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六便士
回家了。
这是陈述成为大学生后，第一次回家。
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陈述隔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着窗外闪过的熟悉风景，有一瞬间感到陌生。
公交车在走，有人上车，有人下车，换了一批又一批乘客，这就和人生一样。
这个世界无时无刻在变化，身边的人也在更换，每个人形单影只地奔向不同的方向，这种发现使得他更珍惜和方焓玥的联系。
陈述看到公交车里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又莫名感觉有点幼稚，和小朋友一样。
好像他突然之间就长大了。
真正的成长，只在一瞬间，跨过那道门，就开启新的人生，过去一去不复返。
“离开家，原来离开家，就代表长大了……”
高中就像是一场梦，等到公交停靠后，陈述突然就苏醒了。
……
……
下了公交车，大街上车水马龙，到处是人间烟火气。
拖着行李箱，从小区门走进去，透过大楼之间的空隙，就看见小吃街，很热闹的一条街。
陈述笑了笑，来到熟悉的小巷，空气里确实是家乡特有的味道。
下午是阳光最好的时候，阳光坠落大街小巷，连画面都清透。
“叔，好久不见……”
这时看到邻居叔叔，陈述刚举手打招呼，叔叔眼神不好，愣是没看到他，直接擦肩而过。
“叔啊，眼神不好戴眼镜啊……给我整尴尬的。”
陈述嘟囔着，不过他也不在意，继续往前走。
……
……
陈述家在农贸市场附近。
一路上到处是小吃餐厅摆摊，满大街的美食，香气飘得很远，比如当地特色的鱼丸，糯叽叽，沙县小吃，莆田卤面……各种美食应有尽有。
这些店铺的老板都是老面孔老熟人了。
“土豆一斤三块。”
“辣椒一斤三块。”
“没有油，特别香，特别好吃。”
熟悉质朴的吆喝声，一声声入耳，陈述不禁一笑，依稀记得小学他贪吃的样子，生活在街市，就会染上街市的痕迹。
奇怪了，以前觉得啰嗦的声音，现在居然听得津津有味，可他不愿留在过去，心已经不在这条街上，他想去更广阔的天地。
陈述托着行李继续走，前面有一家水饺店，是陈述堂姨开的，从白天做到深夜。
她正在店里包水饺，看到门口经过的陈述，忽然大声招呼了一句：
“陈述，回来啦！”
“阿姨！”
陈述闻声停下脚步，侧过身，和阿姨礼貌招呼。
“陈述啊，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阿姨浮起微笑，笑容和多年前一样。
“今天放假，放假了就回来了。”陈述说。
“什么时候走啊？”
“开学了就走了。”
“几号开学啊？”
“具体的我也没记，放假半个月，元宵肯定待不了。”
陈述笑着，后来阿姨又问他成绩怎么样，谈女朋友了吗。
陈述回答得一丝不苟，成绩还行，女朋友暂时没有。
“大小伙没对象，该找啦！”
阿姨重点却不在成绩上，反而很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陈述无言，他才大一，丝毫不着急好嘛。
“你找了女朋友，你父母泉下有知，不知会多开心。”
陈述默然，这是他讨厌的地方，他对父母毫无印象，每当听邻居说父母，他就在想为何孩子一定要和父母扯上关系？
并非他讨厌父母，而是他们过世这件事，始终困恼他，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有被爱的资格。
“行行，快回去看奶奶，慢点走啊。”阿姨又说。
“好，阿姨，拜拜。”陈述挥了下手，礼貌告别。
……
……
陈述家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老房子，在大街旁的小巷里，和外面热闹的市场相比较，格外寂静，仿佛处在两个世界。
人在这样喧嚣的世界，有个安宁的家，何其有幸。
现在大过年，小巷居然在修路，路面坑坑洼洼，到处是钻孔的痕迹，不是很好走。
陈述走进小巷，小巷旁边一棵不知什么品种的树，底下一地干枯的落叶。
有一条大黄狗正趴在落叶上面晒太阳，瞧着这一幕，陈述在这短短的片刻，得到莫大的安宁。
大黄狗看到他后，眼睛睁大下，然后站起身，摇着尾巴，呜呜地叫，很高兴的样子。
“卡子好久不见啊……”
陈述微微笑了下，和大黄狗打了声招呼。
大黄狗一直在他身后跟着。
陈述突然想起过去和狗狗在这里晒太阳，在小巷里钻来钻去，画面好像还是昨天。
终不似，少年游。
感慨着，一路拖着行李箱，陈述上楼，推开门就看到奶奶拿着菜刀在厨房切菜。奶奶头发花白，如雪似霜。
陈述笑着说了声：
“奶奶。”
奶奶愣了一下，看到陈述，立刻放下菜刀，站起身向他走来。
“回来啦。”奶奶有点高兴，手都在轻颤，用围裙擦着湿漉漉的手。
“奶奶，来来来，我们好好抱一下。”
陈述没嫌弃，说着拥抱了一下奶奶。
……
……
陈述回到房间，房间依旧收拾整齐，下午出门想买一箱蒙牛牛奶，就遇到隔壁邻居的张明光。
陈述先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
“述哥，你回来了啊。”张明光一脸惊诧。
陈述有点乐，拍了下邻居朋友的肩膀，“你好像长胖了？”
“哈哈哈，还好还好……”张明光笑着说，“对了，述哥你寒假打算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陪伴奶奶，每天给奶奶做做饭……”陈述说。
这是他的实话，寒假有点短，也做不了什么，陪陪奶奶就好了。
“还好还好，述哥你总算不卷了。”张明光松了一口气，“我真怕我老妈又以你为榜样骂我来着。”
“没那么夸张吧……”
和邻居简单聊两句，陈述就撤了。
……
……
回家第二天，陈述醒来天已亮。
在家里睡，就是比在学校舒服，可以翻来翻去，自由伸展四肢，床的睡感亦无可挑剔。
陈述转头去看，北风在吹，窗帘随风摇曳，太阳从窗户落进来，空气里漂浮着小小的尘埃，这样画面太美好。
突然就不想起床，陈述继续躺在床上，享受着在家的岁月静好。
无忧无虑睡懒觉，悠闲又满足，外界风吹草动都与自己无关，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呢。
不知是否是家里床太香的缘故，他昨晚又做旖旎的梦了，梦里拥抱着喜欢的女孩，闻着她发丝的清香，感受着怀里的温暖，想将她融化进自己的身体里。
打住，都早上了，他一天天的在想什么？
随着时间流逝，窗外阳光依然明媚，陈述睡得更香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窗户传来隔壁阿姨的骂声：
“大小伙，一天天的，只知道睡觉！房间也不知道整理，家里地也不知道帮忙扫一下，都读大学了，从早到晚就知道玩手机。”
别骂了。
明明邻居阿姨在骂邻居的张明光，陈述却感觉自己也被骂了。
陈述默默起床。
……
……
时间到了大年二十九，年味越来越浓了。
方焓玥依靠在阳台，抱着自家猫咪，玩弄着猫咪的耳朵。
她嘴角带笑，远远看到银杏树下，那边的老人在下象棋聊天。风从远方拂来，时间流逝得很缓慢。
“要不要给陈述打个视频？”
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她脑海。
回家的那天，陈述打电话给她，她和父母在聊天，手机放到房间充电，就没有看到，后来微信问陈述，陈述又说没什么事，只是想问她安全到家了没。
平时在学校，和陈述都是打字聊天居多，视频就一两次，这次视频还是会有点紧张，特别是这是回到家的第一次视频，在父母眼皮底下，感觉和学校大不相同。
许多天不见，她也承认，也有点想看陈述怎么样了。
方焓玥心血来潮，立刻拿起手机，可点开了陈述的头像，又犹豫不决。
这样打过去，她不知要说什么。
等下，陈述那里不会有什么邻居妹妹吧？想到这儿，她心脏有点紧，突然着急了一下。
“打吧……”
方焓玥鼓起勇气。
和陈述视频之前，她先打开手机原相机，检查一下脸上有没有脏东西，头发会不会乱，最后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才稍微有了底气。
方焓玥对着手机，眨动着她银河一样神秘的眼睛：“好像还行，苹果原相机应该没有美颜吧？”
决定了，开视频。
方焓玥正要开视频，耳边传来哐当声，转头望向房间外，好像是妈妈回家了。
“……”
还是等下再打吧。
方焓玥锁上手机，起身走出房。
因为母亲打岔，方焓玥再度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手机，反而又胡思乱想了。
“这样打过去，陈述会不会不方便接啊？晚上再打，白天他说不定有事。”
方焓玥想着，有逃避的意思。
如果她突然打过去，陈述会有怎样的感觉？他是会欣喜还是感到冒昧？男孩子的心思于她来说，也是深不可测的海。
为什么陈述不主动打过来？
……
……
到了晚上七点，窗外灯光如海。那是她寒假过得最漫长的一天。
方焓玥洗完头，用果色果香的护染膏抹头发，负离子吹风机吹干，转眼半小时过去了。
梳完头发，她才拿起手机，眼珠子不动，痴看了许久。
“可以打电话了。”
突然，她又想到一个问题，苹果原相机，会不会和微信视频有所区别？
毕竟是在家里第一次和陈述视频，还是要让陈述看到她美美的一面。
方焓玥将房间收拾了下，这样还不够，决定再确认下实际效果，就先给堂姐打微信视频。
很快微信视频接通。
“姐。”方焓玥打了声招呼，视频里的她有了爱情滋润，笑得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甜。
“玥玥，你怎么打给我？”方裴裴有些惊奇。
“啊，没事的，我挂了姐，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