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海市（21）

江巧每天都从早忙到晚，现在也渐渐的习惯了。

一开始还会时不时的想一想张有福和迎春，现在连想他们的时间也都用在了忙碌上。

时间长了，日子一天天的过，很快就到了十月初一。

从夏天一直忙到秋天，现在已经到了冬天，可是，上面还是没有给一个要她离开的信儿。

忙碌让人变得麻木，让本来还有些笑容的人渐渐的只剩下疲惫不堪和麻木不仁。

秋娘的眼睛突然有一天就花了，一觉醒来，什么也看不清了。

先开始还在逞强，后来，差点把自己的一条胳膊都烫熟之后，她终于去找了尚膳，自己做不了了，可以让徒弟们做。自己终于承认自己老了，想要出宫养老。

他们这些御膳房的厨娘们大多都是宫女来的，没有家室，在宫里忙碌了一辈子，最后便会被送出宫，送到一个只有宫女们的地方，让他们在那里安度晚年。

说是安度晚年，其实就是用完之后，让他们自生自灭。

尚膳很快就同意了，并安排她先回去等着，自己报到上面，等着信儿。

等信儿的几天里，秋娘的脾气都有些烦躁，每天坐在那里恨自己不争气的身体。

因为烫伤严重，要勤换药，每日换药的时候，秋娘就出奇的安静，安静的让人觉得可怕。

江巧时不时的会拿些果子给她，“师傅，你睡了么？”

她在外面敲了敲门，却没听到里面有回应。

再叫一声，“师傅......”

“你小声点，我又不是聋了，听不见。”秋娘一边开门，一边骂骂咧咧的招呼上来，“什么事？”

“我给您送点果子来。”江巧笑嘻嘻的，“今儿心情不错啊？”

“我哪天不是这样？”秋娘堵她的话，次次都这样，可江巧还是次次都来。

“是是是，您最好了。”江巧不当回事，把果子放在她跟前，“师傅，我今儿又忘了怎么做羊了。”

她吐吐舌头，就见秋娘撇了她一眼。

她清楚，这一眼不一定看见她的小动作，故而，心里有些不自觉的发酸。

秋娘想也没想便伸手敲了她一下，“你怎么那么笨，告诉几遍都不知道，算了算了，你还是先给我梳头吧，梳好了我就告诉你。”

江巧点点头，扶她起来去妆台边上，拿出篦子来给她梳头发。

原先她从未这么近地看过秋娘的头发。半白的头发，白的比黑的还要多。

只见秋娘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在看绝美的风景。

“你不知道，我年轻时候也很美的。不然也不会被打发到御膳房，见不到圣驾。”秋娘突然开口。

江巧笑着打趣，“现在也很美，怎么能说是年轻的时候美呢？”

“你这张嘴呀。”秋娘摇摇头，笑了起来，“不瞒你说，我家穷，当时有钱人家选秀女，给了我家三担米，让我顶的名额进宫。”

“那时候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所以，进了御膳房之后我也没觉得苦。不管怎么样总有饭吃就不很好。”秋娘絮絮叨叨地说着。

他们从未像现在一般说过这么多的话。

江巧认真为她梳好头发，坐在她旁边，“人一辈子要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谁能说得清楚呢？”

“是呀。我还遇见了你。”秋娘嗤笑一声，“你没来之前，我觉得自己就是学的最快的那个。不管什么东西，师傅做几次我就能做出来。你倒好，只要看一遍，过目不忘。”

江巧笑了笑，“还是您厉害，我作弊了。看了太多遍了，都没学会，您一做我就豁然开朗，这才是师傅呢。”

人的一生很是苍凉，说不准哪天就变了样。

她默默看着秋娘，除了头发白了之外，容颜姣好，徐娘半老。

“老咯，老的不中用了。”秋娘突然叹了一声，扭过头，看着江巧，“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但是你要小心，聪明的人总是容易遭人嫉妒。”

闻言，江巧默默点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秋娘并不是因为自己聪明而任用自己，而是因为她聪明，就狠狠的让她劳累。

以后，没有了秋娘还会有别的人来接替她的位置，到时候就不见得会遇见什么样的人了。

江巧谨记她的提醒，心中苍凉无以言表。

第二天，秋娘便被送出宫了。

出宫之后，又有一个掌案接替了她的工作，当下就叫所有的人将自己拿手的都说出来。

轮到江巧的时候，她说，“我是做果子的，平日不做果子的时候，就帮别人打打下手。”

众人都是跟着秋娘的，现如今秋娘不在了，江巧这般说，众人也都没有揭穿的意思。

当时的鱼跃龙门震撼所有的人，可是那天之后，鱼跃龙门就成了秋娘的标志，而江巧，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提过，并没，这里所有的人似乎都忘了那天所发生的事情了。

那新来的掌案便道，“那你就还做果子，平时不忙的时候去帮帮忙烧火。”

江巧点点头，“好，我烧火挺在行的。”

在秋娘那里，不管是自己想不想学，都已经学到了，也学的炉火纯青了。别人用几年工夫学的东西，她居然用半年就搞的明明白白的。

毕竟，当初没有暴露出自己的能力的话，也就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了。

接下来的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江巧和灵珊几乎成了最闲的两个人，灵珊还有些不适应，睡午觉的时候，偷偷地跑到江巧床边道，“这突然没有那么多事情做了之后，还真有些不适应呢。”

江巧便会想到那天秋娘说的话，要守拙。

快过年的时候，卿容终于召见了江巧，而这一次谈话，几乎改变了江巧所有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