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末日小镇（9）
他俩往河边一坐，暮晚归握住鱼竿摆弄了几下，“这竿买多久了？”
谢允：“研究所实习生送的，之后就一直收纳在工具箱里。”
“巧了哈，我也就知道怎么把饵挂上去。”
话聊到这，两人对今晚的夜钓都不抱什么希望。
黑色夜空如摩挲幕布般笼着这片镇子的上空。耳边不断有流水汩汩冲刷石岸，清新的泥土气息裹挟着花草的芬芳弥漫在四周，没有了活死人游荡的城市，恢复了短暂的和睦。
手心捂热的橡胶握把恍惚间有了动静，暮晚归手腕一抬，出水白条的鳞片在月光下反射出点点亮光。
“快找个东西盛一下。”他抬起胳膊碰了碰谢允。
旁边的人手忙脚乱，他抓起一旁的空矿泉水瓶就递了上去。“水瓶。”
暮晚归将鱼从钩子上取下来，用那一张一合的对翘嘴对着瓶口塞，不过鱼头的直径明显宽，塞了两下都卡在腮那。
“你小子别偷懒，去附近找找别的容器。”
被使唤走的谢允一个头两个大，难不成还要走回那个黑咕隆咚的屋子里去。
他绕出芦苇丛，就看到一辆没门的报废四轮车靠在路边。瘪掉的皮胎已经化在地面上，从内而外都暴露在寒风里。他轻手轻脚站到后排座椅旁，弯腰朝里面探去。
坐了有一会的暮晚归屁股已经没知觉了，他手里还在攥着那条奄奄一息的鱼。这时候身后传来谢允的声音，他小跑过来，将两个头盔放在地上，“用这个可以吧，前辈。”
暮晚归侧头看了一眼，头盔是完整的还凑活能装水，“先用着吧，不够我再去找。”
这还能不够用，也不知道谁给前辈的信心。谢允心里嘀嘀咕咕，不动声色得瞅着面前黑漆漆的河水。
新手保护期的暮晚归不同往日，手里的钩子变成了鱼群的香饽饽。每隔几分钟，谢允就能看到他从钩子上取下左右摆动的鱼，体格时大时小，眼看着那两个头盔堪堪就要盛不下。
谢允对着两个头盔里的塞满的鱼露出茫然的表情，“前辈，我去找其它装鱼的容器。”
“不用了，把那四个瓶子装满水，咱打道回府。”
“为什么？你不再钓一会吗？”
就见暮晚归把鱼竿收起来，凉风将他柔软乌黑的发丝吹动，露出下面光滑白腻的皮肤。温和的声音被夜色吞去三分，“我们见好就收吧。”
他把衬衫脱下，将两个头盔整齐排列系在里面。“一人一边，拎着。”暮晚归唇边漾着笑，似乎对今晚的收获很满足。
“前辈，你这种人是怎么得罪研究员的，我想象不出来。”
暮晚归视线扫向他，“我是哪种人？”
“初次见面的时候在我没认出你，那时候就觉得你是好人，和我开玩笑，也愿意接纳我。后面认出你是苏三，我就收敛了一会。”他不好意思地用指尖抓过脸颊，“毕竟之前的同事都觉得你很严肃，对研究所事务负责严谨，像老一派的作风，我可不敢放肆。默默观察了你几天，察觉到你幽默风趣，接济衣服给我保暖，考虑姐姐的情绪，收留蓝仟，就算有些过往你不记得了，但我依旧确定你骨子里一定是好人。”
谢允把这些日子对暮晚归的看法抽丝剥茧般的捋顺，然后一字一句吐露给他，话语坦诚、真挚又朴拙。
即使是被男孩如此直白的夸赞一番，暮晚归也有些手足无措。脸颊上突兀的两坨红晕和上升的体温让他感觉轻飘飘的。
拽衬衫的指尖卸去了力气，眼看这边的堆攒的鱼群就要一涌而出。
“前辈！”谢允喊了他一声。
暮晚归回过神，将堪堪落地的头盔接住。
“抱歉，走神了。”
“啊！怎么这样，我刚才说的你有认真听吗？”他抬头看着暮晚归，一双眼睛里满是委屈。
“听到了，谢谢你给我这么高的评价。但换做任何一个有担当的人我想都会这么选择的。”
谢允小声切了一句，“你也说了，有担当的人，如果世界上都是有担当的人，高桥县也不会是今天这副狼藉模样。”
暮晚归不再同他争执，“说得对，那我们的相遇就是不可多得的侥幸。”
“是幸运。”谢允纠正他。
暮晚归只是轻笑一声，没再开口。
当他俩回到家，将满满两头盔的战利品放在茶几上，蓝仟的一双眼睛都看呆了开心的原地蹦起来，“是鱼啊，哥哥，是鱼，我喜欢鱼。”
“那哥哥烤给你吃好不好。”暮晚归温柔的同他说着，心里考虑着这孩子小时候吃太多苦，遇上自己也不能总不能再亏待他。
“出去两天，找到煤气罐了？”韩也站在暮晚归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句。
他在口袋里掏了一下，“看这是什么。”一个通体鸦青的翻盖金属打火机。韩也接过去，在齿轮上拨动了两下，指尖短时间感受到了灼灼得热量。
“你从哪弄得火机，还是个古董货。”谢允冲着暮晚归说。
“就在那两个头盔里面，靠近我的那个。不是你故意放的吗？”
谢允不可置信的向前凑近了一步，“我怎么没有发现？”
“或许，你注意力全在头盔上？”
谢允木着脸蹲到暮晚归身边，“别给我找台阶了，前辈。”
“好。”
“……”
指尖灼热的刺痛让韩也心头涌起一股莫名高昂的情绪。“许久没有感受到这么直观的热源了。”
他们在楼顶将枯枝堆砌成一圈，易燃地干草被火苗点燃，随之起来团团黑烟和噼噼啪啪地爆破声。
星星之火逐渐生起来，赤红的火焰将树枝上穿的鱼苗缓缓烘烤，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期待，冒着热气的肉食，有多久没吃入腹中甚至只靠幻想，暮晚归自己也数不清这样敷衍过多少个日子。
细腻甘甜的鱼肉在齿尖翻飞，新鲜有韧劲，香气流转在这一隅之地，像魔法似的让此地的每个人片刻忘记现在的处境。
在蓝仟啃完最后一条鱼，暮晚归用几块湿抹布灭掉炭火。他把烧黑的大块木炭整齐摆放摆放在天台一角，看着天空中挂着的一轮圆月，估摸今晚大概率不会落雨。
“前辈，这木炭你是要留着明天碳烤吗？”谢允在下楼前凑过来。
“明天找些新柴火吧，这些留着过滤河水，我们能喝的矿泉水不就还剩下几瓶？”
“不愧是你啊，前辈，爱死你了。”谢允被他周全的考虑影响到，亢奋的和个小孩一样搂着他脖子不肯撒手。
次日清晨，暮晚归的小腹被蓝仟的脚丫压得发胀，他起身把小孩睡姿摆正，自己则是连打几个哈欠，睡眼惺忪的往卫生间里走。
透过玻璃往外看去，空气里还雾蒙蒙的一片，水气缭绕飘忽。他觉得自己还困得厉害，便放弃了独自去钓鱼的想法。
拖鞋在路过客厅时，大门突兀的砰砰响起，把暮晚归吓得一激灵。沙发上的谢允也被吵醒，他从被单里伸出头，唧唧歪歪的抱怨着。
暮晚归站在门口问道：“谁？”
敲门声依旧持续不断，没有人的回应。
卧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谁大早晨不安生？”韩也皱眉一脸不爽的从里面走出来，“应该是活死人。”暮晚归推测道。
韩也：“开门。”
暮晚归有了战斗力的撑腰，果断地按下门把手。
不出所料，一只皮肤早已发酵成黑色的活死人正张着嘴准备狂咬一通，但在开门的霎那间，他如同被电流击中，后退了几步，慌乱中摔下楼梯。
“什么情况？”谢允裹着被单从暮晚归和韩也肩膀间露出头打量外面。
暮晚归：“王的神秘力量消失了？那我们今晚又可以开工了。”
“你俩不觉得刚才的情况很诡异吗？活死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慌乱而逃。”韩也两手抱在胸前，一脸严肃的说。
暮晚归沉默，他没get到她说的点，便看向韩也等她解释，这时候谢允怯生生的声音响起，“……王存在的时候。”
“没错，但他见到我俩却从楼梯间滚下去，就证明我们其中一人有问题吧。”
话毕，暮晚归就看到谢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跳回沙发上，睁着眼睛目光惊恐的注视着自己。而韩也再次从头到脚打量起自己。
“你什么情况？”
暮晚归百口莫辩：“不是，为什么两个人都站在这，就单单怀疑我？”
韩也：“你莫名其妙消失了两天，我昨晚问你，还被你搪塞过去了。”
暮晚归扶额，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说我说。”
他把自己遇到王的事情吐了个干净，关于异世界系统的他只字未提。
“这么说，前辈身上沾了王的气息所以把刚才的活死人吓跑了？”谢允听他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放下戒备，“那也只有这种可能了。”韩也说。
“前辈你别介意啊，我就是胆子小，好不容易你们给我捡一条命，我得珍惜着活。”
暮晚归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活吧，你好好活。”他说完推开书房的门，进去，关门。
“姐姐，前辈生我气了？”
韩也抿起下唇，眼睛微眯，“看出来了还问。”她回了卧室，客厅恢复到十几分钟前的安静。
“哎哟——怎么办啊。”谢允裹在被单里，在沙发上左右翻腾。
临近中午，蓝仟才睁开眼皮，他看到暮晚归坐在书桌前翻看一本书，目光专注。他光着脚丫跑到他身边，小声开口：“哥哥，抱。”
“仟仟怎么都快中午才睡醒啊？”他说着将光脚的小孩抱在怀里，左右小幅度晃起来。
蓝仟白嫩的手臂勾住暮晚归的脖子，“仟仟不敢醒，在遇到哥哥之前，没有人陪仟仟，只有在中午太阳公公出来的时候，暖烘烘的光像是被抱在怀里，仟仟才敢睁开眼睛，仟仟害怕……孤独。”
小孩的话让暮晚归的心脏酸酸的，他温热的手缓缓抚上蓝仟的脸颊，是柔软白腻的触感，“从今往后不用害怕了，哥哥陪着仟仟，什么时候睡醒都可以知道吗？”
“嗯。”他眼睛笑成一条线，湿润的小嘴在暮晚归脸颊上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