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03教室(7)
暮晚归胡乱擦了几下头上的水,踩着人字拖从浴室走回房间。
台灯亮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书桌上一角的试题。
他看到潇和一手支着下巴,头在掌心小幅度晃,估计再晚一会,人就趴桌上了。
“去床上睡。”暮晚归手背碰了一下他的手腕。
那人神情恹恹,眼睛似合非合的看他一眼,沉默着爬上了床。
他大概是真的累了,侧躺背靠着墙,闭上眼睛姿势就没再动过。
暮晚归睡在外面,关上台灯,屋里陷入沉寂的夜色。
半夜,他恍然间醒了。
就觉得后背和脖颈汗涔涔的,皮肤粘连着麻将席,胸口也喘不过气。
鬼压床了吗?
他转了转垂在床边的手腕,是能动的。
意识逐渐清醒,暮晚归睁开双眼,黑暗中他感受到胸膛和大腿上都被压着什么。
指尖摸索上去,是光滑温热的皮肤。
暮晚归这才反应过来。
潇和的睡姿毫无顾忌,胳膊和大腿连着半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
皮肤的交叠处两人都出了汗。
他忍着打人的冲动,将潇和的胳膊拿起来,“斯明,你过去点。”
那人非但不听话,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将暮晚归整个人搂进怀里。
盖着的夏凉被落在原地,只剩下丝质的睡衣挂在身上。
他枕着潇和的胳膊,能闻到淡淡的巧克力味。清凉的晚风从纱窗吹进来,暮晚归不感觉到热了。
拿起一角潇和盖着的毯子压在肚皮上,沉沉的再次睡去。
周六的清晨,刺眼的太阳光不顾及他人的感受擅自闯了进来。
潇和先热醒了,半坐起身关窗户拉窗帘。
“开26℃”暮晚归把手边的空调遥控器递给他。
二十几平的卧室很快就凉下来,暮晚归觉得冷,扯着毯子往里钻。
潇和身上的毯子被拽光了,他无奈得睁眼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将他连人带毯子搂了过来。
暮晚归被他弄醒了,发觉他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便皱着眉将毯子匀出去给他盖。
九点的时候,梨芳芹和妈妈从菜市场回来,见暮晚归的房门还紧紧闭着,她不满的瞧上两眼,“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
正说叨着,门“吱呦”一声被从里面打开。潇和打着哈欠对上梨芳芹的视线。
“阿姨早啊。”
梨芳芹把没说完的念叨咽回去,冲着潇和笑道:“斯明,过来吃早饭。庄渊还没起床吗?”
男孩回身看去,目光似乎在某处停留两秒:“可能要等一会。”
“那你先来吃吧,别饿着肚子。”
潇和点头应着,几步走到浴室漱口洗脸。
他将自己收拾利索,也慢慢吞吞地吃完豆浆油条,左等右等也不见卧室里的人出来。
电视机里放的连续剧俗套又狗血,潇和换了几个台都看不下去,便起身准备进卧室喊人。
这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他的好哥们打来的。
“斯明,【逃出孝园1】今天刚上映,去不去看?”
潇和看了一眼外面晴转阴的天,缓缓道:“还有谁去。”
“咱宿舍的除了胖子要去辅导班,都去。”
说话间,暮晚归从卧室走出来。他沉着张脸将卫生间的门反锁,似乎还没清醒。
“嗯,等我问问再回你。”
说完,他挂掉电话。
留那头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潇和走进浴室,站在暮晚归身边轻声问道:“琪浅说电影院上了新电影,要不要去看?”
暮晚归手里拿着牙刷,嘴巴里满是泡沫,含糊着说:“你周末的作业不写了吗?”
他们读的这所高中是市重点,普通家庭的学生挤破脑袋也想进来的地方。
班级竞争激烈,尖子生的考试成绩一顶一的扎实。
说白了,有天赋的学生也有,不过大多都是挤着时间学习的勤奋型。
高中生一天半的休息日大家也都坐在书桌前,宁愿自己多做几道题也不出门欣赏初夏的独特风光。
潇和抬眸,抿起一丝浅笑,“卷子在学校都写好了,还有几道不会的题等晚上你再教我?”
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说晚上还住在这里。
“随你。”
暮晚归把自己那份豆浆喝了又漱了一次口。
“刚才不是刷过牙了?”潇和问。
“喝完那东西嘴巴会有味道。”
门口的人走进来,贴着他的脸像是认真在闻一样,“没有啊。”
“我说话有味道吗?”两人的距离无意间凑得很近,潇和呼吸间的热气碰到暮晚归的皮肤。
不得不承认,潇和的人在那个阶段都是迷人且好看的。
白腻柔软的脸让人会情不自禁的想凑上去亲一口。
但他还没成年。
暮晚归忍住内心蠢蠢欲动的想法,用手
把他推远了一些,“出去等着。”
电影院门口,暮晚归看到潇和那一宿舍的人正围在一块立牌前。
他偏偏身子看过去,黑色背景底上站着几个学生,面色阴冷,身后的校园宛如坟场般阴森。
“一会我们要看这个?”暮晚归面色疑惑,扯着潇和的袖子问。
没等到他的答复,离他俩位置最近的琪浅转过身,先看了一眼暮晚归,又将视线挪到潇和脸上。
“你说问问,是问庄渊啊?”他冲着潇和说。
“不然。”
琪浅脸上还缀着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即看了一眼手表,扯开话题道:“快开场了,咱们进去吧。”
电影票是连排买的,暮晚归在那一排靠近走廊的位置坐下。
潇和挨着他,正打算放下座椅,就被他上铺的人拽了过去,“斯明,你过来坐,我给你看个好玩的。”
另外一个高瘦的男生坐在暮晚归身边,他俩在班里关系也不熟,相视一笑就当打过招呼。
恐怖片的剧情中规中矩,几个学生对笔仙产生兴趣,并怀揣着不怕死的精神品质在夜晚实践。
看到这,暮晚归还没觉得什么,只是后面的画风逐渐血腥和残忍,让他从眼睛到胃全都开始觉察到不对劲。
他半弯着腰顺着昏暗的楼梯走到底层,推开那扇门,恍惚才觉得新鲜空气灌入肺里。
没了看电影的兴致,他目光在金属门扫过一眼,反正潇和还有舍友陪着,也不差自己。
他招呼了一辆出租开到小区楼底下,晃晃悠悠地走回家。
梨芳芹看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便问道:“玩完了?斯明怎么没和你一起?”
“他有同学陪着,你儿子我呢,习惯独来独往,清净。”
他语气闲散却透着几分酸味,梨芳芹看破不说破,瞧着他孤单的背影却又觉得好笑。
暮晚归回到卧室将帘子朝两边拢起,外面阴天刮的风都带着潮。他喜欢这股味道。
窗户大敞,裹着雨水气的风充满整个房间。他闭着眼睛,感受着气流在皮肤上游走的触感。
不经意间,他又睡过去了。
床面被细细簌簌的压动,暮晚归撩开眼皮,朝声音的源头看去,是潇和正在关他的窗户。
“雨潲进来了。”他低声解释。
暮晚归没说话,转了个面又睡过去。
等他这次彻底睡醒后,潇和已经走了,还留下张字条,上面写着几个漂亮的字:我回家了,晚上记得盖好被子。
他心里挺讨厌这种告别方式的,悄无声息,让本就不清醒的人像是被丢下了一样。心里有点空。
朝墙上看去,已经是下午四点。
暮晚归踩着拖鞋走到客厅,见梨芳芹坐在沙发上摘豆角,便开口问道:“妈妈,斯明什么时候走的?”
梨芳芹手上的动作没停,“看你头发睡得,人家什么时候走得都不知道。”她说他两句,但见他确实不高兴,便缓了语气,“一个小时前吧。”
她欲言又止的想再多念叨他两句,改改这副性子什么的,又像是考虑到儿子的自尊心,便没再作声。
周一,暮晚归早晨骑着脚踏车来到教室。
来的时候已经下了早读,他余光看到潇和正回头看自己。
径自走回到桌前,那个同桌正无聊,碰碰他胳膊,“去不去小卖部?”
刚才吃过梨芳芹的手擀面,暮晚归不饿,但也想出去走两步。
“走。”
但在后门被潇和拦住了。
“庄渊。”他拽住他袖口,却没用力。
暮晚归转身间,布料就从他的指缝间滑落。他看了他一眼,脚步没停就跟着前面的人走了出去。
走廊上,周崇忍不住问他:“刚才斯明喊你了吗?”
暮晚归早没了和他八卦的心思,随口否认,“没有。”
“哦,那是我听错了。”
他们在短暂的十分钟里跑了个来回,回到座位上两人都在喘。
第一堂课是英语,女老师点了潇和的名字,男孩笔挺的身姿和流利的英语吸引了一众昏昏欲睡的众人。
老师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你点下一个同学吧。”
他侧身,眼睛看着正在走神的暮晚归,“庄渊。”
暮晚归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在攥着铅笔琢磨和同桌的五子棋的下一步。
所以,后半节课他是在罚站中度过的。
他更生气了,开始气潇和没有在电影院和他挨着坐,气他离场他也没有发现,气他昨晚的不告而别,气他今早抓自己袖口不够用力。
现在气自己因为他变得小心眼。
暮晚归在下课铃拉响后一屁股坐回位置上,脸贴着桌面听他的同桌抱怨周末作业多么难,他做到深夜都只写了半页。
这就让他想起潇和还剩下的几道题目没讲。
正想着,腿上的手被人抓了两下,包在手心里。
暮晚归知道是谁。
他把脸转过去,就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睛
。
“干吗?”
潇和蹲在书桌一旁的过道,低声在他耳边说:“我后面半节课都在想你为什么不理我。”
“想清楚了?”他也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问。
“嗯,是因为昨天下午我没有搂着你一起睡午觉对吗?”
“……”
见他不说话,潇和又问了一遍,“对吗?”
“对。”
暮晚归破罐子破摔,承认了。
他就是矫情,不喜欢那种被扔下的感觉。
书桌下的手被握地更紧了些,“我早该想到的,但老师让我回答问题。”
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暮晚归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意,身子往前凑近了些。
这时,在他们前面的楼栋传来几个女生的齐齐尖叫声。
暮晚归猛地从位置上站起身,顺着窗户看出去,就见一个女生不知道从几楼跳下去,青石砖铺的路面上已经染上一大片血迹。
四周的尖叫声四起,他此刻并没有觉得画面可怖,相反却异常熟悉。
就好像,感同身受过。
高二那年,他在放学的路上出了车祸。
浑身上下流了很多血,送到医院,大夫立刻下了病危通知书。
他人就半死不活得躺在病床上。
那是异世界第一次救了他,在依靠自己的实力过了初线后,他从病床上醒来,就看到潇和红着一双眼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自己。
但暮晚归已经不认识他了。
那是潇和用自己的生命自由给他换来的机会。他在暮晚归昏迷的日子对着医院后山的释迦摩尼佛前长跪不起。
这个举动让世界线研发员注意到他,那人便和潇和做了一笔交易。
“你在世界线里做npc,用你的生命和自由换他的命。是不是很划算?”
附加条件还一并收掉了他们之间的回忆,理由是怕潇和中途反悔。
至今暮晚归也不知道他一脚走进异世界的原因。
他只当自己是运气好。
见到暮晚归醒来,潇和信守承诺,让研发员删掉了他在现实世界里所有的痕迹。
暮晚归本来应该经历大多数人的生老病死,但他又粗心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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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楼下的乱哄哄的一片,意识到自己还身处在世界线里。
这条线里是被修改杂糅的剧情,暮晚归脑子此刻很混乱,他找不到明显的任务主线,原先的回忆也被修的乱七八糟,根本做不了一点参考。
那摊血迹让他愣在原地,死死地看了许久。
直到一双温热的手捂住他的眼睛,“别看了,晚上要做噩梦的。”
他的声音总是那么安抚人心。
短短几个字,就让暮晚归绷着的身子松懈下来。
“斯明,你今晚能去我家吗?”
男孩将他搂得更紧了些,温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