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琴韵小筑
阿碧走到阿紫跟前，操着一口吴侬软语柔声哄道，“好姑娘，我知道一定是包三先生惹你生气了，他那人的性子就是那样，偏要跟人作对才高兴，你要是生气难过，他就更高兴了。”
阿紫气道，“包三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生气，我是生气王语嫣偏帮旁人，一起来欺负我！”
阿碧轻声一叹，扶着阿紫起来，拿帕子给她擦眼角的泪水，“表姑娘这人脾气大的很，偏偏一遇到我们家公子便柔顺起来，若是遇到旁人，她一定是要助你抗敌的，可是包三先生是我们家公子的得力干将，表姑娘也就顾不上其他了。”
阿紫冷哼一声，“我看她就是见色忘义，看见男人便把姐妹情谊都抛到脑后了，我若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绝不跟她来往。”
阿碧本以为阿紫性格刁蛮，做好了要伏低做小赔笑的准备，没想到她却不迁怒旁人，小小一个人儿，发起脾气也十分的可爱，况且阿紫也不攀扯她家公子的事，只是指责王语嫣不肯帮她，便也不觉得阿紫无理取闹，可她身为慕容家的婢女，自然也不能说主子们的不是，又怕待会再碰到包三先生，两人一言不合再打起来。于是道，“好姑娘，这里没甚好玩的，你若是不嫌弃，不如跟我去我那里游玩一番，我那里的点心是又好看又好吃。”
阿紫道，“咦，你难道不住在这里吗？”
阿碧笑道，“我家公子给我另建了一个‘琴韵小筑’，离这里不过三九水路，近的很，坐小船一会就到了。”又解释道，“我们这水上人家，说起路程都是以九为数，一九是九里，二九十八里，三九便是二十七里。”
阿紫道，“好呀，我正不想留在这里，再不想看见王语嫣了。”
于是两人便走到岸边，却不是阿紫来时那里，而是另一处，缆绳系在岸边的一棵柳树上，阿碧把船拉到岸边，让阿紫先上船，然后自己解开缆绳，也跳了上去。
阿碧好好的卷起缆绳，叮嘱阿紫坐好，才拿起木桨，轻轻一扳，小船便向南边滑去。
怕阿紫无聊，阿碧边划船边唱起歌来，“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阿紫听她唱着燕子双飞去，正巧看见两只燕子从船头掠过，觉得十分应景，笑道，“这里燕子很多嘛，难怪叫做燕子坞。”
阿碧笑道，“这里不止燕子多，其他鸟雀也多的很。”
阿紫道，“果然是江南风水养人，比……”阿紫忽然止住，含糊过去，“比其他地方要好的多。”
阿碧听说阿紫是舅太太母家的人，可是舅太太甚少提前母家，就是她家公子爷对舅太太的母家也了解不多，却也无从打探，便想向阿紫套话，“好姑娘，你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姑苏，路上一定受了不少罪。”
阿紫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出来时，师父给了我许多银钱，我一路上可没有委屈自己，还能赏遍山河景致。”
阿碧道，“你总归是一个小女孩，怎么就让你孤身赶路，也不派人送你一程。”
阿紫笑道，“阿碧，你是不是瞧我打不过你家公子，就以为我武功低微。我实话跟你说，我的本事还多着呢，不过是你家公子跟我师姐沾亲带故，我不便下狠手罢了。我学的功夫可不是跟人比武用的，而是取人性命的。我这一路走来，凡有不长眼想害我的，早都去阎罗殿报到了。”
阿碧想到舅太太行事那般残忍狠辣，又看这小姑娘声音甜丝丝却说出这样狠毒的话，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阿紫见她害怕起来，笑道，“你怕什么，且不说你没招惹我，就是看着师姐和王语嫣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害你的，再说，我还想尝尝你家的点心呢。”又吩咐道，“你歌唱的真好，再给我唱几支吧。”
阿碧忙唱起歌来，“滩头细草接疏林，浪恶罾船半欲沉。宿鹭眠洲非旧浦，去年沙觜是江心。蛮歌豆蔻北人愁，松雨蒲风野艇秋。浪起鵁鶄眠不得，寒沙细细入江流。”
阿紫摇摇头，“这个不好，换个欢快些的。”
阿碧不敢违逆，唱起采莲歌，“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滩，笑脱红裙裹鸭儿。”
阿紫仍旧摇摇头，“我要有燕子的。”
阿碧只能唱道，“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睹双飞燕。凤凰巢稳许为邻，潇湘烟瞑来何晚？乱入红楼，低飞绿岸，画梁轻拂歌尘转。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
阿紫笑道，“好一句‘主人恩重珠帘卷’，阿碧，你对你家公子还真是满腔忠心啊。”又问，“这是谁写的词？”
阿碧回答，“这是文惠公所作的《踏莎行》。”
阿紫道，“他还写了什么，你一并唱来。”
阿碧只能继续唱起来，先唱“碧玉波光四面寒”，又唱“平波渺渺烟苍苍”，阿碧本极善音律，也喜欢唱歌，可是自己愿意唱和跟被逼着唱，心境便大不一样。
阿紫就说她唱的没有味道，不比一开始唱的动听，说她敷衍了事，唱一首就挑一首的毛病。
阿碧心中叫苦
连天，这才知道自己错看了人，以为阿紫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不知道她竟然这么会折磨人。
好容易熬到地方，又想到自己还要伺候这小魔星吃喝，只恨自己多嘴多舌。
阿紫才不管阿碧如何想，她看见到了岸边，也不等阿碧停好船，自己一跃上岸，四处打量起来，看这小岛上疏疏落落盖了四五座房舍，房舍小巧玲珑，颇为精雅。还挂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琴韵”两字。
“既然能以‘琴韵’做名字，想必你弹琴一定很好听。”阿紫背着手，边走边道，“你去弹琴给我听。”
阿碧将小船停稳上岸，系好缆绳，听到阿紫的吩咐，只能答应。
阿紫径直走到厅中，坐在上首的主位，便开始要吃要喝，“点心呢，怎么还不呈上来？”
阿碧忙吩咐男仆奉上清茶糕点，阿紫端起茶碗，扑鼻一阵清香，揭开盖碗，只见淡绿茶水中飘浮着一粒粒深碧的茶叶，便像一颗颗小珠，生满纤细绒毛。
阿紫道，“这是什么茶？”
阿碧道，“这茶是姑苏特有的，入口清香甘甜，名字不甚雅致，本地人叫做‘吓煞人香’。”
上的是四色点心，分别是玫瑰松子糖、茯苓软糕、翡翠甜饼、藕粉火腿饺，形状精雅，每件糕点都似不是做来吃的，而是用来玩赏一般。
阿紫也不怕阿碧下毒，先喝一口茶，又将四样点心各尝一遍，指着藕粉火腿饺道，“这个撤下去，我不喜欢，让厨房以后不要再做。”
男仆便上前撤去，换了一碟梅子糕呈上。
阿紫尝了梅子糕，点点头，“这个还不错。”又指使阿碧，“怎么还不去拿琴？”
阿碧只能低眉顺目取来一具九弦瑶琴，阿紫催促道，“弹一首轻快的曲子来。”
阿碧心中叹息，想她在慕容家多年，虽是婢女身份，可公子爷待她礼遇有佳，不仅给她修建“琴韵小筑”，还派人来伺候她饮食起居，名义上是主仆，其实跟兄妹也不差什么，从来不曾对她呼来喝去，也从不逼迫她弹曲唱歌，现在却要被这个小丫头指使的团团转。
心中郁郁，曲由心生，弹出来的调子也带着哀怨忧伤。
阿紫不满道，“我要你弹轻快的曲子，你怎么偏偏跟我作对，非要弹这样悲悲戚戚的调子。”
阿碧只能无奈换了一首，阿紫仍不满意，要她边弹边唱，“就唱那个什么文惠公的。”
光是听曲还不够，又指使人给她捏肩捶腿，让人去厨房点菜，“现在天热，炒几个清爽的小菜过来，什么茭白莲藕捡新鲜的呈上来。”
琴韵小筑的人看着阿紫如此猖狂，心中都十分不满，也不敢发作，便偷偷去请外援，想要治治这个刁蛮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