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末路荼蘼
天欲破晓，扶桑开朝晕，晨曦照清湖。
湖面风平浪静，寂然无声，但若是丢下一小块石子，溅落的水滴泛起涟漪，波浪逐渐扩大，最后殃及整个湖潭，而起因仅仅只是一块石子。
许府，现在就差一个掷石人。
许玥起了个大早，一是为了照顾那小孩，二是根本没睡着。
她趴坐在榻边，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勾那孩子的碎发和睫毛。
小男孩半睁开眼，有些虚弱。
“你是谁？”
那语气已然失了昨夜的温顺，现在正一脸防备着，端着面板子，目光扫视到窗边，握紧拳随时准备溜出去。
少女瞬间弹坐起来，恢复严肃刻薄的表情，冷笑道：“是你的，救命恩人。”
小男孩浑身酸痛，单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可那手臂的伤口却突然崩开，又浸红了新缠上的纱布，传来的阵阵疼痛让他想起昨夜的琐碎记忆，目光扫过里衣，他居然还穿着女装！看来真是面前这人救了他一命。
可越看越眼熟，那少女的眼神……
“是你，许、许玥？”
父皇亲口下令斩杀了她的父亲，如今自己落于她手，怕是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遇，这身子看来是躲不掉了。
许玥微微皱眉，冷道：“是我。”她抓过男孩的手臂，那动手架势的虽大，下手时却截然相反，她轻柔地拨开血纱，“再动就砍了你的手。”
那语气带着威迫，可男孩从中却听出了担忧，这么看来，此人暂时还没有杀他的想法。
“你……你为什么要救本王？”他问。
“救？”许玥耻笑出声，手上还在替他抹着伤药，她打趣道：“难道不是您自个儿钻洞进来的？见死不救的事小女可做不到。”
男孩脸上瞬间青红一半，耳朵直接熟透了，当时逃亡只顾着躲，怎么可能会考虑那么多，后来脑子一热便晕了过去，竟是被父皇的仇人给救了。
他看向那少女，虽身姿高挑，但面容稚嫩，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那双眸总让人觉着精明，仿佛能看透一切，什么情绪都逃不过她的法眼。少女正轻轻地替他缠着纱布，那睫毛又翘又长，薄唇似红缨，这副长相倒与温仁慈的太后有些半分相似。
“你经常受伤吗？”他问道。
许玥只抬头看了他一眼。
“咳……”男孩别过头，抿嘴道：“我是说，你包扎看起来很熟练。”
少女默然，看着那包了手掌大小的纱布，半晌，她沉声问道：“谁要杀你？”
恒王本来不想开口，但看来少女面上的愤懑，他微微一怔，“太、太子哥。”
郑文彦？怎么会是他？
许玥微微皱眉，恒王母妃早已故去，死因隐晦，外头传言病终，但若究原主的回忆，恒王母妃生得貌美，活色生香，完全不显病弱之态。
没有母妃倚靠，恒王地位如尘埃般渺茫。如今郑文彦突然对恒王下手，也就说明其地位动摇危及他。
许玥垂眸深思，能让恒王的地位转眼间发生天翻地覆变化之人，当今朝堂唯有那乱臣贼子有此余力了。
“咚咚……”紧闭的门传来两声敲门声。
“何事？”许玥问道。
男孩面上露出一丝慌乱，生怕是那群黑衣人再次寻来。
“小姐，二夫人回来了。”是青莲的声音。
“知道了。”许玥笑了笑，倏而打理起鬓发来，余光瞥向男孩，细胳膊细腿的，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懵懂无知。
她挑了挑眉，“陆言和你，有什么关系？”少女带着胁迫的语气，顽劣一笑道：“要是不说，就把你送回去，说话算数。”
果然，面对小孩子，吓一吓就能套出话来。
恒王面色一滞，他结结巴巴道：“陆……陆哥哥，说会替我母妃报仇。”
“你母妃怎么了？”
“她被皇后害死了。”男孩眼眶发红，似是想起了母妃的死状，低声啜泣。
许玥了然，陆妃和陆家的中间的关系罕为人知，其中必定暗藏机密。陆妃产下一子，即使无权无势，对太子也算有了一分威胁，谢皇后直接除了其母，剩下个不受宠的皇子本应不足为患，而太子却再痛下杀手，正说明有人撩开了陆妃与陆家这层关系。
不管是谁，都是置身事外隔岸观火的。
唯一苦的就是这孩子，出生没多久便失了母亲，还不受父亲疼爱，宫中连下人都是会看眼色的，谁会尽心尽职去照顾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后又无端卷入夺嫡杀戮，若是昨夜没有躲进许府，他怕是已经成为了夺嫡路上的血尸。
这么看来，许玥与他还是有相似之处的，不同的是，她的父母在她三岁时车祸双双逝世，如今连父母的面都记不清了，被送入孤儿所算是人生一大幸事，可那也是不幸的开始，她在那里认识了薛寒，离开孤儿所，投靠秘密组织。年仅十五岁的少女背负着所有违背常人生理训练，当年出了训练营，一米七个子的少女居然仅仅三十公斤，她通过不断增肥，暴饮暴食，才勉强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不想死就乖乖在屋子里呆着，那些人正满城搜查着你。”许玥警告道。
就在她准备打开房门时，男孩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他圆圆地睁着眼睛，那模样乖巧极了，“难道不是我父皇杀了你父亲吗？你不恨我们？”
“你父皇的错，与你何干？许正裴遭奸人所害，证据确凿，他想保也保不住的。再说他已经准许重翻旧案，我该恨的不该是他，也不该是你。”少女的话淡淡的，听上去冷血漠然，连对自己的父亲也直呼其名，她是永远的理性思维，即便出手相救，也会谋其利。
恒王默然。
转眼间，许玥已然踏出门外，回过头再将房屋串一道重锁链。
“小姐，这是要去哪里？”青莲早已恭候多时，今日小姐早起得有点不对劲。
“去正华院，看看杨夫人。”
少女狡黠一笑，今日穿着朱红曲裾罗裙，鲜艳夺目，笑着的时候束起的马尾也跟着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