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事
“这个朋友，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风会很轻柔，阳光也很好，身边的草木还散发着好闻的味道……总之，你们分开了，会想再在一起，在一起了，又会想更长久地在一起。”
月光下，少女轻柔地吐露心事，却给了孤竹猫重重一击。
她有心悦的人了？
她有心悦的人了！
她有心悦的人了……
也对，自己1600年没出过竹坞，无人光顾，就想当然以为人皆如此。
梅花仙子是百花大仙手下数得上的美人，自然交友广阔，她若是没有处的好的朋友才是怪事……
我怎会蠢钝如斯，竟然以为她离群索居，就和自己一样，是个单身？
梅花仙子抱着孤竹猫，步上听月轩。
推开小轩窗，月光倾洒进来，满地清辉。
孤竹猫在怀里挣扎着，似是不安。
梅花仙子放他在临窗的桌子上，自己挨着桌子坐下。
看着窗外月光下的残梅，她自责不已：
“这个时候，我竟然耽于私情。不想了不想了……对了，这落梅园里，没有生命的物件容易恢复，这些有生命的，可怎么办才好？我匆忙下凡，不知这几百年的道行，够不够令它们梅开二度呢？”
一语惊醒病中猫。
刚才还害了相思病一般，为梅花仙子有心悦之人而伤怀，这下忽的醒了。
梅花仙子下凡是渡情劫，也许，那个她心悦之人只是一个劫数，我才是她最后的归途呢？
毕竟，红配绿是真的好看，天地之间最般配不过的颜色了……
两个人一起散步回家，一起临水照影的情形，如在眼前。
孤竹猫越想越安心，乐颠颠地跃出窗子，去园子里想办法了。
“可是怎么会有这种事？一个人，怎么可能心悦才见了一面的人呢？”
梅花仙子这句喃喃自语，被孤竹猫甩在身后，没能听见。
她在窗前默坐了一回，又出了一回神，拿定了主意：
“纵是使出全部仙力，为了梅树们，也不可惜。只是，那样的话，我就失去仙力，成了凡人，不知何时才能再修得仙缘，与那人见上一面……”
孤竹猫查看完那些梅树的根部，幸而未遭大难，只伤了枝干，还可以救。
他兴冲冲回来想安慰梅花仙子，却恰巧听见她自语，想再见那人一面。
孤竹猫心里酸死了，也不知是哪个笨蛋，得了这泼天的福气，被我们东胜神洲第一美人挂念着。
哼。
酸归酸，还是正事要紧。
孤竹猫蹭到梅花仙子脚边，咬着她的裙摆不松口，就往外拖。
“阿雪怎么了？是让我到园子里去吗？”
孤竹猫点头。
“阿雪带路，我跟着你走便是。”
孤竹猫松口，果然往前面带路去了。
这猫儿倒像颇通人性。梅花仙子满心安慰。
来到园子，孤竹猫迈步到一棵梅树根前，扒拉扒拉泥土，露出完好的树根，他抬爪拍拍树根，冲梅花仙子“喵呜——喵呜——”。
仙子懂了，阿雪是在告诉她，梅根还在，可以救活。
她敛裙蹲下，查看过梅根，想了想，抬手拔了发簪，不假思索刺破手指。
动作太快，孤竹猫来不及阻止。
他想看看她的神情，却因发簪被拔，一头乌发瞬时倾泻下来，遮了脸庞，看不出她此刻的心绪。
“啪嗒——”
“啪嗒——”
“啪嗒——”
梅花仙子手在滴血。
孤竹猫心在滴血。
彼时，梅花仙子给他一琉璃瓶子梅子酒，他尚且不舍得喝，直到要投胎，留不住了，才恋恋不舍，一饮而尽。
现在，梅花仙子给出的，是仙子鲜血，何等珍贵，就任它滴落吗？
鲜血滴入梅根，略过了片刻，泥土松动起来，自梅根深处长出新的枝芽，沁润着月光，着实可爱。
梅花仙子抱起孤竹猫，离得近了，借着月光，他终于看清楚，她满心满眼都是幸福。
傻姑娘。
值得吗……
似乎不值，因为新的梅树长到尺把高就停下了。
仙子愣愣地看了孤竹猫一眼，先是疑惑，忽而又懂了：
自己仙力不够。
她不甘心，放下猫，临近找了另一棵梅根，不惜再次刺破手指。
片刻后，梅树发出新芽，仍是长到尺把高就停了。
她想再试一次，忽然从空中飘下一张纸笺，刚好落在她手里。
借着月光仔细分辨，上面写了八个字：
自伤无益，顺其自然。
是来自东胜神洲的警示吗？
真是好笑。
身为梅花仙子，不得保护自家花木，却只能任凭它们被戕害，还要美其名曰“顺其自然”？
她有心问问天。
刚抬头，一阵乌云遮月，整个园子黑暗下来，似是上天的再一次
警示。
梅花仙子无法可想：看来想这落梅园只能先休养生息，明年才能枝繁花茂了。
她回到沁雪斋，孤竹猫已经卧在床边的矮几上睡了。
梅花仙子把孤竹猫抱床上，她刚睡着，孤竹猫却睁开眼，静悄悄跑出了沁雪斋。
字笺不是什么上天警示，是孤竹猫实在看不下去这孩子受伤，施了个法，来拦住梅花仙子。
等她睡着，他就动手了。
首先是落梅园的残梅。
想让它们再次盛开，只怕要耗去自己1000年的仙力，不过，想想这里以后就是自己和梅花仙子的家，别说1000年，就算让他再向上天预支1000年，他也毫不犹豫。
然后是罪魁祸首。
要给她点教训瞧瞧。动不动砍砍杀杀的人，多半自己没挨过刀子，但凡切身体会了刀砍在身上的痛苦和恐怖，就不会轻易对别人持刀相向。
还有邻居们。
这是孤竹猫的一点私心。他听说，这里的人如果搬了新家，都要给邻居们送点心茶果，寓意以后往来和睦，甜甜美美。呐，他和梅花仙子乔迁新居，点心茶果虽然送不了，像点心茶果一样甜的梦，还是可以送一些的。
于是，这天夜里，除了罪魁祸首刘妃梦见被猫挠了脸、醒来脸上真的有猫爪伤痕，汴梁城其他人都梦见了梅花仙境，梦得无比甜香。
梅花仙子也在同样的梦里醒来。
嗅着满室梅花香，她还以为是在梅岭，待睁开眼，方才想起这是落梅园的沁雪斋。
心内一动，推门而出，只觉眼前一亮：原来姹紫嫣红，已然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