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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明灯十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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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杉木所打造的书阁特点之一便是不能沾上水渍,一旦沾染会很快渗入,形成不可去除的印记。因此,这书阁向来洁净一尘不染。

  尘潇的手指轻轻刮擦着书阁的每一处,与从前一样,手指不敢多停留在一处半刻,生怕在上面留下不能去除的汗渍。只是,他惊奇地发现,这书阁竟然还是同从前一样洁净。

  看来,是有人刚打扫不久。他心中有些发慌,又有些说不出的沉重和复杂。

  书阁里怎么可能有九州预览的残页?不过,应该有可以看到九州预览的方法。记忆在指缝划过书阁的每一个瞬间开始回溯,重叠。

  “哎呦!了不得,了不得,小小年纪就博览群书。你每次来剑魂殿都是冲着我这些书来的吧?”

  尘潇停住脚步,回过头去,白衣少年正坐在地上翻书,只听他嗯了一声,也没有抬头。

  “爱徒!这里的书都被你翻烂了。你想不想看更好玩的?”

  这句话过后,少年抬头眼神惊奇。

  “这大荒之中记录最全,最最神秘的书,你可想看?”

  少年面露惊喜,“九州御览?”

  “聪明。”

  “那可是王朝用来祭祀的典籍,现在在云师派承天阁,你不是要带我去那偷看吧。”

  “带你——肯定不行。但是为你冒一次风险,还是可以的。”

  “算了,要是被抓住,这可不是小事。我宁可不看,也不要你冒风险。”

  “嘿,这你放心,抓住是不可能的。大不了一死。”

  少年向后撤了一下身子,表情有些不悦,轻轻一转身,“我不看,没兴趣。”说完,低头继续翻起书来。

  “哎!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啦。死倒未必,顶多失魂落魄。”

  少年听完,又转了。

  “哎——你帮不帮为师吗?”

  少年抬头,有些无奈,“我就觉得是你想看。”

  “我看就等于你看。你得帮我。”

  少年低头犹豫,浅声道,“你说的风险有多大?”

  “那就看你了。”

  “我?”少年抬头,有些惊诧。

  “你得帮我守灯。”

  “守灯?”

  “总之,这件事若成,咱们师徒可是双赢,不仅能博览天下,还能……”

  “还能什么?”

  “反正,成了再说。”

  眼前的少年消失了,尘潇展开手中书卷“乘天时,御六气,合阴阳,游天地。至神人者,魂体出窍,周流六虚。”

  尘潇轻轻合上书卷静静沉思。人要如何修炼成神?书中所记只是境界,却并没有方法。而当年师父真的达到这个境界了么?如果有,为什么没有教他,如果没有……

  尘潇正想着,忽然剑池异动,他心下一慌,疾步穿出书阁向后院的剑池赶了过去。

  狭窄的吊桥已经封锁,下面的深池向上喷涌着寒气,被月光嵌上乌突突的光影四散漂浮。尘潇向深处望了一眼,刚要跃到下面查一下状况,忽然白衣少年从他身后先跃了下去。速度迅疾,脚踏池壁,转了一圈,在四周凸起的石壁上留了七盏明灯。

  少年停下来时,池水被灯光映得通明,氤氲的寒气周围浮上橙黄色的光晕。他将手中另外三盏灯轻轻放入剑池,随水波流入剑池中心位置,在正阳剑高悬的下方盘旋成圆,缓缓旋转。

  尘潇与少年一同注视着眼前十盏明灯,心中随着火光摇摆而越来越紧张。

  少年手中幻出一柄长剑,轻挑池水,哗啦啦几声水浪过后,水中波纹流速加快。周围寒气被逼入池中。灯盏中火苗越来越平稳,少年挥剑的姿势也固定在了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久,也或许只有一瞬。尘潇看到正阳剑的光芒越发红艳,已经将下方飘旋的三盏灯的光芒掩盖。“是赤阳?”他心中正吃惊,赤阳的光芒瞬间消失,一层污浊妖气浮在了剑上,“是浊阳?”尘潇心中更加惊骇。只见少年停了手中动作,缓缓向浊阳飘了过去。

  只在少年要伸手触碰那柄剑时,尘潇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潇儿,这正阳剑你持不得。”

  尘潇浑身一个激灵,心中涌上惊恐,他转过身去没有抬头,“我——”

  “哎!”听得一声叹息过后尘潇缓缓抬起头来,身后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他的心一沉,人已经立在了少年所立的剑池下方。三盏明灯依然在浊阳下面平稳盘旋,他又扫视了一下池壁周围的另外七盏,见火苗燃烧均匀,便又为它们加了一层防护。

  现实与记忆重叠,一起推动命运的轮盘旋转。尘潇心中起伏,缓缓向浊阳走了过去。

  红光、浊光,在火光中互相冲撞,映入池底深处。神灵契从剑刃中飞出漂浮在三盏明灯上方与旋立的剑尖相对。

  尘潇缓步走上前去,顺着一股强大的吸力慢慢浸入水中。水中压力将耳外的一切杂音隔开,呼吸被水波压迫得越来越微弱。视线跟随其它感官一同消失了。直到静与动都不存在,虚与实融为一体。梦境、回忆搭建出一块空地……

  有人坐在山涧的崖边,有风起落,那人的红摆与长发被风扰乱。呜呜埙音随风的节奏起伏,托起下坠的秋叶、敲击沉着的树干、抚摸微微泛黄的草坪、溅入喷涌直垂瀑布。

  尘潇深吸一口气,一切感官恢复正常。他悄然走到那个身影旁边坐下,侧头看着眼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庞。

  埙音停了,眼前人也向他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剑眉一挑笑道,“你是不是在笑我吹得不好?”

  “没有——”

  眼前人似是有些不信,又转过身去将埙摊在手掌上,浅浅摇了摇头,“这大荒中,只有你的笛,和阿影的埙能让我有不一样的感受。刚刚那曲,你可听出了什么?”

  “博爱,广生。”尘潇答道。

  “哎呀!果真不凡。我吹成这样你都听得出来。我就说,你在音乐上的道悟才是你真正能达到道的高度。”

  眼前人转过头来,笑道,“我说阿影的曲子杀气太重,他一生气,闭关一年。出来后送了我这首‘广生’。这确实是一首博爱广生之曲,与他以往所吹相差巨大。我以为,他变了。其实没有,这曲子由他来吹,我仔细斟酌了很久,却是杀伐之后的广生。所以呀,一个人,天与之形体所带来的独特性,与境界所悟是无法改变的。这是命。”

  “命?”尘潇凝眉,“如果真的有这样注定的命,那我们所走的路岂不是都在延其轨道所行无法改变?”

  “说得好。”眼前人叹息一声,看向瀑布,“我想了很久这个问题。如果改变不了天所受与形体而形成的轨迹,那么我们心中那个期待改变命运的力量又是什么?”他一转头又看向尘潇,“有的人真的改变了,又是什么?”

  尘潇望着他,忽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忧伤和悲怆。

  “爱徒,为为师奏一曲,随便什么。”

  尘潇抽出竹笛,起身,吹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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