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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与行客与旅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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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焰兀自从地面燎起,天降火雨将眼前烧成一片火海,尼德霍格的长发透着股艳丽的绯红。封七衡终于知道那股热气从何而来,但他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尼德霍格的话像回荡在钟乳石洞中的梵音,高深莫测久久不息。

  娘嘞!要不要每次都这么感人!我22年流的眼泪都没这两天的多,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萝莉脸却说着黑道老教父的话,您是白兰度转世吗?一脸威严傲倪表现教父的冷酷,说着“伟大的人不是生下来就伟大的,而是在成长过程中显示其伟大的”谏言,可是在聚光灯后却如父亲般慈爱的露出“啊!我的孩子!父亲爱你”的表情。您到底是想吓死我还是想哭死我,生离死别的戏码再多放一秒导演就会喊CUT的!

  “握住吾。”尼德霍格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好的。”封七衡点头如捣蒜,不知为何,他悲从心中来,从到眼前的女孩说出这种话就好像各种爱情故事片的be版剪成一集并循环播放,难过心碎的想放声大哭一场。

  尼德霍格的气息突然断线,随后又重连回来,拍开封七衡握住的手将尾巴缠了上去。

  “在吾的感觉被封印前吾会引导神力潮汐的海浪,汝只管放心大胆地走便是。”

  真的是好可靠啊,要不然说前辈总是身先士卒呢,虽然说的话也喜欢各种名词掺杂,但这应该就是成年人浸染过的阅历和智慧了吧。

  等到尼德霍格重新趴回封七衡的肩头这股树立起的自信和傲倪瞬间烟消云散,她重回到单纯无暇女学生的样子,穿着宽大的半袖安安静静的学着猫的呼吸。

  她似乎还是将所有的事情抛给了封七衡,当后者从“临表涕零,不知所言”中清醒时已然被火烧着了屁股。火海如纵情欢愉的火精灵在眼前跳跃,驱散了长久以来的寂冷,让这个被人所抛弃和忘记的世界多一份温度……可这份温度还在飙升,直线超过了四十摄氏度,并还存在着上升的可能。

  “哇啊啊啊见了鬼了,贴心的没落英雄感这么快就换成了地狱骑士的暴走?下一秒不会有个骑着摩托拿着铁链的骷髅让我直视他的眼睛吧?”

  火海如游蛇,一丝一缕间飘游过他的身体,荒芜的土地被覆上一层朦胧的红色,可诡异的还在后面,躁动的声音从深渊上空传来,等到封七衡抬头查看时已经距离他只剩不到百米的距离。一大片的红色让他抽象的想起了受引力影响的冰山,这一冷一热的混杂让他全身不适。

  “喂,你不会在我身上流口水了吧?”封七衡缩动了一下肩膀,联动着靠在肩膀上的尼德霍格也偏斜了身体。

  火瀑布来了!这是封七衡心底唯一的念头,他无计可施,耳中听到泄流的声音,那声音不像冰山的清脆,反而有些绵绵的,持续不断的声响从火瀑布上溃散,好像这里哪是什么荒芜之地,反倒是来到了日本草津享受泡汤文化,温泉循着山道和水车伴着浓郁的硫磺味和蒸汽注入汤场的池子中,靠在与汤场相融的山旁覆上热毛巾感受星落的雪花,雾气缭绕中耳边传来竹筒“啪”的脆响。

  “啊——待会就吃乌冬和鱼生吧。顺带着重温《伊豆的舞女》也是不错的选择,那个时候的山口百惠还是很有味道的。”

  封七衡舒服的呻吟起来,考虑起了汤场后的惬意,甚至在脑中自动模拟出来汤场的混浴时间只有他一个男生,旁边都是放飞大胆的漂亮小姐姐在雾气中朦朦胧胧,那种“天下尽归我手”的男人妄想。

  啪!

  封七衡给了自己一耳光,现在是琢磨哪个料理最有名还是昭和女星哪个最艳丽的时候吗!已经火烧眉毛了诶,再不走出去就连妄想的资格都没有啦!

  火海堆积连绵成片,天穹之上不断有火流星直射而下,这股不安的躁动令人战栗,释放的烈焰让空气都变得焦灼了几分。封七衡走的举步维艰,丝缕的火焰条带般飘动在他的周围,好像海里的银鱼泛出淡淡的光泽,火海已经没过他的膝盖,半条腿深入在还算平静的海面上,浓郁之中能透过火焰淡薄的间隙看到发黑的地面。

  这让封七衡想起了乡下水稻田中抓田螺的场景,入秋后背着竹篓卷起裤管在水稻田中摸索,一抓一大把拇指节大小的田螺,喜滋滋的扔到篓里,等到看不见篓底就回家做上一盘炒田螺享受辛辣的口感和舒爽的秋风。

  “神力潮汐期间会让汝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是神力的使用导致的右脑功能解放,不过不用在意,这种情况会根据潮汐的效能快速挤压损耗,几秒钟就会恢复原状。”尼德霍格的话钻入耳中。

  封七衡咂咂嘴,现在连幻想都不受控了吗?

  火焰并不炽热,只是带点窒闷。他在火焰弥漫在深渊内便发现自己和火海好像有种隔膜,只能感受到火焰扭曲大气传递的燥热感,而真正实质的烧伤却随着身体绕行。他像屹立在海中的暗礁,窜行的火焰顺着暗礁而过,卷起的漩涡偃息在海流中。

  为什么?封七衡缩紧瞳孔,仿若实质的火焰在触碰到他的肌肤前被一种莫名的抗力扭曲,一息的幻影猝然消逝,过后如吐芯的游蛇便绕道而行,环包围他的肌肤向后流去。

  不止在下盘。封七衡瞳孔变焦转移到肩膀和胸口,这里更加明显,空中漫游的火焰衔接,创造成了这份一息的幻影连续不断的出现,黑红色的光芒附着在身体表层,一一将贯流的火焰排开。他犹如冲破海浪的舰艏,带着深沉且傲慢的气魄逆流而行。

  天仿佛塌了。

  黑穹中被撕裂开一道暗红色的口子,深红的岩浆从倒挂的穹顶滴落,粘稠的挂在岩壁上,落在地面上发出噬人的声音。不多时黑穹变得逐渐透亮,岩浆外的天空上红色的火球棋布星陈,仿若一场盛赞的火之歌。他们越逼越近了,等到黑穹变为白炽再转变为深红海洋,他们就像捅破窗户纸一样将穹顶完全撕开!

  群星坠落,封七衡断定地球之上这种景象绝无仅有,席卷整片天空的流星填满他的视野,摄人的震撼突破一道又一道防线,赤红的流光衔接着在空中消逝又出现,这是唯有以未来作为代价才能看到的终末美景。

  至于封七衡认定是“他们”……不可否认,在尼德霍格的神力增幅下他的视力远远超过常人极限,动态视力犹如鹰隼般敏锐。他的的确确看到了,在群星中火焰后,与背景融为一体但细究之后却格格不入的人影被裹成火球坠落在岩壁后。

  他笃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几张带着复杂情绪的脸孔很明显不是量产型潘多拉能做到的。等到确定那几个是人类后,他便觉得空气中都是从高空坠地的惨叫和呻吟声。

  这里还有其他人?为什么他们是“飞”下来的?真的会有人蠢到跳入深渊吗?他们和流星群有关系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封七衡脑中报数,每当新问题产生时上一个问题都会沉寂下去,直到最后,他的脑中所有的问题都被压了下去,空白的只能做出一个反应。

  既然在这片荒芜之地还有其他幸存者,管他非敌非友呢!现在问题都是次要的,还有更需要关注的东西——

  ——意识驱动行为,封七衡看着他们坠落的位置向上偏移目光,接着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说:“希望今年万事顺遂……”,接着还煞有介事的拍掌两次,自我感觉上天已经感受到了他的诚心诚意后才急匆匆地奔向岩壁那头。

  口鼻中的硝烟味愈发浓烈,封七衡确定自己现在不是处于“泡汤”的幻想中,眼前的景象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岩壁之后像是群星的埋葬所,炽烈的高温和岩浆一同融化着挺翘的岩壁,最后伴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滴落到地面上。

  他们被火球包围,直径三米的“陨石”砸出深深的坑洞,众星拱月般将他们保护在中央。封七衡探出头去,绯红色如幕帘的火焰率先映入眼帘,透过火焰的是他们被火烧的扭曲的身躯。

  “中世纪火刑?”封七衡按奈不住发声。

  “和汝同样的味道。”尼德霍格说。

  “诶,你还活着啊?”他先是诧异然后随口带过吐露的真心,“味道真的那么大吗?看来深渊把我的嗅觉搞坏了,鼻腔中只有满满的硫磺味道,还有道奇排放的二氧化碳……”

  封七衡闻了闻然后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所有的味道都被高温溶解,想从里面嗅到其它的味道简直不可能。

  “不是嗅觉。”尼德霍格说,“同种族之间会发出宏观相同的生物波,通过介质传播让吾能感应到汝和他们的相似。况且吾的嗅觉正被封印,所有的味道都是无。”

  封七衡“哦”了一声,然后又狐疑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了?”

  “封印轮转到嗅觉和触觉两个完整的感觉上,视觉和听觉暂时解封,下一个就轮到感觉了。”

  尼德霍格像在说晚饭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

  “那还真是麻烦……不过你刚刚说了‘相似’?我和他们还是有不同的吧,哪里哪里?是我英武不凡的气质还是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帅气,或者他们是身体里做了器官移植装了机械芯片的仿生人。”封七衡又在口无遮拦。

  “性别。”

  “那还真的只能说‘相似’。”封七衡泄了气。

  “靠近些吧,他们还活着。”尼德霍格的理由还真是令人费解。

  “喂喂,‘他们还活着’不是靠近的理由吧?从这么高的空中摔落还搭了流星群的便车,即使这样还能活下来。这不是外星生物就是怪物吧?万一他们是抱脸虫怎么办?”封七衡给的理由充足。

  尼德霍格像是被说动了,趴在肩头沉默了一会儿后斩钉截铁。

  “他们确实跟汝是同类,毋庸置疑。”

  为了让自己的判断更令人信服还补充了一句。

  “嗯……地道的人类。”

  “地道……”封七衡无语。

  “有同类在身边可以在吾封印感觉后协助汝的神力潮汐平衡。”

  “喂喂喂喂喂……”封七衡说的有气无力,“你把人类想成什么美好的种族了?素不相识他们有什么理由帮咱们?鉴于我22年人生经历可以说大半部分的同类都喜欢背后捅刀子,尤其是在现在这种状况下。”

  “汝已经没有选择了。”

  封七衡一愣,耳边的呼啸让他抬起头,汹涌的火焰从天而降,在里面被包裹的则是一块泛着蓝白色的冰球。轰然落地将环形的阵列打散,露出中央的人影。

  “三个人和一个逃生舱?啊——没办法了,去试试吧。不过我不能这幅样子过去啊!万一闹点不愉快找我秋后算账怎么办?”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封七衡考虑的非常仔细。

  “汝的头发。”

  “头发?”

  他低着头眼睛向上瞟,稍长的刘海落到眼中,银色的发丝令他蹙起了眉。

  “最近动脑太多了吗?都愁白头了。”

  “那是吾的神力附带的特质。”封七衡明显从尼德霍格嘴里听到了深深地无力感,好像对这名不开窍的偕神者充满了无奈。“汝的外观会在受神力影响下逐渐与吾靠拢,包括发色、瞳色等。这就像是……”

  察觉到尼德霍格语气的变化他面色一窘,接着为了证实自己的脑子没有被僵尸吃掉回答道。

  “同类。”

  “父女……呃,照你说的办我们去看看。”封七衡头也不转的大步向前,满怀信心地靠近三道人影。

  他不敢回头,身后的龙传来噬人的魄力,催的他只能向前。

  火焰消去露出女性玲珑的轮廓,她们表现出来的神态和外貌换算成年龄来看差距不小,但无一不是青春的美好样子。

  “哪里来的尤物。”封七衡喃喃。

  他转了一个方向,中央那名身披长衣梳着姬发式的女人格外适合“尤物”这个词,蓝色长直发披在玲珑有致的身段上,露出那张成熟妩媚的御姐脸。嗯?他仔细瞅了瞅,在这名御姐的眼角处还有一颗泪痣,映衬得她格外动人。他眨眨眼,只想到“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评价来。

  冰块在身后被火球化开,未等封七衡再靠近便看到奈芙索伊斯的眉头蹙了蹙,接着双目无神的将视线投射到四周。

  哇靠靠靠!这就醒了?我还没准备好呢!现在该说什么?第一次见面总得给人家一个好印象吧!不过……做这种事怎么能用自己的身份呢!

  他清清嗓子,打定主意后试探的对悠悠转醒的三个人说。

  “Hi、Hello啊……摩西摩西?”

  奈芙索伊斯的瞳孔聚焦的封七衡的脸上,此时两个人的距离只剩下理应保持的安全距离,而当看到一头银发深红瞳孔且皮肤凸起宛如硬质的“怪物”时,第一刻的决定便是——

  ——庐山升龙霸!

  “泡芙姐……他飞出去了诶。”

  “岚都……是吗,你活得很有精神我就满足了。罗尹蒂翰呢,没受伤?你要相信我的科学创造啊。”

  奈芙索伊斯强制清醒了自己,旁边两名科研者也慢悠悠的站起,而身为此次工作的领导则有义务保障自己队员的身体健康。

  “没有大碍,看来只是擦伤。”奈芙索伊斯检查了两人的伤势后手动调节休眠舱的行为模式,“平衡-Ⅸ调为家用模式。”

  三罐类似营养液的管状液体从开合的口中吐出,一厘米长的封盖脱出露出尖锐的针管。

  “这一下可以放心在金伦加鸿沟内行走了。”

  等到做完一切奈芙索伊斯才猝然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惊慌失措的看向平静的两人。

  “祂?”

  “不是啊泡芙姐,听声音好像是个男人。不过泡芙姐你好厉害啊,什么时候学会的庐山升龙霸?”满眼小星星的岚都赤裸身体崇拜的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而后者终于败下阵来,将自己的长衣脱下披在被焚尽衣物的岚都身上。

  “看吧,我就说不能相信她们,不过有一点你没有说错,她们确实没有背后捅我刀子,直接正面给了我一拳啊!她是哪里来的紫龙啊!拿我当迪斯马斯克打?在这演什么圣斗士啊!”

  封七衡咳了一声从岩石中站起,全身只感到酸酸的并没有多少疼痛的感觉,他想这大概是神力的副产物,在身体强度上同样向尼德霍格靠拢。当然这些都还不是重要的,他可是被人打了一拳诶!莫名其妙的打了一拳诶!积压的怒气一瞬间爆发,气势汹汹的走向她们。

  “你……你们好啊。晚饭吃了没,衣服收了没,今天天气很不错啊哈哈……没事我先走了。”

  怪不得封七衡怂了起来,再大的脾气看到抵在额头上9.1毫米的漆黑枪口也会发憷,没人敢赌它的真实性,因为这种纤细的武器哪怕一发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你们慢聊……我我我……”封七衡心里没底,慢慢地想要逃离枪口的位置。

  该死的!真见鬼!为什么只出现在电影主角纯耍帅的沙漠之鹰会出现在这里?她们是从哪来的,克格勃还是FBI?军情六处还是摩萨德?这么见鬼的武器通常不会用于暗杀吧,拿着不重吗,肌肉劳损可是会伴你一辈子的哦女士。

  转瞬间封七衡在脑内就脑补出一出黑西装黑墨镜的特工满脸冷酷信步闲庭的进入敌营后方,一枪见血的取掉敌人性命后对着通讯说“哦!我知道有家阿拉伯餐厅味道还不错”,最后在电影结尾便是参与行动的所有人围坐在餐桌旁皱着眉头嚼着味道还算“不错”的菜品的好戏。

  “你等等。”

  说话的声音来自中间那个御姐,封七衡下意识停住脚步心里想,不仅长得很成熟,声音上也很符合御姐的形象嘛!不过你现在叫住我干嘛?不会杀人灭口吧!

  “啊哈哈哈……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卡门来打,马上就会走啦……”封七衡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以便避开那把足以打断四肢的沙漠之鹰。

  他小幅度后撤步子,心说您拿着沙漠之鹰谁敢说一个不字啊!就别说那种好像挽客的话啦!您还想让我帮您把垃圾拎下楼吗!

  封七衡讪笑着,心里测算着两个人的距离,等到他有把握的时候即刻以一条腿为轴心弯腰下蹲转身,一气呵成的动作让他有了几分把握。预料中的枪声没有爆发,反而在他转身后恍惚之间听到女人说出“岚都”两个字。

  他的轴心腿被紧紧箍住,纹丝不动的下盘导致他整个人前倾下去,双手用在固定尼德霍格上,没有缓冲的余地只能让他靠脸刹车。

  “尼德霍格……你没事吧?虽然你说过神力会增强我的身体……不过我相信应该不包括脸皮厚度吧……”他的声音埋在土里,温热的感觉流进嘴里有种铁的味道。

  得来的却是寂静无声,封七衡疑惑的从土里拔出头,他重新叫了声尼德霍格的名字,视线中得到的是放开他的小腿缓缓起身的短卷发少女,蓝色长衣盖住她头部以下全部的身体,从略显宽大的长袖中伸出两只手拍了拍并不存在于长衣上的尘土后淡然转身。他对此却无瑕心顾,肩头的尼德霍格并未出声回应,在解封了听觉后本应能回答的少女却仿佛睡去一样安详地搂住他的脖子。封七衡有些着急了,顾不上身后还伫立着三道用外表欺骗别人的凶神恶煞,将尼德霍格放到地上急切的呼喊她的名字。他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能听他插科打诨的少女现在却像冰冻之后投入渊潭般死寂,温暖的温度正在脱离她的身体,朝向不可遏制的死亡更进一步。

  “人类?”岚都眨着眼睛。

  “伤得太严重了,他们是途经轰炸区了吗?岚都!立刻准备手术!”

  光看背面奈芙索伊斯还觉得有些讶异,但当封七衡将女孩放到地面上看到正面的情况时更多的是震惊。

  女孩整个被沐浴在血液中,衣服下暴露出的是她狰狞的伤口,不断撕裂又愈合重复折磨这具躯体。胸口处的切割伤和冲击伤害相互混合,仔细辨别可以看到里面嵌入的金属残片。踝骨整个被贯穿,依稀可见外露的骨关节。全身多处骨折外伤,更重要的是里面的器官是否被刺破。

  奈芙索伊斯已经麻木了,再见到什么伤势都已经见怪不怪了,眼前的女孩能活着就是个奇迹,通俗来讲她的身上单拎出来一个伤势都是足以令人毙命的,可直到现在她仍旧顽强的活下来了……虽然这份活的意志正被死亡吞噬。

  “真是……”奈芙索伊斯没说下去,只是将休眠舱伸展出来的部分当做应急手术台。

  现在特定的名词在封七衡耳朵里异常敏感,他被突然亮起的聚光灯晃了眼,在一圈圈的光晕中他定住身体。

  “你你们是医生?”他看着眼前的架势惊疑不定。

  “……大概是吧。”岚都有模有样的戴上无菌手套想了想回答他。

  封七衡站了起来,在三人诧异的目光里五体投地。

  “求求你们救救她!不管是恶魔的交易还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快啊!”

  封七衡死死咬着嘴唇。他浑身战栗,哪怕努力平静身体也会在身体里不断悸动,索性他不遏制了,放开自己的身体,放任这份战栗在无限扩张。他真的害怕了,尼德霍格的体温在持续下降,他真的有一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还愈发强烈。

  他低着头,身子像冬日的雏鸟被冰水浇了一身般的打颤。他不敢抬起头,怕一抬起头就会看见梦破碎的场面,虽然对方说了带有“伤情严重立刻救治”的话,可非亲非故光想靠道德来支撑这份并不是责任也不是义务的工作只会让事情朝着反方向发展。他没有把握对方是善心泛滥的好人,可事关尼德霍格,再多的恳求也是他理应做的。可他怕的,是伸出手想要抓向的希望会得到拒绝。他怕这份希望落空,怕是因为自己还不够诚恳导致少女的死亡,他放下了一切,有人说当一份希望摆在面前,哪怕只是渺小的微乎其微的可能,你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封七衡给出了答案,他会在这份希望前摆上自己。

  热浪滚滚,尼德霍格的身体却愈渐冰冷。

  “好啦好啦!在救啦在救啦!”许久后岚都走过去想要将女孩抬到手术台上,“我们说过救肯定会救哒!”

  岚都伸出的手被抓住,她一愣,随即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男人目光直射向她,语气不复刚才,低沉复杂甚至带着哭腔的对她说“求求你们了”。似是被对方感染,岚都语气缓和了一下,想了想后正经的回答他“泡芙姐会尽力的,不过倒是你,伤势也不轻吧”。

  男人摇摇头将发力的手颓然放下,任凭她将女孩抱走。他仍旧跪在地上低着头,落寞的影子像个失去主人的小狗。

  这个女孩对他一定很重要吧,她这样想。

  尼德霍格静静的躺在手术台上,照明灯打在她的身上,像废弃剧场里残缺的玩偶般沉眠。

  奈芙索伊斯先抽取了尼德霍格血液,经过休眠舱自动配比后进行输血,麻醉是没有打的,毕竟按照现在情况来看病人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当中,打不打麻药区别不大,况且现在也没有专业麻醉师在场和药物储备。

  “你们是人类?”岚都托起托盘百无聊赖的盘腿坐在一边。

  “啊……是,你可以叫我王小明。”封七衡看到对方如此专业也放下心来,但听到问题又升起警惕。

  奈芙索伊斯先处理外伤,手术刀切开愈合的伤口取出里面的金属残片。

  “噗!王小明?”岚都被光晃了一下不情不愿的打着下手。

  “你们是……”

  封七衡扯嘴,岚都问出这个问题时已经将目光从他的身上到尼德霍格身上来回打量好几次,他甚至看到主刀的医生都竖起耳朵。

  “我们是父……”封七衡在此打住。

  空气中只剩下金属残片掉落到托盘里的声音。

  “我们是夫妻。”终究他没将“父女”说出口,先不说尼德霍格会不会同意,这种有辱自己清白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夫妻?”

  岚都哑然,仔细看了看女孩沾血的脸蹙起了眉头。封七衡很明显的在岚都转过头时看到了她眼神中的鄙夷。

  喂!你们在想什么啊!虽然她长得是幼了点,可确确实实是个成年人好吗!再者说我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是会诱拐幼女的变态吗!

  “喂!主刀医生你手别抖啊!”封七衡大喊。

  所有的残片落在托盘里堆起高高的一摞,令人头皮发麻的数量才只是刚刚开始。

  “现在问有点晚。你们是什么人?人类到这里还能活下来稀少的像调了色的熊猫一样。”

  调了色的熊猫?你在讲什么鬼啊!封七衡翻了个白眼,不过这一道关卡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想让对方不用沙漠之鹰在脑袋上开个洞只能回答她了。

  “我们是……”封七衡沉吟了一会,“……好人。”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狗命。”

  很明显封七衡的答案很扯淡,扯淡到让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水母头萝莉拿起了枪对准他。

  这才是真正的杀胚吗!也是个幼女好吗!你们雇佣童工是犯法的知道吗!

  罗尹蒂翰坐在休眠舱中双眼微眯,似是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可那条纤细的手臂却举起了两公斤重的沙漠之鹰瞄准了封七衡。

  “我我我我我们是……”封七衡紧张的舌头打结,“so、sommer……你们知道索默吗?”

  大写的“SOMMER”标记在休眠舱上,封七衡想看不到都难。但这个时候不应该用肯定句来回答她,模棱两可的答案也会引起对方的过度反应。将问题反抛回去,封七衡心说幸亏自己大学时看过《社交方式100答》,不然立刻就会在自己一窍不通的问题上被毙掉了。反抛回去确实是个很好的延续对话的方式,可这么潦草的只知道名字的回答对方真的会信吗?

  “索默重工!你也是员工吗?”出乎意料的,充当助手的女孩亮着眼睛看向封七衡。

  绿色的眼睛,封七衡在心底这样说。

  “通往试验场的装置只设立在索默重工内部,说不出来才让人生疑。”主刀的奈芙索伊斯轻松地将坏死的部分切掉,这一幕让封七衡稍感不适。

  是这样吗?我说不出来才是死路一条啊。

  “不过索默重工只招收本土员工,看你的样子是个实习生?哪里人?”

  本土?我看起来不够local吗!封七衡心中咆哮,可咆着咆着就想起来因为尼德霍格的神力作用,他现在是一副银发红瞳的欧洲中世纪吸血鬼风格,当初那个黑发黑瞳的俊美少年已经不在了啊喂!

  “我是混血。”碍于小命不在自己手,他的声音有点委屈。

  “哦?混哪里的?”

  混哪里的……封七衡叹了口气。

  “中德挪。”

  “关系还挺复杂嘛!那你父母具体是哪个?”岚都捧起脸一脸八卦相。

  “呃……”封七衡目光向上瞟,摸了摸鼻子回答她“我的母亲是中国人,父亲……也是中国人。”

  假寐的罗尹蒂翰翻了个身,全然不关心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的血统有多么纯正。

  “那你的德国和挪威血统是遗传哪里?”岚都歪着头表示不解。

  “血统啊……”封七衡沉吟了会儿,看着岚都那双绿色眸子缓缓的说,“来自我内人。”

  这种称呼对于初学汉语的岚都来说为时过早,哪怕她有着“探赜索隐”的特质,可源远流长的古汉语文化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通的。为此,当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时她求助似的望向可靠的胸大姐姐奈芙索伊斯。

  “内人就是妻子。”

  得到答案后的岚都“哦”了一声,然后陷入沉静中,双手撑在手术台上,坐在尼德霍格脚边歪着头看着手术实操,晃荡着勾在一起的双腿,仿佛接受了这个答案……

  不!怎么可能接受!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投掷在封七衡眼角只出现一个模糊的白色残影,他因疲惫上涌打着哈欠的动作骤然一僵,耳边的疾风裹挟的是迟来的冰冷。他霎时间清醒,汗毛竖立,不切真实的冷意在这片炽炎中沁进他的肌肤里。

  是一把手术刀!超越视线捕捉的速度在淡绿色短卷发少女手中实现,仿佛投掷而出的不是一把手术刀,反而是枚子弹。

  “你在骗鬼啊!真当我会信嘛!”岚都跳下手术台气势汹汹地走向封七衡。

  “喂喂喂!和平社会不提倡打打杀杀了。”封七衡慌乱的后退,只是发软的双腿让他看上去更像穷途末路的杂兵。

  “你不要那么武断嘛!看没看过《银翼杀手》?里面有一群复制人的那个,很硬派很严肃的科幻电影,里面就探究了复制人和人类之间的关系,你可以认为自己是个体细胞无性繁殖的复制人,也可以认为自己是个有灵魂的爱喝可口可乐的人类,当然这一点需要你自己去想。我们全是由子宫生出来的,继承着父母的血脉,而复制人则没有,作为胚胎生长之前是否能为了提升个体的能力混入其他的DNA?在反乌托邦中复制人成为常态后,怎么区分复制人和人类的区别?我说‘CellsInterlinked,Cells’你会做反应吗?这时我们都沦为了一个生命,‘人类’有何种自诩的区别于‘复制人’的特殊性和高尚性?灵魂……还是复制人基于底层的行为逻辑?常理在此刻成为了阻碍自己判断的枷锁。如果将区分两者的天平摆上人性和同理心,那我敢笃定复制人比人类更像人类。抛弃丑恶的中心主义吧!哪怕我现在是个复制人拥有不同的血脉我就要低人一等吗?世界是在发展的,所有的理论都有被推翻的可能,而如果你的父母是复制人那你和他们的血脉还会是相同的吗?你要接受这个世界的扯淡才会更容易的活下去。”

  完全就是扯淡!诡辩都算不上,什么复制人什么人类,无非是自己想摆脱这个女孩的咄咄逼人!不过……封七衡心里说社交方式100答还真没白看,把话题往曲折小径上拐实在是太有意义了!最主要的还是对方有点呆呆的。

  “其实不一定要看《银翼杀手》,《云图》也可以啊。沃卓斯基兄弟……嗯……姐弟……现在要叫姐妹了。”

  “啊……你是复制人吗?”岚都的话里带着颤音。

  还真的是呆呆的呢!跟沉稳干练的主刀医生相比真是高下立判。

  “小朋友啊……”封七衡扶额,他感觉太阳穴血管正如高压泵柱一样跳动,“你要理解的重点不在于‘我是不是人类’,‘他是不是复制人’。生命的意义不在于你是无脊椎动物还是计算赋予基底的仿生人或是人工智能,我们要的是接受。刻板的寻求答案只会陷入片面的循环,我们要做的是在不同中寻找共同,‘理解’能成为我们共话的桥梁……来,你重新问我一遍。”

  “所以你是复制人吗?”

  “啊……不是,我是地道的人类。”

  ……

  缝合进入尾声,奈芙索伊斯在整个手术过程中惊叹少女强大的肉体,原本只是目测,而到实际进行手术的时候她才知道少女的伤势比想象中更为严重。由她取出的金属残片零零总总算起来有一公斤重,打磨而成的金属残片让她有些眼熟,接着将少女的身体消毒清洗一遍就抛给岚都去做了。

  “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她的身体很强大,愈合速度也在常人的几倍以上。”奈芙索伊斯给自己做着手部清理,如若不是知道封七衡在扯淡,她可能就会相信了“复制人”这一设定。

  “如果你们是从‘SOMMER’来的话,那应该注射过血清了,有这样的愈合速度不足为奇。”

  不足为奇……吗?封七衡眼皮挑了挑,你们居然会认为身受重伤还不死,甚至还用超越常人的愈合速度复原称为“正常”?看来这里只有我是不正常的了。亏我还准备了几套说辞来做应付呢!

  “真的是太感谢你们的帮助了,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封七衡边说着边急匆匆地跑到尼德霍格旁边,少女的全身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而他刚刚说“正常”的时候猛然想到少女显露的龙尾和龙角也在不知什么时候隐去。看到少女这幅模样才稍感安心。

  “我也是实习生哦,虽然很快就要转正了。你是12月进来的还是6月进来的?”岚都手叉腰撑起宽大的长衣显摆自己的身份。

  “我们都是‘SOMMER’重工的人员。我叫罗,中文名字。”奈芙索伊斯说。

  “我叫岚哦!”封七衡呆滞的看向活泼的女孩。

  我没有问你们的名字啊……自报家门是怎么回事?我说那句话的意思就是不想跟你们扯上太大关系,同样是“SOMMER”,你们和潘多拉的关系就一目了然了吧!虽然很感激你们能伸出援手,但瓜葛太深我的小命也不保了呀。还有12月?6月?这是你们的招工时间吗?

  “呃……我叫埃达·冯·衡。一个经典的德式名字。”封七衡的烂话张口就来,“我是6月份进入的索默重工。”

  “哼哼,那你比我晚哦!我可是12月份进来的。我可是你的前辈。”岚都趾高气扬让她的下巴冲天。

  封七衡算是知道了这个虽然自称前辈实际上年龄还未成年的女孩在心智上有多么不成熟。看着女孩自傲的样子他的眼前有些发晕。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如何穿越过试验场来到这里的,但必要的工作还是需要给你们进行说明。”奈芙索伊斯将目光从封七衡的身上转移到岚都身上。

  “与我们同行吧,不过更准确来说光靠你们也没有办法走出金伦加鸿沟。既然同是SOMMER成员,我会教导你们关于金伦加鸿沟的知识,同时也是必要的开门方法……”

  封七衡的身体颤抖了下。

  “当然包括你,岚。不过在此之前——”

  奈芙索伊斯的声音好像缥缈在空中。

  “——你的伤势也不容小觑,能走到这里同样也累坏了吧。先好好睡一觉吧。”

  封七衡的意志在溃散,眼中的尤物御姐和开朗女孩在逐渐变远。他最后将目光投向躺在手术台上的尼德霍格,慢慢定格的少女沉静的睡颜成为他最后看到的景象。

  黑暗就此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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