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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如果风暴拉我入海,请让我溺死在幻想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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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痛……”声音带着浓郁的哀愁。

  “好痛苦……”又一道声音紧随其后。

  “你在哪里……”此起彼伏的哀鸣如潮涌。

  “伊恩……莱索伽。”撕心裂肺的哀鸣后它喊出那个名字。

  封七衡感觉自己要被这片哀痛的悲鸣淹没。他无意识低俯下身想要听的更清楚,却陡然间愣住了,他忽的感觉心脏和声音产生共鸣,一种名叫“哀伤”的情绪弥漫在胸口,转化为泪水夺眶而出。

  诶?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想流泪啊!我也不认识你们说的那个人……可为什么我的胸口会这么痛?伊恩莱索伽?是IanLesoga的译名吗?你们又是谁?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封七衡没有机械之心,可非人的眼睛却流不出泪,一半的脸上挂着宗教祭司才能涂抹的图案,另一半则是因为郁结的心脏而露出人类脆弱的一面。

  “伊恩莱索伽?”封七衡看着尼德霍格的目光中有些空洞,另一只不受管辖的义眼在眼眶中不断转动。

  尼德霍格倪了他一眼,表情凝重的说道:“吾相信您能听到一些秘语……但事发突然,吾想还是关注眼前事为紧。”

  她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对于坠入米德加尔特的天降之物她未感受到客观的生命反应,可在荒野上散开的龙类的盲感却反馈她一些奇怪的气息。无疑她是有些自责的,可更多的是对于龙类尊严被践踏而饱尝的耻辱。作为与尤克特拉希尔共存的尼德霍格本应是坐上高位的孤独的龙王,以绝对的理智和那份她都不曾察觉的傲慢睥睨众神,在绝望的蚕食下没有哪位神祇敢于直面她——除了奥丁——那个敢向命运挥剑的疯子。

  在她的王座上除了奥丁与之连镳并驾外,唯一悬于头顶的那柄达摩克利斯称谓——命运!可现在竟然有人在其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闯入王的宫殿,并欲图大逆不道地爬上王座摘下那顶权位的王冠!这是不能令她容忍的。

  这无疑是种僭越。尼德霍格的双目中像是蕴含着能将天地斩裂的利剑,她骄傲地站在隆起的米德加尔特上,身子挺得笔直,狂躁的气浪裹挟着她的长发如波涌,震耳的雷鸣随着暴风逼近,可天上是无垠的黑,流云早已被戳开一个大洞,何来的雷声呢?

  跳荡的滚石闯入封七衡的视界,他抬头向上看去,隆起的基岩化为了犬牙的山峰处在岌岌可危的边缘,不整齐的断痕在岩体上溃裂,繁复意外的绘成一幅蛛网的图案。

  轰然炸响的雷声在僵滞的封七衡耳畔奏响,冲击波敲断了它们仅有的连接点,在气浪的带动下它们被吹向高空。

  封七衡干涩的眼睛充斥着恐惧,那些冲击波的高度有限,滚石化为了陨石重新落了下来!它们错落有致的出现在尼德霍格的头顶,雷鸣如浩荡的行军曲,逐渐奔向高潮。

  他铆足了力气对尼德霍格大喊,让她离开那块是非之地,龟裂的大地上本就透着一股死相,你还好死不死的站在中心,魄力令人尊敬可也得是活下来的情况了。

  可他的声音很快便被吞没进无休无止的风浪中,陨石闯进了暴风层,被吹的混乱无序的滚石像密集的雨点撞击在陨石上,这令它们一点点被削磨,露出被深埋的可憎的锐器。

  他们无处可逃,黑暗的阴影将岩石笼罩的像一个大型墓场,而他们大概要葬在一起了,用陨石做成合葬的墓碑。

  轰——

  飞沙走石在沉闷的轰鸣后如约而至,眼前的景象变得混乱,尘烟滚滚将尼德霍格的身躯掩埋。封七衡的口中灌了风,他艰难咽下那团暴躁的空气。迸溅的碎石擦过他的身体,暗红的血液从身体各处渗出,尖锐的痛感却只是震撼来临的前奏。

  恐惧逐渐变弱最终被震撼替代,阵风吹散的沙尘内,尼德霍格矗立在群岩之中,就像一个赌上权位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的王。尼德霍格看上去颇为嗜血,猩红的龙瞳、滴血的手臂、

  狰狞的身躯,破军之势宛如和厉鬼定下契约!

  封七衡心底萌生出一种和“龙王”对视的颤栗,在他眼前的尼德霍格似乎全身上下都披着燃烬灵魂的冷焰,宛如恶鬼缠身。那双在黑暗中仍旧醒目的龙瞳收了回去,封七衡感觉最后一眼看向了他,像在抽空的躯壳中填进灵魂,他重新清醒过来。

  他不可忽略那被深深凿进地表的乱石,原本它们是堪比小型陨石的组成物,现在却被分裂成冒着青烟的个体。尼德霍格用她的左手打落了下坠的陨石,未用龙类的姿态,还是以人类的面貌将超越其几个量级的陨石撕裂,所承受的代价也仅仅只是在人类纤弱的身体上留下几道血痕。爆炸的冲击被有效遏制在拱起的群岩中,尼德霍格考虑的很周到,绝对的理智哪怕在王的暴怒中依旧占据主导,唯有少量的碎石能从群岩当中突围,可哪怕在过程中有了动能损耗,也依旧能轻松划开封七衡的静脉和皮肤组织。

  小型旋风被扼杀在尼德霍格的脚下,那些散乱的碎石完美充当了远程武器,她不能就这么冲上去,那很无谋并且自负,哪怕是对于一个走投无路的野兽,王也会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摸清它的手段,更何况是一个处心积虑想拉她下王座的逆臣呢?

  她震起球般大小的碎石,一记凌空抽射!疾掠的破空声传出尖啸,随后,像是投入汪洋中的小石子般慢慢沉寂。每到这个时候封七衡就感受到尼德霍格和自己的天壤之别,什么相信啊陪伴啊都化为遥不可及的泡影,他依旧是个普通人,哪怕有人跟他说“你的命里藏着真龙”,他也觉得这是保险公司的新话术。

  他毫无长处,一点的伤害都可能要了他的命,渗出的鲜血证明他没有铜墙铁壁的身体,也许还会抱着伤口嚎啕大哭。尼德霍格跟他不一样,她拥有非人的身体素质,手握千钧力贯倒山,受了伤缠个蝴蝶结绷带就没事啦,甚至如若不是为了救自己她都不可能会受伤。他一直能做的也只是待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将一件件事情处理好,用一种带刀侍卫看君主傻儿子的冷酷说“您放心一切交给我处理”,否则凭他这种初出茅庐的新人,过场动画还没结束便会暴毙在新手村。

  自己什么时候爱做梦了呢?光凭尼德霍格的一句“与神同行”就骄傲的认为自己也能走在斩杀魔王的主线上了?醒醒吧怂货!你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每个降临的危机都是最终关卡的难度,大难临头的还不是夹起尾巴躲在别人后面?虽然尼德霍格很仗义,一句话就跟着你闯荡深渊,还屡次把命托付给你,可人家图什么啊!图你貌不出众丢到人堆都一扫而过?还是图你毕业即失业家底没半个子儿?亦或是嘴比手快净整幺蛾子?人立江湖靠的就是一个“义”字!那么踩着老爹肩膀上位的自己的“义”又在哪里?混不下去可不是说存个档退出就可以结束的,搭命总是必须的,你不想搭自己的命就要用别人的命来搭,谁的?尼德霍格的呗!

  你想找老爹还存在的证明?可以!但别跟别人有牵扯,让别人搭命给你以为在玩魂斗罗啊!你说你对真人RPG有了兴趣,想来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当然可以!但不能畏畏缩缩的躲在别人的后面,因为害怕就一辈子呆在新手村,这可不算是冒险。自己的命自己来负责,谁也不欠谁的,不然自己就赶紧卷铺盖滚蛋继续那个狗屎般的人生。

  他跌坐在微凉的大地上,满目的震惊中是尼德霍格愈发清晰的背影。女孩挡在他和大革的中间,噬人的气息仿佛独自面对着千军万马。封七衡的目光颤了一下,他看到缠在尼德霍格右手上的蝴蝶结绷带,它被小心的呵护在身侧,哪怕陨石坠地和暴风吹袭也不曾让它蒙尘,好像世界都毁灭了她也会守护这条不值一提的蝴蝶结绷带。

  封七衡的心脏发出咚咚咚的巨响,血液都涌向了大脑,冰凉的四肢渐渐发震发麻,身体则因为心脏的震动而止不住颤抖……不对!是整个地表都震动了起来,唯有巨人的心脏才能和大地产生共鸣。震源来自地下!

  封七衡手脚并用的支撑住自己不稳固的身形,他的大脑急速运转,第一反应则是大革能量传导产生的地震,在中国古代民间传说中也叫“鳌鱼翻身”。

  地动山摇,目之所及都在颤抖。他忽的愣住了,不知是否看错,目光中的尼德霍格全不为其所动,猩红龙瞳牢牢锁定在大革透明玻璃罩后的水溶液中,固执的像一头死死盯住斗袍的蛮牛。他循着那双目光看去,原本纯净的溶液中产生了许多密集的气泡,菱形的栅口后是摇晃的银丝,交错匝迭的构成一个个诡异的生物。

  显然这场地震和大革的变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没过多久封七衡从颤动的画面中看到了一个个恍如生命的怪物,它们瘦骨嶙峋单由切分的神经系统和躯干骨构成,骨关节未被链接,桡骨拼合的镂空隙处是发光的银色的神经丝状物。

  它们被囚禁在大革的容器中,银丝组成了空洞的头部,那只是一个空壳,不完全闭合的脑外部被一些淡灰色的细小颗粒撬开,里面空洞如常,没有颅骨和大脑,充斥在其中的反而是那些比海蝉还要渺小的颗粒。它们主动地钻入空旷的脑内,像微生细菌一样漂游再由一根根无序的银丝贯穿大脑和躯干,像在批量培育无数个身体一样。如果抛开非人的面貌,它们很像橱窗后连在一起的剪纸人。

  震动的频率和威力愈发惊悚,可想而知正下方的能量运动是多么狂躁。摇晃的岩体如摆钟,封七衡极力走的小心且谨慎,但往往多数时候却是身不由己,他尽力避开不安定的岩壁跑向空旷处,可那些受到地震波影响的岩层总在无法预料的地方崩坏,地表像条嘶嘶吐芯的蛇吞噬每个足迹。从地表崩裂处可以看到深不见底的幽邃,他每一步都走得胆颤心惊,但失控的平衡感让他像行走在通往天国的独木桥上。

  他终于跌倒在尼德霍格脚边,瑟缩着身子看向身后蔓延的斗折蛇行的裂变。这哪里还有初见的米德加尔特的样子,这根本就是雕塑展览馆里美学大师的心血来潮!他们像偶然爬上大理石的虫子,绵绵不绝的山崩地裂令他们惊慌,不知道为什么无数的裂痕涌向他们,因为作为虫子根本看不见超越理解的凿子和锤子!

  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意图从大革的水溶液中读出什么,但那些空洞如躯壳的银丝从那些栅口后消失了!在哪里?在哪里?封七衡毛骨悚然,刚刚的逃命让他的目光离开了大革一段时间,也只是这一段时间,大革内部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沸腾的气泡像鱼群朝着更上层洄游,齿轮咬合的惊涛骇浪遮掩岩石的崩裂。大革规律的发生颤抖,从透明罩外可以看到莫名的黑色物质一下下冲刷大革的内壁,仿佛一个大型锻压装置强击在大革的底座上。

  活跃的气泡、震鸣的强击,在齿轮咬合的异响中封七衡被拽到空中,卷起的尘沙弥漫在他的脸上。他睁不开眼,汹涌的风浪卷起他的裤脚,若有若无的松木味经过稀释溜过他的鼻尖。

  是尼德霍格。他不用想也知道。

  女人抵在封七衡的背后,野兽的嗜血和人类的温情交互成错,她用喉咙发出危险的信号,手臂一挥便将那些铿锵的碎石打飞出去。

  视线落平,封七衡看到刚刚所站的位置被“巨蛇”所吞没,那些如蛛网般的散发着可怖气息的裂痕将大地割裂成一块块孤立的岛屿,它们不规则的在起点和终点交互,随后像块切开的海绵那样掉落下去。至于是哪里……他想大概是深渊吧。

  “咳咳!我想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是么?”封七衡将囤在肺中的尘烟都咳出来,率先打破这沉默。

  “不,向北有尼福尔海姆,向南有穆斯贝尔海姆,在下面也有深渊,一切都可以重来的地方。”尼德霍格淡淡地说,“世界没有穷尽,只是看汝活在哪里。”

  “说的真好啊。”封七衡似乎真的松了一口气,全然不顾他们如何抵达。仿佛尼德霍格下一秒就会掏出任意门,带着他从极北走到极南,兴致来了还有可能重走一遍“深渊走廊”。

  “吾仍念及现世的风景。那是哪怕望到目光穷尽也没办法看到的美丽的地方。”尼德霍格打碎了滚动的岩石,十足的气势将任何可能发生的危险拦截在发生之前。

  “巨蛇”再度从封七衡和尼德霍格远处绕行,那副狩猎的姿态仿佛在酝酿更大的陷阱。遥远的地平线突兀的隆起,如连绵不断的波浪一股一股涌向海滩。他的半身覆着蠕虫般的须子,目光掠过崎岖的山岩,当看到如角龙样外延的岩体因为地表溃裂而下陷的刹那,他惊呆了。并与此同时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那些爬过身体的须子,他有种异样的感觉。

  “我也很怀念……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尼德霍格,你有没有一种穿着衣服去蒸桑拿的感觉?”封七衡表情凝重。

  尼德霍格愣了一下,细细感受空气中些微的变化说:“空气中的湿度和温度都在升高,这不正常。米德加尔特应该保持寒冷和干燥的环境状态,等到世界树的种子开始培育生命才会进入下一个循环。这一切都太快了!”她紧蹙着眉头思索着任何的可能。

  “我想问题大概来源于‘它’。”封七衡双手撑在膝盖上,口中带着试探,但心里早已确定下来。

  地表的岩石经过挤压而下落,大革藏于米德加尔特的身躯也逐渐浮出水面。诡异的银丝经过沸腾的气泡被捋顺成摇曳的海藻,深紫色的溶液中依稀漂浮着银色的颗粒,它们或聚拢成团或游离成散——就像从高空俯瞰跃出水面的沙丁鱼群那样。

  空气中发出嘶嘶的异响,仿佛水壶烧开还伴随着蒸汽声。封七衡没有察觉,但尼德霍格敏锐的分辨出这道混杂在山崩海裂中的声音,心中的预警让她本能的做出反应。

  尼德霍格以单脚为轴扭动身体,激起一人高砾墙的同时将封七衡拦腰抱起,她压低身体竖瞳在薄尘后透出猩红,疾掠在曲折的大地上。不多时,些微的嘶嘶声终于变得难以忽视,背后大革释放的冲击像一条出笼的猛兽紧咬住他们不放,撞碎在砾墙上如尘色的花瓣雨般落下。空中回荡着封七衡的惊叹。

  在他的视线中,神秘如图腾的大革自行瓦解掉一圈一层螺旋样式的几何学图案,它们仿佛某种被崇拜的对象封印在大革上,但无疑它们是活的,现在——它们在对的场合对的时间点里复活了。

  “它打开了!”封七衡大喊,这是他看到的第一个变化。

  它们不是某种动物或植物——同时也并未确切的表现出某种取材于实际的人格化形象,单调的仅凭刻在石板艺画上的线条便组成了信仰的崇拜。可它们又是那样优美,在数理逻辑基础上用几何的图案表现人类对某种事物的渴望,不对称的成为思想的双翼,将坚实的形容原始的米德加尔特冲击的摇摇欲坠。

  “高温是从内部传出的,下坠的摩擦加上撞击,可想而知里面该会是什么一幅景象。”

  尼德霍格找到了一块稍完好的岩石,在路过的时候右手死死扣住,在强烈的惯性下带着封七衡滚到岩石的阴影处。他们已经不能再跑了,冲击导势的砂砾已经削去了一米以上存活的岩体,就像被拦腰截断的胡杨,被密集的暴雨打出千疮百孔。

  他们惊魂未定的像刚经历枪林弹雨的血洗,身靠的岩石后传来夏至暴雨才有的噼啪声,和硝烟混在一起的是高温蒸汽,如铺开的大幕,满眼都是白色。

  在视觉残留的尾梢是从大革两侧排放出的白色蒸汽,那些徐徐展开的金属图案仿佛大革的翅膀,无数的栓口打开,呈放射状的将越过沸点温度的蒸汽排出。

  它像个怪物,一个拥有齿轮和金属棒的怪物。封七衡能听到它的长鸣——机械的咆哮传遍旷野,钨金是它的骨骼,齿轮是它的肌肉,而蒸汽则是它的血液。它残暴地将恐惧植根于野兽心底,却又美得惊心动魄,令人酖溺在由恐惧和欢愉织起的罗网里。

  “震耳欲聋的咆哮、苏生的挣扎、荒诞不经的身体……这便是其完全的样貌么?”尼德霍格审视着顶立天地的怪物,“白雾是其紫色溶液加压后的排放,可能不是攻击手段。唯一特征是高温,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危害。”

  “不……我只是个脆弱的人类,光是水蒸气就足够杀死我了。”封七衡的目光定格在越来越浓稠的白雾上,从眼底流露出忌惮。对于尼德霍格来说那只是无害的蒸汽,最多像是蒸了一场桑拿;但对于封七衡来说它们更像是在荒野上觅食的洪荒野兽,偌大的狩猎场让他的生命如风烛草霜般岌岌可危。

  “鳌鱼不动了。”他接着说。

  雾也停了下来。

  弥散在荒野上的野兽们爬过山峰穿过裂谷,在即将唾手可得的猎物前放弃了,短暂的生命如烟花绚烂后的尾烟和天空融为一体。封七衡看到浓稠的雾气在远离大革的地方变得稀薄,虽然股股热浪伴着潮湿的空气在瓦解他的意志,可无论怎么说也好过地狱锅炉的炙热。

  “偕神者,命运时常会在不可控的因素中开个玩笑,会停下会调转,但结果往往还是指向同一个必然发生的事实,吾须在芜杂中穿行,尽吾所能靠近既定的命运。其所展露的只是冰山一角。”尼德霍格语气中带点凛然,“拜与命运争锋所赐,吾能从逸散的热量捕捉其下的威胁。亿吨当量级的能量储蓄,吾等……乃至小范围的米德加尔特都会陷入日暮途穷的结局。”

  “亿吨……”封七衡呆愣片刻似乎在消化认知过载的信息,随后像割开脑中打结的线团般讶异道:“亿吨当量?!我们是在讨论同一个世界观下的计量单位吗!”

  封七衡感到大脑一阵眩晕,揉着太阳穴接着说:“等等等等,你真的清楚‘亿吨当量’是什么概念吗?‘小男孩’是1.5万吨、‘胖子’是2.2万吨、沙俄皇帝‘大伊万’作为现有极限保持5000万吨的威慑力。亿吨……两个“大伊万”的威力……整个米德加尔特都有可能受到波及。跑已经是徒劳了,光是爆炸冲击产生的风压、地震、强光就足以杀死我们了,像弹弹手那么简单。最有可能是我们在一瞬间就会成为蕈状云中的尘埃,被吹上高空,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他没再说下去,甚至心里几乎默认了这个结局。人类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基因里自带着矛盾:用希望饲养吞噬白痴的穷凶极恶,但在更大的凶猛前会悟出自己才是那个白痴而坦然接受这一事实。

  封七衡似有所觉的抬起头,从消弭在眼前的薄雾间隙中有着异样的银色光带闪烁。银色的丝在雾后若隐若现,绵密的覆盖在裸露的基岩上,数十条光带纵横交错,浮在蓬松的银丝下,织起一张足以承载整个米德加尔特的网。

  银色的岩石上刮着银色的风,它们像野草一样疯长着,汲取着米德加尔特地下的营养。

  可这是不够的,封七衡确信这里是一片荒芜,但那些藏在如草甸般的银丝下的光带中却模糊的流动某种物质,再经过分流令大片大片的银丝泛起璀璨的流光,仿若风吹万亩草甸出现的层层叠叠的波浪。它们缠绕岩石、绞碎岩石,干碎的沙粒成为摄入养料后的杂质融进风中,满目都是银色,无数崩塌、分解的矮山和岩石披上了一层流动的银装。

  大革发出沉重的喘息,齿轮的咬合和机械的轰鸣趋于缓慢,直到那声汽笛变得悠长时容积内的紫色水溶液被注入到地表以下。大革像个耗时百年的动力泵,当冗余的银色颗粒随着溶液一同注入到米德加尔特的静脉里时,它才颓然倒下那个庞大的身躯,一生一次的注射让它此刻安静了下来。

  扩散的风吹熄了雾,这时封七衡才能看到令他为之一振的画面。

  银色的瀑布倒挂在圆形的深坑内壁上,追本溯源的涌向大革底端培育的茧。银色的茧距离地表不止百米,牢牢深入地层中,像个镶嵌在岩层中的原石,仅从露出的剖面便可预见它的硕大。

  银色草甸生长速度惊人,不过几分钟便从大革周围繁衍到封七衡的脚下,吞没一切无机质如海啸般向他劈头盖脸的袭来。只是一瞬封七衡便感觉到银丝富有生命的那部分,像个只知道进食的怪物疯狂缠住他的身体,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啃食声细碎的从裸露的肌肤处传来,半秒钟的接触便让他感到肌肤上的灼痛。好在尼德霍格反应强悍、手段激烈,挑开加切碎的方式令银丝重新融入群潮,但强悍的生命力仍旧让这些只知道进食的怪物觊觎着两名陷入围困中的猎物。

  银丝带有高温特质,在接触的瞬间封七衡的肌肤便潮红起来,短时间内灼烧的痛感反复洗刷他的身体。它们如潮水般褪去,又像有意识的绕过他们,将其每条退路都化为承载自己的地基。俨然将封七衡和尼德霍格视为猎物包围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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