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下）

陆斯年的手轻轻摩挲韩雨霏沉睡的侧颜，将落在她面上顺着呼吸拂动的几缕发丝抚到耳后。

她赤裸且无防备。

恬静安然的沉睡在他的怀里，哪怕是一个时辰前，这也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自沾染罪孽后他便无时无刻不在忏悔。

悔当时嫉恨心切。

悔曾经轻薄无礼。

悔这世上不可重来之事往往最令人心痛。

在她刚死的时候，他假装无事，别人对此的悲喜他只当虚假梦境，他将自己完全隔离在一个虚幻谎言中。

直到很久以后，在她房间的抽屉里无意找到了那两段曾被他踩在脚底的红线，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屏障被打破了，耳畔嗡鸣，那红线从手心垂下，像是割裂的伤口流出的血液，带着几欲化作实质的痛感贯穿心脏。

她死了。

他骤然认知到这个事实，死在这双手下。

他那日本来是想告诉她，他们要成亲了。

她心存死志想要服毒没关系，毒药他换了，他不会逼迫她，他会将她当做妻子，敬她爱她，怜她护她，他们会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他们会有很多孩子，他会和她一起教导孩子，会时常带她和孩子出去游历，带她去边关看长烟落日漫漫金沙，带她去江南看小桥流水渺渺云烟。

等春风化雪，年月恍惚，再一同缓缓老去，然后化作同一片黄土下的枯骨。

可是那天，他做了不可弥补无法追悔的错事。

陆斯年克制不住的深呼吸，她活了，可是深陷在他身上的锁链仍未拔出，勒的他筋断骨散，无力挣扎。

锁链捆缚的凶兽身上鲜血淋漓，可是他的眼前却开着一朵小小的花。

他们要成亲了。

她是韩侍郎已故的次女，也是未来的武安侯夫人。

前世没做完的梦，现在圆了回来。

他将她抱紧，埋首在她微烫颈窝，深吸她身上熟悉香气，午夜梦回，多少次因这世间遍寻不得的人而苦痛煎熬。

不是梦。

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