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人间无趣（四）

秋紫玉、艾能奇、白文选率领三支人马保护着张献忠冲出重围，一昼夜行走好几百里，一连奔波了好几天，绕了很大一个圈才甩掉了追赶的明军。这一天，他们来到光化，随行的只剩下一千多人。人马非常困乏，急需找个地方休整。特别是张献忠受伤很重，一路骑马奔跑，实在有些受不住，于是就召集几个重要将领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温玉洁说：“现在唯一可去的地方就只有谷城。那里是交通要道，离大山很近，若有官军追来，我们就可以迅速进入大山。只是我们只有这么点儿人马，怎么才能将谷城一举拿下，需要想个周密的计策，决不能再有什么闪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秋紫玉说：“还是派人提前混进城去做内应，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张献忠忍住伤痛，皱了一下眉头，说：“所有人马今夜就过河，然后毁掉木桥，留下一支人马守住河岸，防止后面追兵过河。现在这么寒冷，河水冰冷刺骨，没有桥，没有船，官军再多的人马堆在河岸也是没有用的。然后还是辛苦秋将军率领数十人潜入谷城做内应，千万不能再有什么闪失。现在情况紧急，秋将军你就立即去挑选人员，做些准备工作，尽量早点混入城内。”

谷城的驻军原有五千，前一段时间被抽调三千去驰援南阳去了，现在还剩两千，但是如果没有内应，仅凭张献忠现有的一千多人马，无论你多么骁勇善战，也攻不破这样的县城。而且这里离襄阳很近，步兵两天，骑兵要不了一天就能赶到，且不说背后还有几万明军在追赶，最多也就两三天的路程。

秋紫玉和四名亲兵是装扮成进城卖柴的樵夫混进城里去的。进城后，他们约定好碰头的时间和地点，就各自分头去找藏身之地。

秋紫玉到城内各地去看了一回，太阳已经偏西，于是就找了家繁华的酒店慢慢用餐，慢慢打探情况。

这谷城的规模不大，但这里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冲，自古人烟辏集、市井闹热，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诸物行货都有。即使经历过数次战乱，仍旧显得比较繁华。

来福酒家店堂十分宽阔，十几张桌子差不多被客人们全都坐满了。秋紫玉走到一个角落里，见那张方桌只坐了三个人，每人各占一方，还剩着一个座位，于是就在那里坐了下来。他平时很少喝酒的，既然进了酒家，也得装装样子，消磨时间。

他刚喝了一杯酒，吃了几著菜，就听人们轰动起来。抬眼一看，原来是一个女子领着一个小姑娘进店了。那女子年龄最多不过十八九岁，从侧面看她的身姿，倒是纤腰袅娜，素体轻盈，一副风流体态，但从正面看她，就要令你大失所望，一张俏脸上偏偏瞎了一只眼睛。瞎了一只眼睛也就罢了，偏偏那只瞎眼里时不时流出些许泪水来，她只好每过一会儿就去擦拭一番，让看者有几分生厌。不过就是在她用手巾遮住那只瞎眼时，那面目又显得妩媚动人，让人不得不惊叹她的美丽。

那小姑娘大约十二三岁，生得苗条匀称，那脸蛋儿最是好看，真个是脸堆三月娇花，眉扫初春嫩柳。店内的食客好多都是早已认得这两个女子的，于是一边吃喝，一边议论她俩的身世。

原来那年长的女子叫袁惜惜，年幼的女子叫袁筱筱。都是内臣袁化中之女。袁化中为奸臣魏忠贤所害，抄没其家。那时，袁惜惜才八岁，起名袁紫嫣；袁筱筱只有三岁，乳名喜梅，被远房亲戚凌昌琪藏匿。两年以后，袁惜惜被卖给人贩子，人贩子又转卖给妓院，取艺名叫袁惜惜。

袁惜惜人长得漂亮，经过妓院老板娘的几年调教，不但能歌善舞，而且学会了诸般乐器，但她就是性子烈，不肯接客。无论老鸨子施用什么刑罚，她总是不依。后来被一位富家公子给赎了身，领回家中做妾，那富家公子是兴安府名士，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都会，自袁惜惜到了家中，每日只和她厮守在一起，每晚也只在她房中歇宿。那大娘子十分厉害，哪里容忍得了？她娘家哥哥又刚刚升任兴安司马，正是得势之时，对付一个从妓院里出来的女子，根本就不在话下。

没过几天，大娘子趁侯公子不在家，跑到袁惜惜房中，故意用言语挑衅，她是存心要找茬儿的，几句话之后，双方便吵闹起来。大娘子身上藏着剪刀，刚吵得几句，便乘其不备，用剪刀刺瞎了袁惜惜的左眼。还没等侯公子回来，大娘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袁惜惜给赶出了家门。

袁惜惜无处安身，只好回到亲戚凌昌琪家，天天教袁喜梅唱曲儿，后来，喜梅曲儿唱得好了，便领上她去城内各处酒楼卖艺，并答应逐年偿还凌昌琪的抚养费。于是小女子袁喜梅才刚刚十岁，就开始了她的卖艺生涯，并起了个艺名袁筱筱。

两个女子，一个弹奏琵琶，一个放开歌喉，依次给每张桌子上的客人演唱曲儿，每次唱的曲儿也各不相同。他们从店堂的左边挨次演唱过来，眼看离秋紫玉的座位只隔两张桌子了，那小女子唱道：

家住陕南汉水边，阿妈离世我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