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心中有魔
天空一声惊雷，黑云霎时间压了下来，周围空间透着一种浓稠的乌黑。几片竹叶从听雨眼前掠过，将他的视线割裂成几个瞬间。
随着竹叶飘落，殷红的血雾将听雨眼前映得通红。一个满身鲜血的人站在不远处，笑容狰狞，正望着他。
听雨心中一惊，握了握小桃，手中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一低头，小桃的枝杈上长满了倒勾芒刺，将他的手刺得鲜血淋淋。
他的呼吸停止了一瞬，恐慌袭上心头。微凉和阴冷逼面而来，他一抬头。正对上那张七窍流血的面孔，这一瞬间，听雨只觉自己的心跳也停止了。
他缓了一下才抬手挥出桃枝，向那人的喉颈刺了进去。一股血流喷出，溅得他满身满脸。
那张脸依然狰狞地笑着，那笑容嵌着鄙夷和痛恨。
“杀了人，就应该偿命！”鲜血在那人嘴角直流，眼角的血嵌入脸上堆叠皱纹里，如干裂的土地灌入滋滋阴泉。听雨一时动弹不得，被那人一把握住手腕用力一提，桃枝顺势飞了出去。血流带着温度，再次喷向听雨。同时，那人的一只手也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血淋淋的另一只手同样举着桃枝，用力向听雨的喉颈刺了过来。
“噗——”一声过后，听雨只觉从喉颈上传来一阵剧痛，使他浑身颤个不停。那狰狞的笑容被黑暗吞噬，周围开始嗡嗡鸣鸣，一些细碎的回音在空气中扭动着，辨别不出方向。
“我天数将近，你还这么年轻，不想去入世看看？”
“是谁允许你在门派种桃树的？”
“恭喜师叔，门派比武拔得头筹。”
“我叫慕青衫，你呢？”
“我既然答应了你入阁，其他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
声音渐渐散了，眼前的黑色被一抹粉色照亮。凌潇阁的院落中，众人围在桌旁，纷纷对桌上的饭菜惊叹着……
“这是？这是你做的？”跳过来的是青衫。
“真有本事。”
“这院子也是他打扫的。”
“哇——你，你——”
“哎！桃树，桃树开花啦？这，这秋天桃树也能开花——”
粉色桃花纷纷扬扬，落在了青衫身上，她在花雨中转着圈，美得让人舍不得眨眼睛。
只是不知怎的，她忽然跌在了桃树下面。听雨刚想上前去扶，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一个黑色身影向青衫逼近，狰狞的笑声将青衫吓得脸色发白。他的一只手，正触向她的肩胛，剥开了她的衣服……
“不要——”一声嘶吼，听雨猛然睁开眼睛。眼前那张七窍流血的脸笑得更加狰狞。
听雨劲力一收，一把抓住小桃。另一只手也掐向了对方脖颈，轰隆一声将那人按在了地上。手中雷光闪闪灌入那狰狞的躯体之中，怒喝道，“你该死——”说着，一举手中桃枝疯狂刺向那人的胸口，“你该死，你不该动青衫，你该死——”
血水喷溅，黑雾暗涌，听雨周身被魔气裹挟，如一头凶猛的野兽拼命撕咬着口中的猎物。直到一记雷鞭没入指尖，随之，经脉在体内错乱翻涌。剧痛中，听雨清才稍微清醒。
他定睛一看，地上躺着的竟是一个血淋淋的小男孩……
听雨慌张向后一退，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全身经脉逆流，痛得他浑身哆嗦。眼泪凝上眼角，想哭却哭不出声来。
一只妖狼突然从周围浓稠的血雾中冲了过来，若无其事地从听雨身边走向男孩，一边舔食地上殷红的血渍，一边在那个躯体上嗅了起来。
听雨重重呼出一口气，刚要扑上前去，怀中却传来一声哼哼。他一低头，是一只黄色的小奶狗，正泪眼汪汪望着他。
听雨的心被这泪眼击碎，恐慌、惊惧瞬间化作了痛苦、无助，和委屈……
一滴泪落在了奶狗的眼角，与奶狗的泪相融。他们一起无声地哭了起来。
男孩的尸体被妖狼叼走了，那滩血渍上卧着一只土黄色的狗，是听雨怀中奶狗的母亲。它的最后一眼，充满了感激。
碎裂的心，被混织的眼泪拾掇起来，周围的红雾渐渐散了。几声细微的足音将入定的听雨惊醒。他猛然回身，那个血淋淋的人再次向他走了过来。
“师叔——”
听雨退了一步，惊出一身冷汗。他平定气息道，“你阴魂不散也没有用，你触碰了我的底线，所以你该死。”
那个血淋淋的人忽然顿住脚步，“原来，溯北是你杀的。”这一声过后，听雨才彻底清醒。再看来人竟是浮华。
空气在两人之间凝固，静谧将周围一切裹挟。时间似是停止了流逝，连飘落的桃花都停在了空中。
听雨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周围才渐渐苏醒。
“是。”一颗悬着的心随这个字地吐出落定，似是将肩上的重物沉沉摔在了地上。
“哎！早晚的事。你放过他一次，怎么可能还会放他第二次。”
浮华的话让听雨感到震惊。他一直以为，浮华从来不过问别人的事，对于任何人也不甚了解。没想到，却将事情看得如此通透。
想到这，听雨道，“你可以把这件事说出去。”
“说出去？哎！若是说出去，晚舟将军将他赐死的事情岂不是要遭到质疑？这于云师派有什么好处呢？你们凌潇阁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不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既保全了大义，又报了私仇。你们果然不一般。”浮华的语气很淡，却隐约透着一丝冷讽。
“原来，你对事事无问，都是伪装的。”听雨也冷笑着，“他自己找死，与我们何干？不过人是我杀的没错，你现在可以替他报仇。”
浮华一扬头，“伪装？我从来没有伪装过。是你对我不了解罢了。”他又一看听雨，“在外人看来，我只是笼中之鸟。当然，我自己看也是。可是，我不是傻子。要接管整个云师派，我自然不能只靠法术。反倒是你，还是跟离开门派时一样单纯。真让我羡慕。”
“替他报仇，我为什么要替他报仇？你们都是云师派出去的，这仇，要怎么报？”
听雨对浮华的话感到吃惊，他一直以为，云师派从来都拿他当做外人。理所当然不会念及什么情分。一旦知道凌溯北是他杀的，所有人都会对他恨之入骨。便道，“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
浮华望着他，眼中浮上一丝惆怅，“你以为，在这大荒之中，任何人死了，都会有人替他报仇么？”浮华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悲凉，他又长叹了一口气，“若说为溯北报仇，也就只有溯渊有这个身份。只是——”浮华忽然一声冷笑，“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
“不过，你若是被人杀了，凌潇阁的人定会为你报仇。一个人自然而然可以得到的东西，就会以为人人都有。这就是你的单纯。”
浮华一番言语过后，听雨不禁叹了一口气。果真，自己即使入了势力，看人看事还是过于天真，始终没什么长进。他一时开始羡慕起齐峰峦机敏的心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