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李楠书

水气氤氲，月桂如璧，皎皎银光。

许玥骑着黑马，却没有回到许府，于她而言，那儿算不上家。

大概在定京城里溜达了两三圈，熟悉地形，已然夜入三更，这时候的街道空无所有，城门紧闭，靠在门边的大爷正躺地上煮着热酒，一头白发，一把白须，一身灰色布衣，两袖清风，尽显苍老孤寂之态。

无人经过，他便独酌了起来，一时也分不清是卖酒还是在酗酒。

许玥被那酒香给吸引过来，她跳下马，正想买个解千愁，摸遍全身却是没摸索到银两。

“姑娘，可是要买酒？”卧在地上的大爷半睁着眼，左手拿掉盖在脸上的蒲扇，语气像是醉了酒，含糊不清。

待他坐起身，望向面前的少女时却是突然皱紧了眉，又似乎冒了冷汗，拿着手上蒲扇快速了扇了扇风，眼睛上下打量着，几乎要把人给看穿，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他那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紧扣着，似乎在心算着此什么。

“大爷，我没带钱。”许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却又莫名觉得打量的眼神有些不友好。

正欲转身离去，却是被大爷喊住了，“你是定京中人？”

许玥微愣，却是没答上话。

严格来说，她不属于这里，只有这副躯壳归属于这个时代的这片土地。

大爷又扫了她几眼，伸手拂过那热酒，似话里有话：“罢了，姑娘与我有缘，最烈的鬼门酒，送你一壶。”

许玥刚伸手接过，那大爷便站起了身，绣满补丁的布衣上斜背着个檀色葫芦酒壶，边走边喝，左手挥着蒲扇，那白发也跟着飘起来，走姿踉跄。

“天之意，生与死，来则安，去则祥，可万万不能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语气不明，似疯似巅，话却说得清醒，每个字都抑扬顿挫，不知是在跟谁说话，更不知话中之意，可话落的眸光却是扫向了少女。

许玥皱了皱眉，莫名其妙。

再仔细端详那背影，却是发现了葫芦酒壶上刻着的大字——沉宁寺，号展风。

居然是个和尚？她越发不解，却没再想那么多，现在只想饮美酒狂醉。

御马又兜了半个时辰，马儿终是累垮下了，停在了一座不知名的寺庙，背靠着山林。

空寂孤寥的夜里，有蟋蟀蝉鸣，有清风徐来，有残星点缀，有孤云乌鸦，有弯牙之月。

少女仰卧在屋檐，这种不被束缚的感觉，舒坦畅快，却是短暂的。

她清楚明天睁开眼将要面对什么。

取下酒盖，仰头便灌下半瓶，溢出的酒水从嘴角落到脖颈，不知何时，眼角也多了两抹。

到底是在难过什么？她不明白。

死而重生，穿越到这古老的时代，不更该高兴么？

此刻，心底像是沉着一块石，硌着了，怎么下不去。

她想了很久，或许是这几日经常做的梦。

薛寒，是个俊朗的青年，厉害的人物，是她暗恋的人。

他是第八胎，大概五岁的时候，父母将他装到了塑料袋里，再放进一个大篮筐，里边有不少零食。

他蜷缩着，在里面艰难度过了半个月，不声不吭，直到被清洁工发现，送往警察局。

最后的归宿，便是孤儿所。

许玥在那里与他初次见面，两人年龄相仿，那天他穿着淡蓝色的羊毛衫，鼻涕泡都呼了出来，脸上抹了不少灰，可是眼睛却一直盯着她。

从打招呼，交朋友，到相谈甚欢，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伙伴，这四个阶段历经十年。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日，十五岁的少年郎，背着光，但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明媚，他冲着懵懂的少女伸出了手心。

“一起加入吧。”

许玥笑了笑，握住他的手，触碰过的手指传来酥麻，放下时还在发烫，心中某一只鹿为青春而狂奔着。

从没有问过去哪，也没有想过未来会如何，收拾着行李，与他共同踏上一条布满荆棘的路。

十五岁的少女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卧底娱乐圈，她需要每周抽出两天时间回到训练营，冷兵器、速度、体力、注意力、毅力、谋略等一切以杀人为目的训练。

疲惫和倦怠，并没有让她后悔踏上这条路。

一切的改变，是在五年之后，那少年的蜕变为男人，取代了秘密组织的首领。

薛寒开始变得多疑，敏感，甚至对她都留存几分机警，当娱乐圈有人对许玥的身份进行质疑，他第一时间不是想办法封住悠悠众口。

是指挥副组长陌辰将她毒害。

心大概便是在那天被堵住了，沉重地，几乎喘不过气。

失望绝顶的时候，头皮是会发麻的。

少女像在笑，却又像在哭，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白日里柳婉儿那张纯粹的笑脸，羡慕极了。

真的有人，是干干净净的。

她脏，双手沾满了腥红，黑心恋慕过禽兽，没有人比她活得更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