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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京郊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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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济邈本是一名医术高超的山野大夫, 常年住在远离尘嚣的药谷中。有一次在大漠寻找毒物时,被狼群追赶,阴差阳错被谢镜渊所救, 成了在军伍中的随行大夫。

他今年五十有九, 鬓发斑白, 深夜前来实在有些为难一个老人家。但万济邈一听谢镜渊身上的毒有了结果, 立刻来了精神, 抱着不逊于楚熹年的研究精神,将那份“实验稿”对着烛火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九庸依旧对刚才逃脱的刺客耿耿于怀, 脸色难看的对谢镜渊道:“将军,那楚熹年并非医者,又怎可能破解这奇门怪毒, 只怕是不怀好意,您万不能受了蛊惑。他们主仆都不是什么好人。”

谢镜渊正等着万济邈的结果, 闻言拧眉,声音阴沉的对九庸道:“你今日话太多了。”

聒噪。

九庸一噎,只得抱剑请罪:“属下该死。”

谢镜渊闭眼挥手,示意他退下,吩咐道:“你去看着他们二人, 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九庸领命:“属下定不负命, 他们若敢轻举妄动, 直接杀无赦!”

谢镜渊却倏地睁开了眼, 冷声斥道:“蠢货, 让你看人,谁让你杀人了!”

九庸一顿:“……是。”

将军的意思是……不能杀么?

同一时间, 云雀正在屋里收拾行囊。她一边整理, 一边看向正在榻上打盹的白衣男子, 期期艾艾问道:“公子,咱们真的要回去吗?”

虽然她也想回曲阳侯府,但那个地方显然不是说回就能回的。只怕门还没进去,就被宫里知道了。

“自然是假的。”

楚熹年懒懒闭眼,

“你慢些收拾,越慢越好,做个样子给人看就行。”

云雀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没忍住低声问道:“公子,咱们今日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东西不仅没偷到,反而还打草惊蛇,等会儿谢将军若是要问责该怎么办?”

楚熹年闻言忽的抬眼看向她,浅色的瞳孔闪过一抹暗芒,笑了笑:“谁说今日这一出没有用?”

他不仅知道军部名单藏在了哪儿,还要让谢镜渊以后再也不敢怀疑自己。这难道不比贸贸然去偷东西要强得多吗?

……例如晋王府派来的那几个蠢货?

楚熹年将双手枕在脑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道:“我们要的东西很快就可以到手了。”

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

今夜月黑风高,视野受阻。楚熹年拎的灯笼是特制的,里面燃了五根蜡。当烛光照在纸糊的窗户上时,就形成了一个天然幕布,他用提前准备好的人形剪纸一晃,黑影闪过,就产生了房内有人的错觉。

而九庸生性多疑,听见动静肯定会冲入房内查看。云雀只要掐准时机,暗中击开窗户,就可以虚构出一个并不存在的“刺客”。

谢镜渊早料到晋王府会来人偷名单,所以提前加派了许多人手。听闻刺客闯入,他第一时间就会去查看那个最重要的东西是否被人偷走,自然而然也就留下了痕迹。

当然,这个计策也有一定风险,它需要楚熹年的演技,云雀的功夫,还有……谢镜渊的一点点信任。

前者缺一不可,后者尤为重要。

云雀收拾好行囊,正打算出去探听探听消息,结果刚刚打开门就见九庸那个黑面神守在门外,吓了大跳:“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熹年闻声睁开眼,一偏头就见九庸领着人守在了外间,心中猜测怕是谢镜渊吩咐的。算是另类的关押软禁,不过总比一刀砍了强。

九庸不想理云雀,故而并不答话。

云雀拎着行李,直觉来者不善:“问你呢,守在这里做什么?”

她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外。

九庸横剑将她拦住,只冷冷说了两个字:“回去!”

云雀最厌他持剑行凶:“姑奶奶我今日偏要出去不可,让开!”

她说完径直往外冲,九庸又不能拔剑杀人,见状想也不想,快如闪电出掌击中云雀肩头,将人直接给打了回去。

云雀躲闪不及,正中肩胛,一掌被打到了地上。她捂着肩膀,面色苍白的恨恨出声:“你……”

居然打女人!

楚熹年原本在后面看戏,见九庸出手,略有诧异。他步下床榻,走到云雀身边将人扶起,低声淡淡道:“他既不让出去,我们便在此处待着就是,不要起了冲突。”

云雀从地上起身,捂着肩膀点了点头:“是,公子。”

于是九庸看见大门又砰的一声被关上了。他顿了顿,继续看守。

而与此同时,谢镜渊身上的毒也有了结果。万济邈照着楚熹年实验稿上写的,将碧梗树的果子,香炉内的香灰,熏球内的香料,以及每种花都有的芳香汁液混合在一起,终于查验出了些许眉目。

“竟然是四物混毒。”

万济邈用随身带着的小药鼎装入此四物,鼻端细嗅许久,不由得面色大变。就如同楚熹年猜测的那样,古代很少见过这么高级的毒。

“老夫生平仅见也仅是二者混毒,没想到将军院内竟有四种毒物!”

谢镜渊不知为什么,看起来竟是意料之外的平静。他目光锐利的捻起一粒香颗,不需用力便捻得粉碎:“你的意思是毒被下到了这里?”

万济邈正在研究香料成分,多次对比后,才捋着胡须皱眉道:“天南七星竹,相思子,苍棘,此三味药材放在香料中本也不以为奇,只是这些药材未长成时皆有剧毒,倘若被制成香料,亦对人体有损。”

“这些香料一经熏燃,与碧梗树的果子味道混合,便有了一半的剧毒,再遇香薰球内的一味麝香,便又添一半毒性。而瓶中的时令鲜花香味则起催发作用,此四物相混,可令人五脏渐衰。”

万济邈到底是专业的,在楚熹年筛选出的结果中进行二次排查,很快发现了原因。

香料中未成熟的天南七星竹,相思子,苍棘,加上碧梗树果的味道,香薰球内的麝香,被时令鲜花的芳香一催发,就形成了剧毒。

如此机关算尽,下毒的那人真是费劲了心思。

谢镜渊悄无声息攥紧指尖,眼神毒辣,对侍从冷冷吩咐道:“去查,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来的,又经了谁的手,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万济邈摇摇头,手中捻着一片叶子:“此局怕是布置已久。依老夫来看,庭院外间种着的树并非碧梗树,而是石云树。此树与碧梗树外形相似,却因不好存活,气味腥甜,故不常种。”

他说着递给谢镜渊看:“将军瞧,碧梗树的叶子叶脉是黄色,而石云树却是浅金色。”

这树种了少说有几年,都是内府负责布置的。倘若想深挖下去,拔出萝卜带出泥,只怕难上加难。

谢镜渊直直盯着他:“此毒何解?”

万济邈捋了捋胡须:“此毒入侵肌理,损害五脏,不能说解,只能慢慢调理,老夫还需细细斟酌。”

他说完,提笔开了几张药方:“将军从前的药便停了吧,到底毒性过深,从今日起,每日扎针调理五脏,老夫明日再来。”

今日出了太多事,谢镜渊有些心绪不宁,闻言拧眉,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

万济邈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问道:“对了,将军,这份手稿出自何人之手,老夫倒是很想切磋切磋。”

“改日再告诉你。”

谢镜渊确认了结果,也就没有多待,快步回了住处。他见九庸守在门外,在台阶处慢慢顿住脚步,用帕子掩嘴低咳两声,皱眉问道:“人都在里面?”

九庸顿了顿,然后点头。

谢镜渊阴恻恻睨了他一眼:“可有伤人?”

九庸脖颈僵硬,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谢镜渊懒得等他答复,直接推门进去了,结果就见楚熹年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而那名丫鬟正在旁边可怜兮兮的收拾行囊,一边哭一边抹眼泪。

谢镜渊自然不会管她为什么哭:“出去。”

楚熹年闻言也不睡觉了,他慢慢从榻上坐起,理了理微皱的衣衫:“将军这话可是对我说的?”

对于幕后之人来说,相比一份可有可无的军部名单,显然是取了谢镜渊的性命更为重要。但楚熹年就那么贸贸然把中毒的事捅了出来,某种意义上算救了谢镜渊一命,无形之中洗脱了自己身上的嫌疑。

若再有人怀疑他是为了窃取机密,难免不公。

谢镜渊挑了挑眉:“你哪只耳朵听到这话是跟你说的?”

他说完目光阴凉的投向角落,见云雀不动:“怎么,还要本将军请你出去?”

云雀吓得一激灵,当即也不哭了,立刻起身退了出去。

楚熹年笑了笑:“将军好大的威风,你的属下才打了我的丫鬟,将军莫不是也想故技重施?”

属下?谁?九庸吗?

谢镜渊闻言神情古怪一瞬,此时心理活动大概和云雀一样,九庸怎么连女人都打。

楚熹年见他不回话,起身穿好靴子,慢慢叹了口气:“也罢,回曲阳侯府去,此处怕是没有我们主仆二人的容身之处了。”

然而未来得及走,手腕就被人一把攥住了。

楚熹年淡淡回头,就见谢镜渊正拧眉盯着自己:“你到底想如何?”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掺着几分服软,扩写一下,可以翻译为:好吧,我误会你了,你想怎么样,不过分的我都答应。

“不想如何。”

楚熹年顺势又坐了回去,“只是心寒罢了。”

他叹息着道:“我本是真心求娶将军,新婚之夜虽有所薄待,可这颗心却是半分不假。没想到天不遂人愿,我处处为将军着想,反而被人当作奸细,既如此,倒不如回去算了。”

这话说的,好似谢镜渊对他做了什么严刑拷打惨无人道的事。可老天有眼,谢镜渊连根指头都没动过他。

谢镜渊不太想背锅:“本将军何时冤枉过你?”

楚熹年:“刚才。”

谢镜渊:“我不过问了两句话,这也叫怀疑?”

楚熹年:“既不怀疑,为何不许我进余痕阁?”

谢镜渊下意识道:“谁不让你进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楚熹年正意味不明的盯着自己,这才察觉失言。谢镜渊正准备说些什么描补,却听楚熹年道:“将军不用说这些话骗我,不许进便不进吧,反正将军怀疑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说完,自顾自道:“只是下次将军若再怀疑我,不必问那些问题了,直接杀了便是。我这人受不得冤枉。”

“……”

谢镜渊一时无言,室内顿时陷入静默,只有灯烛爆燃的嘶嘶声。

谢镜渊睨着窗外,见外面光秃秃一片,碧梗树被砍了个精光。思及万济邈说过的话,内心一向巍然不动的某样东西产生了些许动摇。

就像一面高墙忽然出现裂缝,你永远不知道那裂缝到底是为了透过一线阳光,还是为了使它坍塌。

谢镜渊终于出声:“楚熹年,你到底忠于谁?”

曲阳侯府?晋王?还是皇上?

总之怎么看都不会是太子。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这个离乱的时代,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位君主,每个人都在拼命找寻那个能令自己臣服的王。

这条路实在艰难,谁也不知道尽头有什么。可能如原著中的楚焦平,是鲜花着锦,也有可能如原著中的谢镜渊,筋脉被废,囚锁而死。

楚熹年平静声音在谢镜渊耳畔响起,却似一记重锤:“我只忠于我自己的心。”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国仇家恨,也没有狼子野心。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因为自己想做,皆为本心,而不是为了忠于谁。

这句话有些叛逆,因为古代很少有真正自由的人。他们或为家人所缚,或为忠义所扰,或为名利所困,或为仇恨所囚。每个人都有抛不开的东西。

谢镜渊闻言,心里好似被什么刺了一下,牵扯出一阵隐秘的痛。他直到此时才察觉出楚熹年身上的特殊,盯着他看了许久,一字一句道:“可你哥哥忠于晋王。”

楚熹年神色不变,挑眉道:“可将军也忠于太子。”

一个是亲生兄长,一个是姻亲之好。谢镜渊可以因为楚焦平而怀疑楚熹年,旁人同样也可以因为谢镜渊而怀疑楚熹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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