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领魂
查察司判官提出，流亡在阴阳界的花鬼，没了元神，魂魄不全，所以不能投生。
眼下，可以对照《百花谱》，先把一百多位花鬼的名字，登记在《人间生死簿》上，确保他们全都在册，一个也不会少。
再由赏善、罚恶、阴律和查察四司联手，对花鬼们前世在人间的行为，辨别善恶，划定等级，做个初级审判。
只要不是罪大恶极，都可以放他们自由。
至于暂时离开阴阳界之后的经历，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或是还阳去人间，先做个阴阳人；
或是去阴间当鬼，慢慢收敛心魂，做个囫囵鬼；
甚至还可以缓一口仙气，先做个小花神——是人间的花神，天上是不能直接回去的。
到了这一步，事情就好办了。
无论花鬼们在阴间还是阳间，东岳大帝麾下的十殿阎王、五道将军、判官鬼吏，都能帮上忙。
梅花仙子想找齐他们，便容易多了，按照《百花谱》逐个去找便是。
韩子才一听，安心了不少，甚至还有点不敢相信。
“事情会这么顺利吗？”
“这……”查察司判官犹豫了一下，狰狞的五官扭成一团。
东岳大帝微一蹙眉：“还有什么难办的地方，判官直说吧！”
查察司判官：“如此一来，事情虽然稳妥了，却麻烦了一点。这些花鬼们会失忆，忘记前尘往事，也不记得自己将来要做什么。”
“怎么会这样？！”
不止韩子才，连东岳大帝都有些吃惊。
“东岳神君，这样才是常情啊。”
这世上的事，哪有捷径可走，这边放放水，给了方便，那边就得多几步坎坷。
想做成事，尤其是大事，该走的路，一步也不能少，该走的弯路，也一个都不会落下。
就这还没算上那些坎坷、陷阱呢！
大殿里一阵沉默。
东方已经发白，不久，太阳就要升起。
韩子才这下真的着急了。
东岳大帝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说，就算花鬼们失忆，也总有办法解决吧？”
“有的。”
“那你不早说？非要人家后生难了又难，求了又求，才肯说出法子，好显显咱们阴司手段，是不是啊？”
“神君息怒！下官不敢！这不是，这后生……他也没问能不能解决啊……”
“快说！”
“领魂人可以帮他们找回记忆。只要找回了记忆，想起前尘过往，登上《百花谱》便容易多了。”
“嗯——慢着！花鬼找回记忆后，如何登上《百花谱》，是不是还有让人家难做的地方啊？”
“有的。”
“还真有？！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全！”
“秉神君，原本这一步是很难，可是如果有一支笔的话，便可由领魂人蘸取花鬼的心尖血，涂画在《百花谱》上，便可完成登记。”
“笔在哪儿？你还不快给人取去！”
“这……”
这下，不仅查察司判官为难，其他三司的判官也面露难色。
韩子才茫然无助，试探着问：“画画容易。梅花仙子这一世是杜丽娘，自小练成丹青妙笔，别说花卉，就是人物也能栩栩如生。”
“难处不在画工，在画笔。”
在四大判官遮遮掩掩地描述下，韩子才终于听明白了。
“君貌狰狞，君心公正；青林黑塞，唯君所命。”
韩子才想起，在岭南读书的年月，教书先生曾评价阴司四大判官，说他们虽然貌丑，却公正可靠。
如今，韩子才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几位判官，的确是可以相信、可以托付事情的好官。
他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心里却越来越踏实。
“我信你们。”
南安太守府后衙。
天已大亮。
杜丽娘和陆翠微早已收拾好行李，外面车马也早已齐备。
只等着韩子才和柳梦梅遣人来报信，就好一起北上了。
小丫鬟英姿前衙后院跑了十几趟，连后花园也寻了好几遭，就是不见韩公子。
花神来了。
“陆小姐安好。杜小姐安好。”
“花神娘娘安好。”
“昨夜里，韩秀才可把《百花谱》给杜小姐不曾？”
“不曾给我。花神娘娘问这个做什么？”杜丽娘有些诧异。
翠微忙道：“给了给了，晚些时候，表哥把《百花谱》给了我，我们姊妹不分彼此，谁收着都是一样的。”
花神点头，若有所思。
“丽娘小姐，如今事情有变。”
“怎么？”
“夜游神君昨儿嘱咐我转告二位，北上的事不急，阴司里查到，令尊杜老爷还有二十年阳寿可享，二位可不用着急上京。”
“如此，我便安心了。”
丽娘喜悦至极，差点掉泪。
翠微也替她高兴，轻轻拥着她，
安抚她。
“眼下，有一件要紧事，还要请丽娘去办。”
“花神娘娘请说。”
“这……这事……教我如何开口啊！”
“怎么？”丽娘和翠微一怔，唯恐是京中的事情有变。
“是不是我父亲那边……”
“不不，是《百花谱》。”花神斟酌着用词，半晌，才拿定主意，“百花小仙们散落在阴阳界，需要一个领魂人才能登上《百花谱》，这个领魂人，便是你。”
“我？！我去便是。还请花神娘娘教我。”
这个结果，杜丽娘并不意外，只是不明白花神为何这样难开口。
花神踌躇再三，道：“法子倒是简单，只是繁琐些。先将这《百花谱》，供奉在东岳大帝庙里，供奉上九九八十一个时辰，之后，你们按照谱上名单，一个一个找到他们。”
“我不怕麻烦。”
“嗯，丽娘不怕，我也不怕。我们一起。”
花神看着二人，似乎想说什么，终于没能说出口。
“既然这样，二位便忙去吧。我……我也回我的花园，照料那些花花草草的。”
花神离去的背影，有些失魂落魄。在要出二门时，甚至脚下还踉跄了一下。
丽娘和翠微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二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东岳大帝庙。
正殿。
陆翠微拿出《百花谱》，郑重摆在东岳大帝塑像前面。
杜丽娘净手后，一样一样，亲自摆好香烛纸钱，摆好供奉。
二人一起参拜完，点香。
几柱青烟袅袅而上，上到屋顶，又蜿蜒着四散开来。
几缕烟儿漫在东岳大帝塑像的脸部。
不知是不是错觉，丽娘和翠微感到，东岳大帝一脸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