解决完。
后面还有一堆呢, 看得林妍有点头大。
在从前二班的时候, 林妍算文静、坐得住的, 别人都叽叽喳喳她不是很爱闲聊，别人窜来窜去她不是很爱走动, 但是上厕所、下课出去活动还是正常的。
现在上厕所、正常时间吃饭都算不对吗？她有点迷惑，实验班为什么会这样？他们都是尖子生, 脑瓜聪明, 思维敏捷，学习好, 不应该和韩慕阳那样吗？就三中的时候那些优秀的学生, 他们下课也该去打篮球打篮球, 该聊天聊天，并不会连吃饭上厕所的时间都压制。
看来实验班的学生们受到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啊。
不过认真想想秦楠当初的确是学习非常用功刻苦的学生，聪明加上刻苦才能进实验班，而韩慕阳和他们还是不同。
秦楠可是浪费时间帮她写这个的, 林妍很感激，向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谢谢她。
前面的同学突然往后靠了一下，碰到林妍的桌子，把她放在桌面的铅笔滚到地上。
林妍低头去找，看铅笔滚在柴世兴那边，就轻声请他帮忙捡一下。
柴世兴眉头一皱，嘴巴里发出不满的啧声，老大不情愿地帮林妍捡起来丢在桌上，颇为严肃地看了她一眼。
林妍直觉他这是不高兴了，便小声道个歉，决定以后掉在他那里就当扔了，绝对不会再麻烦他一点。
英语老师是个年轻的男老师，二十多岁，戴着眼镜，衣着时髦，一双眼睛特别明亮，他满口普通话，讲课的时候神采飞扬。
他的口语很流利，虽然还是带着地方口音，但是在林妍见过的这些老师里是最好的。
英语老师习惯性地口语中带着英语，如果同学们回答不上问题，他就用夸张的表情用英文说“令人难以置信，真的难以置信，到现在居然还有人做错”。
他喜欢让同学们接龙，大家都正襟危坐，然后从南边第一个同学开始背课文，一人背一句，下一个自动接上。
这是一个很考验同学预习自学能力的活动，谁要是绊绊磕磕或者背不下来都会受到英语老师的注目礼。然后让他站在那里，下面的同学继续，直到最后一句背完。而下一堂课就从北边第一个同学轮流，如此往复，谁都别想逃过。
他们学的进度比三中快不少，好在林妍语文和英语自学起来难度不大，她之前在三中时候也是用功学习的，早自习背语文英语历史政治，晚自习除了做题也会通过画导图总结概括的方式背诵知识点。
所以这个英语老师的排火车没有难倒她，她都流利地背出来了。
韩慕阳原本是不背诵课文的，因为三中英语老师不要求背诵，而且韩慕阳觉得背诵对自己没用他就不背，不过他记忆力好，预习加上课听讲，再加上老师要求的朗读几遍课文，还有复习朗读的几遍，就算不故意背诵也能记住。
一篇课文背诵之后，英语老师沉默了一会儿，“新来的两位同学都背出来，而你们……”他用手指虚点了点站着的四个同学，“你们呀，胆敢不背诵。还要我说多少遍背诵课文的重要性？你们为什么会在实验班？难道是因为你们比普通班的同学多了一个大脑？NO！就是因为你们比别人更刻苦用功，学得更多。人家吃饭的时间你学习，人家睡觉的时间你学习，人家玩耍的时间你学习，人家……”
四个拖后腿的同学被批得无地自容，都低着头羞愧难当。
林妍也被英语老师的排比句给震撼到。
其实在三中的时候荆世宏也总是这样说的，找一堆中外如何珍惜时间学习的名人事迹，吃墨水、陈景润看书撞树等那是必讲的。近处还要夸本校一个考上首都医大的学姐，说人家一冬天不换衣服，那个棉服跟铁打的一样，说人家随时随地都带着一本书在背，从不和同学闲聊，从来不看电视，吃饭拉屎都得背书！
这个年代老师们给学生的洗脑模式就是分秒必争，你只有比别人更拼命、更刻苦、更珍惜时间，你才能比别人取得更好的成绩。如果有个同学每天都坐在那里学习，那是老师最乐意看见的。
这也是前世三宝虽然成绩不够好，但是因为够刻苦，所以老师都很喜欢他的一个缘故。
很多学生都获得过老师诸如“不聪明，但是刻苦”之类的评价，只要刻苦哪怕考不好，也没什么遗憾，因为已经发挥最大能力。
而三中大部分同学不会被老师那么洗脑，因为大部分都是普通学生，专注力不够，坐不住，上课还要开小差呢，下课还得坐着学习不出去玩耍不说话，他没那么大的自制力。
可实验班不同，他们本身就是非常刻苦、自律的学生，所以才能成为全县的尖子生，本身就足够敏感、自省、自查、自我约束、上进，甚至自我批判，老师再不断地这样强调，他们不内卷到极致才怪呢。
也许大家本来就是学习认真刻苦，但是下课还是正常的，但是如果有一个学生开始控制活动量，那同桌或者把他当对手的同学就会紧随其后，最后终将感染全班。
优秀生内卷起来那是很可怕的。
林妍突然有点担忧自己的未来生活了。
尤其英语老师还把她当靶子竖起来。
“新来的这位女同学，英语发音不错，背诵非常流利，比班上绝大部分学生都好。你把本堂课要学的这篇读一下。”
林妍不想在老师眼里有什么特别的，被夸和被批同样有压力，尤其满屋优等生的情况下，这简直是给她树敌呢。
她站起来，揣摩着语境把课文读完了。
“好！”英语老师给她鼓掌，“这位同学来我们文科班来的好，正好给有些骄傲的同学提个醒，人家普通班的同学虽然选拔的时候不如你们，可人家努力学习，赶上来了，并且超越你们，你们如果还不认真对待英语，那你们就要被淘汰！”
林妍坐在那里，感觉有一口大锅，且是带着密密麻麻钢针的大锅，呼通一下子扣在自己头上。
就，窒息。
实验班的老师太厉害，很擅长心理战术，360°全方位的刺激学生，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刺激的机会。
自己和韩慕阳转学过来，估计会被每个老师当工具人刺激一遍学生们。
领教了。
后面历史政治几何语文老师也不例外，无非有的大张旗鼓地刺激，有的委婉却绵里藏针地刺激，哪一样都让同学们大受震撼，也让林妍感觉那口钢针大锅真不好背。
她和韩慕阳这不是成了靶子嘛？
韩慕阳空降第一！
她文科成绩好，数学差，她是普通班新来的，谁要是不如她，那就是不用功不努力！
真是压力比山大好嘛。
她再也不敢在课上开小差构思故事，再也不敢在晚自习写大纲，甚至都不敢在课间写。
太可怕了。
而班级气氛也很微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班上同学们压榨时间过于苛刻。
柴世兴除了跑操、吃饭的时候可能去厕所，其他时间几乎都坐在位子上看书做题。
其他同学也大部分如此。
本来傍晚大课间是休息活动吃饭时间，一般同学们可以去打球、洗洗衣服或者出去散散步、买买东西什么的，也可以在教室里聊天放松。
以前是如此，一中普通班也如此，可实验班不一样。
理科班不用说，他们本身男生就多，不那么爱讲卫生，大部分都是班主任组织出去活动就去，不组织就在教室里刷题看书。
一个个埋头苦读，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文科班虽然没有那么厉害，毕竟女孩子多一些，但是比起普通班那也非常好学。
有一次上午大课间跑操的间歇秦楠告诉林妍，很多女生从来不洗衣服的，都是换下来塞在提包里，家里人一星期来帮忙拿一次。
他们吃饭也从来不买带骨头的，因为啃起来费劲浪费时间，吃饭就是基本的需求，速战速决就好，没必要享受。
他们回家也从来不看电视、闲书，只看学习相关。
他们尤其不怎么闲聊，因为你闲聊的时候，别人在做题看书，那你就要罗睺。
大家一致的观点是等你考上名牌大学，那时候就可以随意放松，随意玩耍，随意看自己喜欢的书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吃自己喜欢的美食，追自己喜欢的人！
现在，统统不许！
这样的氛围让林妍有点害怕。
秦楠也有点无奈，其实刚来实验班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后来不知道是因为柴世兴总是用成绩羞辱不如他却和他有点摩擦的学生，还是因为翟静静说自己从来不喝粥因为容易去厕所，或者因为别的同学做的什么，反正同学们就越来越抓紧时间，而且互相暗暗较劲、攀比，自己的假想敌在学习，自己就绝对不能闲着！
久而久之，就是目前这个样子。
如今林妍和韩慕阳过来，他的数学、她的作文和英语，又成了他们竞争的对象，不服输的人自然势必要超越他们。
林妍哪怕重生人士，有两世的心理素质打底，她都有些麻爪。
她有点想去普通班，可她知道老师不会答应的，所以她也只能努力把自己融入集体，让自己别显得另类，成为众矢之的。
当然她只是表面显得而已，毕竟重生人士有强大的情绪调节能力，不会为眼前的事儿难堪羞愧或者害臊什么的，只是为了适应环境，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叫入乡随俗。
她白天尽可能地学习写作业，这样晚自习回家以后就可以用电脑写一个小时的稿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班级环境压抑，让她觉得这一小时格外享受，格外幸福。
同时一天天的她也格外累。
心累。
白天在学校被老师盯着同学带着进行高强度学习，晚上还回来高强度码字，脑力体力都有些吃不消。
韩慕阳却依然故我，没有刻意融入班级气氛，他觉得没必要，都跟苦行僧修道院一样干嘛？他现在除了看计算机的书还加了经济学、股市方面的书籍，所以时间也安排得很紧，但是下课还是做下课的事情。
上课有个上课的样子，下课难道不该有下课的样子？
但是他发现林妍似乎有点变了，也不是变而是处于矛盾纠结的状态。她以前学习就挺认真，早起来读书背书，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和女同学出去溜达聊天，而现在她下课也经常坐那里不动。
不是说久坐不好，一节课就要出去活动一下么？
韩慕阳感觉她被班级氛围压住了，这不是个好事儿，他无法想象林妍以后也整天坐在那里尽量不去厕所，不出去走动不和人闲聊，每天就伏案苦读。
那还是她吗？
这日晌午放学，老师已经走了，大家还坐在那里继续看书学习，没一个动的。
林妍也下意识地没有动，她不想因为这个每次都被柴世兴闹情绪。
韩慕阳直接起身，把自己新买的一本计算机书放进包里挂在肩膀上，走到林妍桌前敲敲她书桌，“回家吃饭了。”
柴世兴立刻不满地瞪他一眼，“韩同学，麻烦你安静点。”
韩慕阳：“你拿分贝仪测试一下，我的声音也没有超过正常值，不算噪音。倒是你无缘无故指责要求我，超过了道德值。”
他原本对柴世兴没感觉，顶多觉得这人拽得二五八万的，只是柴世兴居然敢对林妍颐指气使，这就戳到韩慕阳的爆点。
他和三宝可是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跟林妍说，哪怕埋怨都没有半点的，柴世兴居然敢对她凶，简直在韩慕阳的怒点上来回蹦跶。
如果不是不想让林妍生气，他甚至想给柴世兴直接揍一顿。
就这几天他已经听见柴世兴说林妍好几次了。
林妍的橡皮掉在地上，他就啧一声发出不满的动静，轮到他的橡皮掉地上，就会让林妍帮他捡，林妍不搭理他，他就继续发出不满的动静。
合着你发噪音行。
柴世兴立刻涨红了脸，“韩慕阳，你找事是吧？”
其他同学忙劝他们冷静别吵架。
韩慕阳：“什么时候你考过我再说，考不过就闭嘴！”
其实柴世兴原本在理科班也不差，排名中等，但是他受不了不管怎么努力都爬不到前十五名，压力很大，最后说自己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就选择学文科，之后牢牢霸占文科班第一。
他表面高傲实际尖酸，喜欢用成绩羞辱别的同学，一旦有一点摩擦，他就用一种居高临下瞧不上的眼神蔑视人家“切，你多少分？你和我比？你什么时候比我考得好再说吧。”
也是因为这个毛病，所以班主任让他自己一桌的。
现在韩慕阳用他的特长对付他，直接就是对他压制性地打击，让他的脸都白了。
林妍不想吵架，示意韩慕阳走了，她拉着他的衣袖赶紧离开教室。
黄小乐瞅着他们走了，“韩慕阳也太目中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