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重叠之境（二）

　　火把从男孩头上滚落到了树杈上，男孩没有顾上头顶的疼痛，急匆匆去够那火把，脚下一滑便从树上摔了下去。

　　听雨和浮华同时向男孩扑去，只是他们还没有接近男孩便又同时停了下来。那火把落在了男孩背上，男孩本能地在地上翻滚，火被碾灭，但衣服和裤腿被烧出了细碎的窟窿，刺眼的光芒在焦黑的窟窿中闪耀。使得众人一阵惊呼。

　　“那——那是什么？”

　　“是——是鱼鳞？”

　　“这，这孩子身上怎么有鱼鳞？这是妖吧——”

　　“妖？鱼妖？”

　　“我就说这孩子不正常。”

　　“妖，就得烧了，怪不得咱们的孩子都病了，原来是他在作怪。”一个男人说着，将自己手中火把一扔，向男孩砸了过去。

　　“不要——”那中年男子再发出一声痛苦哀嚎。

　　听雨和浮华也向着男孩靠近，而此时空中飞舞的火焰，着落之处便是一片灿灿火光。火焰迅猛，将男孩围困在了里面。

　　男孩哭嚎着，听上去极其痛苦。

　　“小息——”男子一声呼唤终于挣脱了众人的压制。他刚冲入烈火，天空忽然轰轰雷鸣，黑云瞬间压了下来，大颗大颗的雨滴随即飘落。

　　桃树根部爬上一股黑色魔气与浓烟混在一起，搅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旋涡如一只阴冷的瞳孔审视着每一个人。

　　“魔——”

　　“有魔——”

　　“这树真有魔气。”

　　“快——快烧了它——”

　　“这妖再附了魔气可不得了了。”

　　“快，烧了它们——”

　　飞舞的火把如流星坠入大地，落在熄灭的余烬上，与藏在深处的星火相融，续接了烈焰即将消失的力量，为烈火带去复燃的兴奋，加倍了燃烧的猖獗。火焰在风中狂呼，向周围迅猛扩散，欲要将一切焚爇（ruò）殆尽。

　　男孩的痛苦哀嚎穿透烈焰的呼啸，声声钻入听雨和浮华的耳朵，在他们心中激起难以忍受的痛苦。浮华在火焰中跌倒两次还是奋不顾身向火焰中心扑去。

　　火把还在不断穿透急雨和浓烟向里面砸来，做着不死不休的努力。它们从听雨和浮华的身体穿过，落在了桃树根茎上，落在男孩单薄的肉体上，将那周围照得赤红。

　　听雨心中虽痛，却控制自己停了下来。他已经知道，他干预不了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浮华还是冲到了男孩身边，试图将他从火焰中拉出来。只是，他穿透男孩的身体才觉得恍惚。

　　那中年男子被一层层烈焰隔在了外面，好像无数个冲入火海的瞬间被切割成片。只是最终，也没有一片可以穿透火海拉住男孩。雨水，黑灰落在火海中凝固。最终，被一团黑色魔气包裹。

　　浮华回身，在黑森森的魔气中与听雨对视，颤声问道，“怎么办？”这一声，唯有两人听得到。周围一切在这句话脱出后瞬间静止。

　　听雨眼中流露出悲悯，摇头叹息一声。

　　时间又开始流动，两人心中各自涌上说不清的情绪，这种感觉互通，又不属于他们自己。

　　一些遥远的声音在火焰中穿行——“不是说好，小息先跟你待在这，等我们回来。你怎么没保护好他？”

　　“呵！他不是没保护好，而是根本没拼尽全力。你看看，他怕火，离得老远呢。”

　　“早知这样，真不该把他交给你。”

　　“哎！人，越是恐惧什么，就会离什么越近。你看看他们，一个个都害怕死，想毁了他们眼中的妖魔，实际却是在毁他们自己。走吧，这里不值得我们保护。只有成魔，才能引出邪魔。他们自己都说，魔就应该烧了。他们要自杀，我们阻止不了。”

　　这声音一落，烈火好像凝固了。浓烟变得缥缈发白。一男一女牵起男孩的手渐渐消失在桃树的粉色花雾之中。

　　“不要走——”一声痛苦哀嚎又一次唤醒了时间。那些粉色立即黑了下去，渐渐的，黑色将周围空间吞噬殆尽。

　　一阵带着潮凉的海风扑向沙滩，卷起一层泛白色海浪，海水的哗哗声将听雨和浮华唤醒。

　　刚刚的火海消失了，天空依然黑云翻滚，两人心中吃惊，同时从沙滩上坐了起来。

　　那火焰中的男孩正躺在两人脚边，下半身已然变成了波光粼粼的鱼尾。而此时，他的状态与在烈火中一样，奄奄一息。

　　听雨和浮华还没有动，一男一女便穿透他们的身体奔了过来。女子将男孩扶在怀里神情紧张。男子浅叹一声，开始张望起海域。

　　听雨在火海中便认出了这两人，正是他在嶓冢山秘境中他看到的那对夫妻。原来，他怀中玉佩上刻着的“无惑”正是这男子的名字。

　　“我试了好多次，我回不去。”男孩在女子怀里哭了起来。

　　“你别怕，我们会想办法帮你。”无惑俯身蹲下为男孩输起了灵力。片刻后，男孩的鱼尾不见了。身上披着一件波光闪闪的长袍。这衣服，听雨觉得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男孩恢复了体力，对两人道，“谢谢你们，我知道你们要引海水救火，我可以帮你们。”

　　男女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眼前的画面消失了，听雨和浮华又回到了泽林的火海之中。空中电闪雷鸣，暴雨狂飞。周围混乱哭嚎给人一种惊心之感。

　　两人站起身来，却只听得到声音看不到人影。

　　“非妖非人，也来蹚这趟浑水？”

　　“你们这些邪物，为什么要害这些无辜的人？”

　　“哈哈哈哈，果真是个小娃娃，真是单纯。人心最可怕了，你不要被他们骗了。”

　　“你胡说。”

　　“不信你看——”

　　这句话音一落，听雨和浮华眼前忽然现出了人们在火中奔逃的景象。人们推推搡搡互相践踏，为了自保将老弱无情地抛在后面。甚至有人将护着孩子的母亲推入火海，只为给自己开出一条道路。

　　听雨和浮华心中颤着，这是他们自己的情绪与别人情绪的混合，更加厚重的痛苦跌踵而至。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男孩的声音中带着痛苦，他一挥衣袖，一团雨雾向一个踩踏孩子的男人甩了过去，那男人应声倒地，与他脚下的孩子一起滚在了泥里。

　　后面的人没有停止前行，将男人和孩子践踏在脚下。

　　“你看到了么？你不是在救他们，而是在叠加他们之间地互相伤害。你帮不了任何人。不如与我们一起，改变这个世界——”

　　“不是，不是的！”男孩的鱼尾在空中扭动，周身团团雨润光华被黑气逐渐裹挟。忽然，他胸口一疼，一颗鲛珠飞了出来，携着一道炫彩光芒被吞入了黑暗。

　　男孩一声痛苦呻吟，空中雨水再落竟被冲天的火焰残灰染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