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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如果风暴拉我入海,请让我溺死在幻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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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国:尤克特拉希尔】

  【坐标:米德加尔特】

  【渲染率:7%】

  【意志链接:1%】

  【同调率:0%】

  刻在视野中央的古老文字呈现灰蒙的颜色,封七衡从未了解过这种文字的来源和用法,可从抽痛的神经中竟然能解读这种文字的内涵。他只觉得这是一种尘封在古老灵魂和记忆中的文字,随着他身体的某种变化导致他唤醒了对这种古老文字的记忆。

  不过米德加尔特是哪里?封七衡感觉脚步虚浮,甚至就连大脑也像在穿梭不安定的风浪一样充满眩晕感。是这些古老文字的作用吗,还是我太累了?他止不住的猜想。

  他随步伐摇摆的身体终于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纷乱的视线中闯入了尼德霍格的面容。他似是惊愕了半晌,消化突然出现的信息后才轻轻地拍了拍对方扶在自己肩头的手。

  “您还好吗?”尼德霍格略有些担忧。

  “我也不知道,大概可以称得上‘好’吧。”封七衡深吸了一口气,鬼祟的不安感在“生”的意识诞生后更加强烈。

  “这里是哪里?深渊么?”

  封七衡放目远望却一无所获,灰蒙的世界和金伦加鸿沟下别无二致,光靠颜色来界定还不太严谨,这更趋向于“混沌”,虚无的景象在荒芜之上肆虐。可要说不同他也能觉出什么,他感受不到深渊特有的墙壁,这里空旷的让他感到悲凉。

  “世界诞生前。一切的开始和终焉,米德加尔特。”尼德霍格罕见的表现沉重。

  “米德加尔特?”封七衡重复着她的话,但更为敏锐的捕捉到重点,“‘世界诞生前’是什么意思?”

  “这很复杂……”

  听到这句话封七衡适时地制止了尼德霍格继续说下去,他很清楚对方不是能言善辩的类型,既然都谈到了“复杂”……那么让一个不善于解释的人来解释只会让事情变的更为复杂。

  “当然,这和赫瓦格密尔有关。”想了想后尼德霍格给出了一个能让封七衡做猜想的名字。

  莫名的,封七衡开始无端想起深渊之行时碰到的“罗”。

  他重新忆起了那段被“北欧活词典”——罗讲解的乏善可陈的北欧神话,枯燥的只能让他记起依稀的碎片:创世、冰与火、轮回,还有一个叫史尔特尔的巨人。可他将近乎蜘蛛结网的大脑重新清理后依旧没得到“米德加尔特”的信息。

  他烦躁的干洗了一把脸,剧烈的痛感从三叉神经通到脑神经,眼底干涩的让他不愿睁开,刻在视野中央挥之不去的古老文字虽不阻碍他正常的视觉捕捉,但它们本身好像就拥有一股魔力,那种酸涩感就像将眼球浸泡在辐射液再重新装上——顺着你的神经缓慢破坏你的大脑。

  不过这也算个好消息不是吗?封七衡终于等到它从视野中的消逝,相较于第一次的出现,这次面板消退的倒是缓慢,不过这份能力不是消失了吗?为什么又出现了?和那份古怪的召唤仪式有关吗,还是说接纳了从黑门眼睛上长出的触须而得到的能力,或者……反噬?

  他判断不清,口鼻之间残留的淡淡冰凉感却逐渐浓郁起来。他低着头查看触须触及到的部位,身体毫无痛感,衣服也没半点损伤。那到底是怎么做的呢……恍惚的记忆诉说了疯狂的事实,它们真切的钻入了自己的身体,而自己也默认了它们的行为,用非语言的方式传递某个讯息——至于具体他想不清了,就和格列弗洛说的一样,人类的大脑难以融会贯通所有知识。

  “先不说这个,尼德霍格,我们究竟是怎样被拉进来的?”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目光落在荒芜之上。

  他发现了一个难以解释清楚的事情:混沌无色的荒野上唯有自己周身大约十米的距离有光亮,并以自身为开端向外逐层削弱,最终融入那片混沌苏生的世界,可哪怕这样也能模糊的看清岩石组成的地面。

  他漫无目的的走了几步才最终确认另一特质,这团光亮不是固定在此地的,反而随着自己的走动而移动中心点,换句话说,他自身就是光源。封七衡感觉自己像个飞翔在黑暗中的萤火虫,如影随形的光亮将自己周身的混沌驱散,可光亮来自于哪里?难道可笑点来说来自于知识之光吗?

  并不是没有可能!封七衡陷入了惊觉的恐惧中,格列弗洛的故事像呓语一样围绕在他思想中,困顿的孤岛、无止境的开拓……只不过她所说的距离远远大于现在,那么是否可以猜测等到人类将蒙昧混沌的三十米黑暗驱散后便能找到通往“神”的道路?

  “那股力量无疑来自尤克特拉希尔。”尼德霍格沉淀心绪,“但却无法溯源。哪怕诞生自神国,祇灵和祇灵间的神力波动也不尽相同,虽然维持在尤克特拉希尔固定的调率曲线上,但总归有些细微的差异。而它则不同,完美复刻尤克特拉希尔的调率曲线,让它保持在一段‘常态’的波动取值间……可以说它即是神国。但也很明显,它们的形态差距太大,况且那本耶缘创典的内容并不在尤克特拉希尔的记录中。还有……它所释放的信息。”

  “你也听到了?我以为只有我听到了。”封七衡诧异。

  “读不出恶意,有种古老的劝谏,这可能要归功于本身的神力属性……不过其反复谈论到的‘IanLesoga’和‘Opal’究竟是何意?”尼德霍格点点头。

  封七衡眨眨眼,他没想到尼德霍格记住的事情如此之多,至于他则完全想不起那些冰冷金属深入食管之后发生的事情,更不用说痴妄呓语。

  他唯一能够记起的只有当时的状态,空洞和空虚。他的身体仿佛游荡在浩渺的宇宙中,身体的感官似被剥夺,那种感受不到声音、形状、气味,甚至就连自己存在都无法察觉的孤独感令他窒息。但他却又能实实在在的“看”到,璀璨星幕中由银色线条勾勒的庞大物体正向他缓缓靠近……不!是吸引!是太阳吸引地球那样在吸引!它像个黑洞却又不同,无数金属触须宛如太空游蛇那样爬行,开花的顶端接管了他的身体,四肢、大脑、心脏、意识都在缓缓接入一个更为浩瀚无边的世界中。至此,他可以说,飘荡的孤寂之旅结束了,他有了落脚处,他有了安身之所……

  “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封七衡细查自己身体各处,想找一找有没有与萤火虫一样的发光器。

  “等待。”尼德霍格向前走了几步。

  “等待?”封七衡僵住了,“不不不……我们来到这里什么都不做?这里是尤克特拉希尔没错吧?按照西幻情节发展我们不是应该踏上征讨恶龙的旅途了吗……”

  嘿!封七衡!什么时候改改你不分场合的烂话?你说的“恶龙”就在你旁边啊!西幻情节里的恶龙原型就是尼德霍格啊!

  “嗯……我是说……有没有英雄情节……你看嘛,毕竟我是一个不为人所熟知C级咖啡战士……”

  封七衡心虚的想要转开话题,绞尽脑汁也没想到高情商发言,不过好在尼德霍格却也并未在意他一层叠一层的烂话,可能已经升级为一种习惯了吧。

  “吾之前所言,那些怪异生物与尤克特拉希尔调率一致。”尼德霍格缓缓说。

  封七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吾却从未讲解过关于神国之门的打开方式。”尼德霍格补充道:“神国的调率和现世呈相叠的状态,中间的隔膜将两个世界如水中倒影一般呈现。它们难以逾越,像是阻断了升华和降临的阶梯。将此打破的方法来自神国意志,神国承载了诸神的力量,足以撼动神国调率的力量让两个世界出现短暂的通道。波动的神国调率以高峰低谷影响到现世的进程,随之诞生的是具象化的不可控的幻想生物。为了不影响现世的进程以及将短暂的无序的通道化为恒久的有序的通道,神国的神选取向了现实的个体,具体化的通道将两个世界相连却又不干涉不同的两个世界。由此升华和降临的阶梯诞生了,诸神本就是神国意志的具象,运用神力便可来到现世,而人类与诸神进行契约,和神国意志相连也拥有了抵达隐世的力量。所彼此交换的便是以神国意志为媒介的‘门’。”

  封七衡大概听清楚了,但疑惑仍旧未解答。

  “不同的神国调率所通往的神国不同,吾等所通过的便是尤克特拉希尔承载的神国意志的门。但匪夷所思的便是这里,尤克特拉希尔并未完全苏醒,米德加尔特作为中庭的存在是开始诸神的降临最重要一环,可荒芜的混沌无不表示诸神的沉眠,同样神国意志亦未开始神选……”尼德霍格的声音中透着森冷,属于绝望之龙的寒意向外渗透,“现在还不是尤克特拉希尔昭彰于世的阶段,与现世的通道从轮回开始便已断绝,吾滞留在现世便是最好的证明……与神国的一切关联应该是断开的才对……吾等穿越至此并非神国所为,那与神国调率一样的生物将吾等引领到这里。”

  封七衡睁大了眼睛,眼内的酸涩感再度袭来。

  “就是说我们在封锁的门窗外徘徊的时候有人把锁撬了?跟个偷渡客一样爬过铁丝网,然后浑然不觉的被给了一枪?”

  “可以这么说。”尼德霍格赞同,“米德加尔特的出现是尤克特拉希尔的重要支撑,换言之,神国隐匿在解神途经中正式开始了轮回的第一个步骤,是个好消息。”

  别管它是不是好消息了,我们的处境可算不上好。

  “既然吾等借用的门并非来自神国,反而是一些不知其意的东西……那吾等所能做的只有‘等待’,从米德加尔特开始神国意志会慢慢衍化,三层九个国度,诸神、巨人、精灵,一切都诞生在原始的自然伟力中,当一切归于结束的时候也是神国正式开启神选的时候……”

  “这听起来像观赏一部从前寒武纪进化到现代社会的自然纪录片。”封七衡有些泄气,“这听起来太没意思了,既然这个米德加尔特这么厉害,我们为什么不去转转?那面怎么样?北还是南?”

  “不可,米德加尔特作为中庭承肩神国的稳固,混沌的开蒙如蛇狼肆虐在这里,自然的威力会将您绞得粉碎。”尼德霍格说得极为慎重。

  “我说既然这里这么危险,还留在这里是有多想不开?我们先走,等它进化到电力时代我们再过来?”封七衡被吓得汗毛竖立。

  这么可怕我们还等什么?抬抬屁股走人吧!

  “来往现世和隐世的通道位于上一层,阿斯加德。神国意志的神选也是将偕神者召唤到两国间的彩虹桥前,建立链接后偕神者能凭借彩虹桥自由出入神国。”

  我靠!这都什么事儿啊!封七衡有些崩溃,走又不能走,回又回不去,难道真要待在这里欣赏世纪最无聊的自然纪录片?电影院现在还人性化的插播广告让你去小解呢!

  他一边腹诽一边仰望深沉的天空,不过照尼德霍格所说这里没有天空的概念,一切都是混沌,和盘古创世一样蒙昧无边,人像个球一样被困在鸡蛋壳里。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球儿,踢来踢去的又回到了垃圾坑里,他没别的选择,滚去哪里都是属于垃圾的自由,因为生活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垃圾场。

  “嘿!既然我们无法回去,那我们是如何来的呢?这很奇怪是不是?尼德霍格,你的理论是神国意志扭曲了调率达成了一个连接的通道,那它既然不存在我们却还是出现在了这里,那就说明在某一处还是有通道链接的,只不过我们无从发现,而能达成这一条件的只有你说的另外一个,拥有与尤克特拉希尔相同调率的物质……”封七衡试探的说出口,最后越来越觉得这一方法值得一试,喷涌的想法在脑内生成。

  “银色眼睛。”他凝重的说出口。

  尼德霍格在封七衡说出一半的时候就洞悉了他的想法,她很认同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但总归有些技术上的难点需要解答,她不得不泼一盆冷水。

  “吾等确实是由不知名的银色眼睛带入到神国之中,这无可厚非,但恕吾直言,您并未理解神国意志运转的全部解答,那些召唤仪式想必是个指向不明的潦草图案,从吾看到的文字中不能得出有关的解答,亦不能证明它们有直接关联……”

  “别急着反驳嘛,我们那里有句老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等我做过之后再反驳也不迟啊。”封七衡蹲下身随手画着潦草的图案,“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些东西确实比大学课程枯燥,尤其是作为一个刚刚步入这里的初学者来说更像是天方夜谭。我们闯入创世前的神国是不争的事实,可同样的在两个世界中有一个连接点也是事实啊。我们通过门来到米德加尔特而不是其他什么——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封七衡拍拍手,这里的土质太硬了,费了很大力才将记忆中的图案简单的重现。

  “至于反向穿越——这个确实难以证明,鬼知道在那后面有什么发生——也有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但这都要做过之后才能证实,现在光凭你我的胡乱臆测也不能影响客观事实的结果吧?况且还有比这更坏的结果吗?我们可是连冰山火海都闯过来了诶!”

  尼德霍格目光放平,看着封七衡似曾相识的笑容也在行走深渊时见过,她很不会言辞犀利的做言锋之争,只是说出了不可避免的因素。但现在她也没有上乘的办法,除了拖字诀外任何一个有可能性的方法都值得一试,可看着孑然一身的封七衡她露出了忧虑。

  “您要依靠什么来充当媒介呢?这里既没有作为链接的门也没有您的那些仪式用具。”

  “这你不必担心。”封七衡表现得胸有成竹,“我从二手书屋淘来的神秘学书籍刚好有这段解释——其实你也可以从达芬奇密码中做出解读。仪式的作用对象是我,而人体与宇宙的关联是惺惺相惜的,身体内的每个器官都对应宇宙中的某种物质,你也可以看做原初的元素属性,人类自身的能量场能够合理运转这些班杂的元素属性。仪式用具只是一种‘挪用’,它抵消人体所消耗的某种能量来与宇宙取得联系,简单方便的同时为初学者提供参照。”

  封七衡手指从头、心、肺、脾、肝五个位置依次虚空划过,构成了一个难以辨识的五芒星。

  “我大概明白为什么电影里的单身教徒们会选择最血腥的方式了,人体本身就是最好的联通媒介,既能折射到宇宙定理也能唤醒沉睡的魔王……别光顾看啦!来帮我一把。”

  他可能自知没有绘画的天赋,光是一个椭圆都能画的像个瘪气的皮球,而且碎石组成的地面坚固异常,无论他是用凿或是磨的方式都很难顺畅的留下痕迹,最后索性扔下碎石改用双手刨的方式,效果欠佳,手指开始隐隐发痛。

  他需要画出记忆中的法阵图案,大小刚好能容纳自己伸展的身体足矣。他有种盲目的自信,认定这种方式的成功率高达99%,是种去做就会成功的事情。对于神国的理解他仍一窍不通,可这有什么办法!晦涩深奥的事情又不是一点就能通的,他又不是培养皿中的大脑,作为一个普通男孩他已经尽全力去动用脑力了好吧!能避开问题和过程直接解出答案就已经够走狗屎运的啦,狗屎运不也是运么?

  他跌坐在地上颤巍的举起双手,尼德霍格接替了他的工作,龙类的利爪轻而易举割裂浮在一整块地基上的碎石,露出大约一指的线条,最后在起点闭合,一个完美无缺的圆成为了世界创造前的第一个图案。

  “还需要链接五个点,那是激发人体能量场的重要手段……”封七衡想了想具体的神秘学术语无果后,反复确认自己这一个并不是指向性的降临魔法,所以也并不会出现血腥的开膛破肚的情节。每当他想起那些以黑魔法时代为背景的题材剧时便会浑身一颤,一群夏天还穿着黑袍的怪人在地下室或者什么秘密教会里做亵渎的祈祷,往往被拜倒的都是一些长得极为妖艳的女人,她们被作为饵召唤渴血的恶灵,然后在一片尖锐的笑声中被附身,或者更恶一点,和抱脸虫一样的性质从肚子被生出。

  这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甚至有些草率的召唤仪式啊。

  尼德霍格的工作效率在咖啡馆的时候便有目共睹,况且她不寻常的记忆在观察了一番封七衡在储藏室内画的法阵,再结合仅仅几眼的耶缘创典便将仪式法阵临摹了出来,无可挑剔的令封七衡挠了挠头。

  他像是被动的一方找好属于自己的位置躺好。

  绵绵的海浪声经过米德加尔特的传导涌入他的耳中,他仿佛身临其境在海面中央任由风浪的洗刷。

  “这里有海?能听到海浪的声音。”封七衡讶异的瞪圆了眼睛。

  “米德加尔特被海洋、水组成的无底深海所包围。”尼德霍格解释道,“自然的伟力哪怕连诸神都无力抗拒。”

  封七衡眨眨眼,心说原来你的等待是这层意思吗?混沌的世界还未诞生就有海洋啦?原本看起来是一片无垠的原野,结果是个被海洋包围的稍大点的岛屿?

  孤独的岛屿吗……封七衡咂咂嘴。

  “世界的边界是海洋?那海洋之外呢?还会有世界吗?”他像个多愁善感的小孩子那样提问,人都是自由、浪漫的,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前谁都认为自己才是世界的中心,却又幻想着海洋彼岸的多彩缤纷。

  “是有的。”尼德霍格倒是没藏拙,“世界的诞生只是以中庭为轴,顺应世界树的生长划分三个层次和九个国度。其中有两个国度在世界诞生前就已经存在,中庭以北,是吾所居住的尼福尔海姆,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中庭以南,焚烧炙烤的火焰国度,穆斯贝尔海姆。”

  冰与火。封七衡摆成“大”字形躺在一圈的法阵中央,手指触摸在冰凉毫无温度的大地上,嘴里喃喃不止,目光望向那片深邃的混沌中,耳边枕着浪声幻想大洋彼岸的世界。空气潮湿的恰到好处,关于冰与火的造世之旅和此时尼德霍格的脸一样模糊不清,他感到身体内有些空洞没有填补,不是没有合适的东西来填充,是没法儿,一个内胎烂掉的皮球不论你怎么充气都已经没救了。

  然后他缝缝补补的将自己的过去丢到橱柜角落,锁上门逃到天涯海角——如果真的有天涯海角的话。皮球在角落堆满了灰尘,枯死的风信子上挂着十字架项链,慢慢沉落的巨大夕阳在地板上投出窗框的形状,跟个牢笼一样,弥留的时间味道年复一年又一年。

  他缓缓合上眼睛,嘴里喃喃。

  如果风暴拉我入海,请让我溺死在幻想里。

  ……

  “或许也不止。”尼德霍格的声音飘近又飘远,“吾等只是自然的造物,熟能料到重溟之外就无他物?”

  感谢我们的理性之龙!封七衡大呼。让我的伤痛文学结束。

  “我还是第二次搞这种事,可达不到熟能生巧的地步。”封七衡嘴里说着身体还轻微的在地面上蹭蹭,明明没有任何拘束装置却感到身体像被钉在十字架上,好像有无数的沙虫在他身上瘙痒,但他知道这只是心理作用。

  “万一、我是说万一昂……如果有什么情况,就比如一些跟人一样大的甲虫钻出来;我像被吸血鬼附身一样目眦欲裂;我的肚子像胃胀气一样鼓起来,但你要知道那不是胃胀气,我可能像是喝了女儿国圣水的唐僧一样要生出什么东西来……”

  尼德霍格点点头,她对此了解的比封七衡还要多一点,清楚地知道仪式魔法不是初学者凭借入门书籍就能融会贯通的。后果是必然存在的,那些技艺高超的魔法师往往能规避后果是因为他们能理解每一个符文表示的意义,特定的表达方式、特定的语序、特定的名讳……每一个步骤都要小心翼翼不能出现纰漏,不然等待他的将会是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封七衡喃喃。

  尼德霍格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她已经做好了必要的心理准备和万全之策,以保不会波及米德加尔特和尤克特拉希尔。

  “如果一定要发生什么事的话……”封七衡顿了顿,“一定要先救我!我才22岁!大好青春还没挥霍在美国百老汇和伦敦西区里呢!”

  尼德霍格的动作顿了顿。

  “都画好了?”封七衡眼睛眨呀眨的询问尼德霍格,他仰躺着只能看见尼德霍格默不作声的绘制,咔咔的割裂声混着绵绵的海灌入他的耳中,垂地的银发骚在他耳边,痒痒的还不忍用手去拨开。

  终于那道如土拨鼠掘地的声音消失了,同样消失的还有那股淡淡的松木味,尼德霍格保持着龙鳞附身的状态,用清冷的声音回应他。

  “嗯……好吧。”封七衡觉得有些怪,不是事情怪而是尼德霍格的装束,她看上去像是野兽派的条顿骑士。

  “如果都确定好了。那可以开展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了。”他呼口气,可实在压抑不下频跳的心脏,接下来念诵的咒术是经过尼德霍格改良过的,不得不说有一个精通神学和外语的龙类朋友是真的酷。

  尼德霍格在教授他这段咒术的时候特地省略了词义的讲解,想必根据封七衡的脑袋就算讲明白了也记不住多少。不过好在他也并不在意,甚至乐得事情变得简单些,出身电影学院的伪高材生对于“致敬”都是形大于意,如果他真想拍些将人震个外焦里嫩的第七艺术,除非他先进一次疯人院。而唯一算作解释的是念诵咒语的“过程”和“目的”——

  【我献祭我自己】

  【我召唤我自己】

  封七衡屏气凝神缓缓合上双眼,五指自然弯曲搭在圆的线条上,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调控体内气息的流动和平稳情绪的波动,将脑子里陈杂的垃圾推出去才是重中之重。这有点像冥想,或许神秘学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复数的种类里总能追本溯源到一个方向,调身、调息、调心的作用将他达至身心的合一……

  忽的他睁开眼,咒语的第一句还未开始,或者说他根本连嘴都没张开。

  “尼德霍格,它叫什么来着?”

  “IanLesoga。”少女回应。

  封七衡默念这个名字再度合上双眼,那份毫无连续性的咒语僵涩的从记忆中蹦出来,却无滞涩的脱口而出,生命、智慧、死亡……大约是这些吧。封七衡从尼德霍格的语气中读出了这些词的指意,他突然感到一股空灵,耳中的海浪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狂风,迅烈的要将他撕开。无垠的黑中诞生了一颗岑木苗,它迎着暴风摇摆,纤细瘦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可它没有,以肉眼可见的方式长大,抵御着暴风,深深扎根在黑色的土壤中,幽邃的光芒以环形的星轨围绕着岑树。

  “IanLesoga。”封七衡猛然惊醒,窒息般的将它的名字念了出来。

  剧烈的咳嗽让他像条上岸的鱼开始抽搐,强烈的惧意像潜伏许久的蛇爬了出来,他感到一切都是真的,那些风、那股黑、那棵树都犹如真情实感的巨幕电影呈现在他眼前。他什么都不能做,感觉自己没有实体,像个幽灵在黑暗中徘徊。

  疼痛从胸口溢出,接着是五脏六肺,残忍的酷刑反复折磨在他的身体上,火烧、刀割、电击……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吗?封七衡身体僵硬什么都做不了,目光空洞的朝向上方。

  余光中尼德霍格的手伸了过来,覆上他的面,温柔的冰凉席卷了他的意识,当眼睑被轻轻合上再度沉入黑暗时,耳边如丝的嗫喏扎进了他的耳朵里。

  “我靠你你你你你你……”封七衡坐起身掰开她的手语无伦次。

  尼德霍格眼睛一眨不眨的端坐在法阵外,猩红竖瞳看上去有些迷幻。

  “仪式结束了?”她放低了声音。

  封七衡一愣才反应过来,随后身体上的感觉才反馈到意识之中。明明空气潮湿,为什么自己流了这么多汗?他呆呆的思索着,目光垂落到自己胸口处,可紧接着他惊惧起来。

  衣服有如生命般蠕动,像是即将破壳的幼雏想要敲碎困顿它的黑暗。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封七衡感到恶心,可肌肤却没半点触碰和爬行的反馈,他大叫着尼德霍格的名字,而尼德霍格也不负期望的撕碎了他的衣服。

  暴露在视野中的诡异深深植根在封七衡的脑中,他是断然无法理解的,可亲眼所见却在告诉他这件事的真实性。

  银色的眼睛浮现在他的胸口中央,数条丑陋不堪的触须从眼球内伸出,试图冲到尼德霍格的面前。这般模样简直就是黑门的复刻,只不过这一次被寄生的物体成为了活物,仍被恐惧挟制的封七衡感觉自己的理性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疯也似的企图逃离这只眼睛,但他做不到,就连尼德霍格的利爪也在打在触须上时发出碰撞的嘀音。

  尼德霍格的样子变得扭曲,黑红的龙角和龙尾生长出来,龙化的手臂宛如最暴戾的武器,泛着冷光直击在那只眼睛上。可他什么都不看到了,被拨开的触须反向包围在他的身上,耳中略沉重的呼吸随着他的心跳而加快,他陡然想起了黑门上的血管,植入皮肤的荒谬感涌入他的大脑。

  在沉重的呼吸后他能看到回响的鼓声,听到黑色海洋的浪潮迭涌。

  他的五感增强的像超人,可晕晕乎乎的大脑却令他无暇心顾。他像被拉扯,一股强烈的被凝视感促使他抬头,所有感官汇聚而成的信息穿越混沌、穿越十米之外无垠的黑。

  孤独的、银色的眼睛在世界之外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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