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明年的今天，大家都在
下午斜斜的橘黄色阳光里，一辆宝马320停在了老旧的居民楼前。
中年男人关上后备箱，拎着大包小包朝已经走到单元门口的母子俩喊，“你们等等我啊！”
但是婶婶和路鸣泽都没有等他，他只好小跑着赶。
“哎呦！保时捷boxster！百万级的高档货！”没走两步，叔叔就停了下来，目光锁在旁边停车位里的一辆暗蓝色跑车上，还没赞叹完目光里就又出现了一辆暗灰色的跑车。
“我没看错吧！兰博基尼Reventon！我记得全球限量21辆，报价两千多万！”这次叔叔再也走不动道了。
“你干什么呢？磨磨唧唧的！”婶婶站在二楼楼梯间的窗户前对站在外面的叔叔大吼，“快点上来，别看那车了！”
“几千万的车啊！再让我看两眼！”叔叔在下面扯着脖子喊。
“几千亿又和你有啥关系？你一辈子窝窝囊囊的，再看也不能是你的！”
“切……”叔叔不情不愿地挪开视线，迈开步子钻进了楼里。
走到家门口，叔叔婶婶路鸣泽发现自己家大门敞开着，里面传来好几种声音混起来的合奏。
“不会遭贼了吧？”叔叔肚子一挺，连忙往屋里跑。
但是房间里一切都好好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茉莉清香。
婶婶一下子就闻出来了是女孩子香水的味道，而且必然是高档货，高档到婶婶在商场里路过柜台时看都不忍心看的那种。
厨房里有整齐的刀声，透过声音都能想象出菜刀一下下剁在粘板上的样子，运刀的人必然是个好厨子，凭声音判断至少有几十年的功夫在手上。
一个女孩从厨房里跳了出来，那股茉莉的清香瞬间清晰起来，让叔叔和路鸣泽如痴如醉。也不知道痴醉的是香水味，还是比香水更香的女孩儿。
婶婶咳嗽了一声，让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清醒过来，她盯着面前高挑修长、看起来非富即贵根本不像贼的女孩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里。”
但女孩没有回答她，而是冲厨房挥手喊，“路明非！你家里人回来了！”
“来了来了！”撸起袖子、手上沾着水和盐巴的路明非小跑着从厨房里钻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脸上有些不高兴的婶婶。
他连忙摆手想要安抚下中年妇女的情绪，“婶婶你听我说，这是我的同学，今天同学聚会上遇到了，就来家里玩一玩。”
“不要生气，你吩咐的事我都做了！”
“厨房里还有人吗？”看了一眼漂亮富贵到让人根本生不出攀比之心的苏晓樯，婶婶又望向了厨房，“怎么刀声没有停？”
话音刚落，刀声就停了下来，胳膊上还沾着萝卜的楚子航横跨一步站到路明非身后，冲叔叔婶婶点头致意，“楚子航，路明非的同学。”
一家三口石化在原地。
苏晓樯他们一眼没看出来，但是楚子航他们认识啊！
那是仕兰中学往上数十年、大概率往下数十年最耀眼的明星，是人们口中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压在所有学生的头顶、也压在所有家长的头顶，他们不想认识都不行！
这时候厕所里不合时宜地响起了马桶抽水的声音。
“下水道通好了！”杨闻念推开厕所的门走了出来，大概是没想到门口突然堆了这么多人，当即一愣。
“这是物业新来的维修小哥吗？”叔叔指了指杨闻念，向路明非问，“穿的挺有气质，唐装就是好看啊！”
“不是物业的维修小哥，这是我的大学同学，叫杨闻念。”路明非挠了挠头，“他说他会安马桶圈，还顺便帮咱家疏通了下水道……”
苏晓樯震惊地看了眼杨闻念，“你还藏了这一手？”
“宿舍里马桶每次被他和芬格尔弄堵都是我通的。”杨闻念拍了拍手掌，“生活所迫，必须掌握一点必要的技能。”
路明非大声证明自己的清白，“屁！明明堵得最多的就是你的头发！”
“好了好了！都是同学！互帮互助嘛！”叔叔摆摆手，笑着说，“明非的同学就是我们家的客人，来来来，大家客厅坐！”
婶婶横了他一眼，但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也没有折叔叔面子，把手里的东西往柜子上一放，换上拖鞋就去厨房检查楚子航切成片的萝卜了。
楚子航是富家子弟，她觉得这种富家子弟进厨房绝对是一场灾难，但是又因为楚子航是富家子弟所以他不敢说什么，只能希望少祸害一点萝卜。
拉着路鸣泽坐在沙发上，叔叔拍了下他的大腿，让他把目光从苏晓樯身上挪开，随后看着楚子航问，“子航啊，我记得你也去美国留学了吧？”
“是的。”楚子航回答的简单干练，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美国生活怎么样？压力大吗？”叔叔拍了拍路鸣泽的手，“我家明泽也要出国留学了，奥斯丁大学，我就怕他在外国呆不好啊！”言语间满是自豪。
“还好。”
“外国学校食堂好吃吗？”
“……”楚子航回忆了一下卡塞尔学院德国风味的食堂，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杨闻念、查尔斯每次路过食堂时痛苦的脸。
“一般。”
……
叔叔很快就陷入了不知道说什么的尴尬局面，这时候路鸣泽看着坐在侧面沙发上的女孩问，“你是2009届毕业的苏晓樯吗？”
“是啊。”苏晓樯理了理耳畔的头发，有些不自在。
她并不在意有人色眯眯地看着自己，毕竟对于漂亮的女孩子来说，这是没法避免的事，但是和色眯眯看自己的人说话她就有些抗拒了。
路鸣泽记得苏晓樯成绩并算不上好，但家里有钱，应该是掏钱出国留学镀金了，就想套套近乎，“学姐你出国了吗？”
“没。”
“那交男朋友了吗？”
苏晓樯往旁边靠了靠，想抓住身边那人的胳膊，假装自己已经名花有主了，但伸出手却扑了个空，“唉？杨闻念呢？”
“他刚刚出门去了。”楚子航指了指开着的大门。
“那我出去找找他。”苏晓樯说着就想站起来，从这里逃出去。
但恰逢路明非和婶婶从厨房里出来，不宽的走道被挤得满满的，她只能无奈坐下。
路鸣泽还想问些什么，但是被叔叔摁住了。叔叔也想起来了苏晓樯是谁，知道自己儿子一见美女就走不动道，但苏晓樯可是他攀不起的女人。
“明非明泽啊！你们什么时候能学学人家子航！”婶婶一到客厅就开始指着兄弟俩数落，“子航不仅成绩好，厨艺也好，切的萝卜比我切的都棒，再看看你们！连怎么腌都不会！”
“婶婶我会啊。”路明非挠了挠头，妄图挣扎，“我跟着你腌了七八年的咸菜了……”
“住嘴！每次就数你腌的最难吃！”
路明非瞬间蔫了。中年妇女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哪管你在外面有多风光，哪管你是去了什么卡塞尔学院，是拿了校长奖学金还是屠了一条龙，回到家里你就得乖乖地低下头，听着她讲‘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样’。
这时候从门外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杨闻念左手一个大大的蛋糕盒，右手一个商场袋子，他也没换鞋，因为人太多，叔叔婶婶家的拖鞋不够了，他直接踩了进来。
“蛋糕？今天谁过生日吗？”婶婶看着他把蛋糕放在茶几上，问。
“路明非啊！”苏晓樯指了指某人说，“今天他生日。来的路上我和杨大侠下车买的，知道叔叔婶婶你们在，怕不够吃，所以特地买了个大号的！”
“我？”路明非一愣，而后猛然想起来了今天是7月17日，自己的生日……
自己的人生还真是个悲剧，居然活到了自己都把自己生日忘记的地步。
“拿着。”杨闻念把一个袋子递到了他手边，“勉强算是生日礼物吧。一件西装，今晚去Aspasia餐厅吃饭的时候记得换上。我按照你订校服时候的尺码买的，应该还算合身。”
桌边楚子航已经开始往蛋糕上插蜡烛，路明非今天19岁，他一根一根数着插了19根，脸盆大小的蛋糕上插得满满的。
苏晓樯一根蜡烛一根蜡烛地点燃着，乐在其中。她看起来不像是来祝你生日快乐的，倒像是来蹭吃蹭喝、凑个热闹的。
但其实这也够了，能来就够了。
“唉！对了！”叔叔猛地拍手掌，“我早就给明非买好了生日礼物，要是杨同学不说我都给忘了！”
他返身钻进了自己的卧室里，也不知道会掏出来个什么东西。大抵不会是什么贵重东西，估计就是个地摊货。
路明非忽然想起来以前自己确实每年都会收到一个来自叔叔的地摊货，虽然时间一般都不咋对，有时候早两天，有时候晚两天，但总不会缺席。
“愣着干嘛？坐下来吹蜡烛啊。”婶婶挨着路鸣泽坐下，声音一如既往地尖锐，“你这些同学们费这么大心思，别搁那傻站着了，快过来许愿吧。”
“唉……”路明非下意识地点头哈腰，“好……好！”
沙发上坐满了人，于是他蹲在茶几边，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
我的朋友不多……真的不多。所以我许愿……明年的今天，大家都在，更多的人都在，最好……诺诺也在。
他睁开眼，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