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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521) 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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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用和捋了捋胡须,颔首道:「好一个少年俊才!」

秦翰喧宾夺主,众将心里都有些打鼓,这会儿主帅发话,众将才参差不齐地说道:「秦帅豪勇!」

「强将手下无弱兵,哈哈……」

秦翰低低咳了两声,胸肺传来嘶哑的声音。李宪目光落在这位大貂璫的背影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敬畏。他虽然是宫内的红人,受的宠信比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倒霉太监高出百倍,但这会儿站在秦翰身後,他没有半点不服气。他知道秦翰征战多年从无怨言,但历经大小百余战,身上负伤数十处,全靠功法强行压下伤势,万一他哪天倒下……

李宪低声道:「秦帅要用些茶水吗?」

秦翰摆了摆手,「不用了。」

李宪不再多话,轻手轻脚拉起锦幛,替他遮挡风寒。

连绵的鼓声滚滚传来,令人血行加速,宋军斗志越发高亢。堡垒上的贼寇被神臂弓压制,一直没有动作。伴著激越的战鼓声,宋军攻势越来越猛烈。

城外六座品字型排列的堡垒始终没有动作,而宋军也有意避开这几座孤悬在城外,又十分难缠的水泥堡垒,把它们交给了後方的投石机。战火沿著城墙迅速蔓延,校准过的投石机落点越来越准确。重达数百斤的巨石带著火光飞向江州城墙,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火光四溅。程宗扬原本还有些担心,但水泥加固过的城堞在投石机的重击下一无所动,显示出远超砖石结构的坚固xing。城前六座堡垒更是固若金汤,任由巨石重击仍牢不可摧。

「轰然」一声巨响,一团火球落在程宗扬面前的城堞上,然後弹开。用油布和稻草捆扎的燃烧物迸碎开来,在冰凉的水泥面上徒劳地熊熊燃烧片刻,化为灰烬。

程宗扬捂住口鼻,避开燃烧物发出的浓烟。敖润不等表面变冷就伸手去摸城堞,一边怪叫道:「这是什么东西?看著跟抹了泥浆一样,可比石头还结实!」

「老土了吧!」吴战威内行地说道:「这叫水泥!这东西我见得多了,结实得要命,拿锤都砸不动!我们程头儿在建康就是用这东西盖的楼,里外一根木头都不用!」

「真的假的?」敖润摸著水泥城堞道:「老程,这东西是你弄出来的?真是砸不动?」

「你别听吴大刀吹那么神。」程宗扬道:「真要砸也能砸开,只不过费点力气。投石机一个是力道差点儿,另一个准头不行,要对著一个城堞砸上十几次还差不多。再则这些石头本来硬度就不够,再包著层东西,砸上更没用了。」

敖润「啧啧」赞叹几声,「这东西哪儿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想知道?到我这儿来吧。」程宗扬乘机挖角,笑咪咪道:「给你加一倍的工钱,怎么样?」

「那可不成。」敖润大摇其头,「我们雪隼团还有这么多弟兄呢。石团长不在了,我老敖怎么也得把弟兄们活著带回去。」

火球击中城堞的刹那,秦翰坐直身体,一丝震惊的眼神在他jing光内敛的虎目中一闪而逝。

夏用和花白的胡须在寒风微微抖动著,良久吐出两个字:「坚城!」

秦翰抬起手指,身後yin影中一个庞大的身影跨前一步,浓烈的猛兽的气息令周围的将领都不禁屏住呼吸。

秦翰竟然用兽蛮人作为亲卫,诸将佩服之余,隐隐还有些幸灾乐祸。难怪选锋营只能当边军,换成禁军,让这些兽类拱卫都城,成何体统?不过看到大貂璫出手,众人不免有些期盼,对付星月湖那些悍匪,选锋营的兽蛮人倒是合适。

可秦翰只是动动手指,吩咐道:「搬张椅子来。」

兽蛮武士拿起一张交椅,放在主帅身侧。

秦翰点了点椅子,「坐。」

夏用和也不客气,踩著一名亲兵的背脊翻身下马,坐在椅中,然後摘下头盔放在一边,有些疲倦地说道:「歇歇也好。这场仗,有得打了。」

李宪身为监军,在夏用和面前也是有座位的,但终不好与秦翰平起平坐,在後面道:「不料江州城如此坚固,巨石重击之下,仍岿然不动。」

主帅落座,诸将也不好骑在马上,高出主帅一头,纷纷下马,环立在侧。石元孙道:「石炮打上去,连个角都没崩掉,江州城怎么修的?」

李宪回头道:「张亢,你知道吗?」

张亢只是个都头,最末一等的低级武官,周围的亲兵也比他职位高些,一直在後面没有开口。听到李宪询问才拱手施了一礼,然後道:「听说用的是江州水泥。」

「水泥?什么东西?」

「末职不知其详。」

诸将低声交谈,嗡嗡声响成一片,谁也不知道江州水泥是个什么东西。但江州城墙的坚固,众人都是亲眼看到的。

紧接著张亢又爆出一句,「末职听说,江州城外十座堡垒,都是用了江州水泥,在半月之间全部建成。」

众人又是一阵大哗,江州城外这十座大头钉子一样的堡垒,让诸将都头痛无比,那些堡垒比城墙还高出丈许,覆盖范围更是超过四百步,几乎占了整条城墙四分之一,又品字形向前突出一百余步,攻不下,困不住,就像卡在攻城一方喉咙里的钉子,令人无计可施。没想到居然是半月之中造出来的。如果不是城中贼寇兵力不足,在江州城周围建上百余座堡垒,只怕大家连城墙边都摸不到。

投石机掷出的火球忽然停止,远远看到一匹白马流星般驰过连绵的战阵。江州没有护城河,那名小校放开坐骑,全速驰到城下,扬声道:「选锋营秉义郎!宗泽!前来讨教!」

宋军一阵sāo动,宋国武官一共分五十二阶,李宪的景福殿使就是第五阶的高级武官,而秉义郎在五十二阶中只排倒数第七,不折不扣的小官。

城上众人神情冷漠,宋军派出这么个小卒子,分明是自知必输,一个小卒败了也就败了,若能在孟非卿手下撑过几个回合,就足够自傲。

敖润叫道:「一个小卒也配和我们孟团长叫阵?先过了我雪隼佣兵团敖润这关再说!」

吴战威倒没那么多心思,「宰你这小鸡还用著孟帅?先尝尝我的大刀!」

程宗扬却一把夺过望远镜,像著火一样猛扑过来,朝城下望去,「干!这么年轻!」这位宗泽看上去只有二十上下,瞧他的年纪,真正的岳鹏举八成还没出生呢。

宗泽策骑朝城墙奔来,距离城墙还有数步,忽然一拨马头,接著飞身跃起。

空鞍的战马紧贴著城墙驰开,与此同时,宗泽抬脚往城上一蹬,笔直升起丈许,然後挥出长枪,枪尖在城上一点,又跃起两丈。

为了避免下方出现shè击死角,城墙通常都不是直上直下,而是下缓上陡的倾斜式样。宗泽虽然利用了墙体的斜面,但过人的身手仍赢得一片喝彩声。

孟非卿让开丈许一片空地,然後反手握住天龙霸戟。程宗扬见猎心喜,两眼放光地叫道:「孟老大!这一场我来!」

终於见到一个自己听说过的历史名人,程宗扬有种老天开眼的感觉。能亲自与宗泽交手,甚至亲手打败这个北宋最後一位名将,实在是莫大的诱惑。更进一步,如果能擒下宗泽,再收归己用,自己的直属营就多了一个栋梁之才。

於是宗泽跃上城头,看到的不是孟非卿,而是一个笑嘻嘻的年轻人。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啊,哈哈哈哈……」那年轻人就像只偷鸡吃的狐狸一样,笑得合不拢嘴,「宗将军,我跟你打个赌,如果你输了,就当我的手下,怎么样!」

宗泽皱起眉头,「疯子?」

程宗扬努力收起笑容,板起脸道:「对未来的主公客气一点!」

真是个疯子。宗泽也不废话,长枪一挺,一记千里燎原,枪势犹如烈火,朝程宗扬面门袭去,准备先逼开这个疯子,再与後面的贼酋交手。

那疯子双臂一张,手中蓦然多了一对钢刀,刚才还疯疯颠颠的样子刹那间消失不见,整个人如同一头突然张开铁翼的猛虎,扑向宗泽的枪锋。

宗泽这一枪充满一往无前的气势,谁知枪至中途,就被年轻人钢刀後发先至地截住,宗泽双臂一震,枪锋如中铁石。

那人双刀接连进击,一刀劈中枪锋,随即扭过腰身,另一刀侧向攻来,用刀背砍向枪身。他这人疯疯颠颠,满口不知所云,看著不太正常,刀法却是凶狠犀利,前刀余力未衰,後刀又至,如果被刀背砍中,只怕数招之下长枪就会脱手。

宗泽沉肘侧身,枪尾蓦然翻出,挑中刀背,向後退了半步。虽然化解了对手的招术,自己的攻势也被硬生生逼了回来。

程宗扬心下大定,宗泽虽然是未来的名将,但现在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後生,枪法应变虽然不错,修为却比自己差了一截。

程宗扬抖擞jing神,一手五虎断门刀犹如猛虎出山,使得淋漓尽致。宗泽的长枪失了先机,不出数招就被逼落下风,枪圈越来越小。程宗扬双刀狂攻猛进,却没有痛下杀手,一门心思想著怎么磕飞他的长枪,把这支刚刚崭露头角的潜力股拿到手中。

宗泽越打越是心惊,那人刀法凶猛,一双眼睛却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自己,目光中充满贪婪的神sè,脸上带著古怪的笑容,就差没在额头刻上「你是我盘里的菜!」这几个字,那种变态的yu望,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毛骨悚然。

宗泽枪法忽然一变,放开守势,全用进手,不顾生死地以攻对攻。他打定主意,纵然玉石俱焚,也不能被这疯子生擒了去。

这种同归於尽的打法,自己很是用过几次,被别人用出来还是头一遭,一时间程宗扬倒被逼得手忙脚乱,接连退了几步,才稳住阵脚。

吴战威和敖润都紧握著刀柄,一看苗头不对就准备出手。孟非卿却松开天龙霸戟,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神态从容。他眼力比吴战威和敖润高出何止一筹,这个小将使出搏命的招数仍奈何不得程宗扬,胜负已无悬念,意外的是短短两月之间,这小子修为竟然大进。看来他只是外表懒散,背地里还是下了不少苦功。

果然,宗泽的强攻被程宗扬一一破开,双刀威势越来越足。转眼十余招,宗泽已被逼到城堞处。程宗扬双刀洒下重重刀网,将他长枪困住,片刻後身形倏然一闪,抢到宗泽身侧,一刀格开他的长枪,顺势刀柄回落,敲向他的胸口。

宗泽已经退无可退,程宗扬单刀砍入枪网,将宗泽长枪逼到外围,刀柄一落便能封住他的穴道。自己费尽力气才等到这个机会,不由心花怒放。

刀柄落下,正中宗泽胸口。宗泽撞在城堞上,喉头一甜,几乎吐血。他咬牙将鲜血咽下,只听那人意气风发地大笑道:「宗泽!不想以後大呼渡河而死,就跟著我!往後自然有你的好处!哈哈哈……」

程宗扬笑声未绝,就看到那小子身体一仰,竟然从四丈多高的城墙上一头栽了下去。

「干!」

程宗扬大骂一声,别人王霸之气一出,小弟争相拜服,自己倒好,这小子宁肯自杀都不愿落自己手里——我有那么衰吗?

程宗扬半身探出城堞外,伸手去夺宗泽的长枪,忽然间身体猛然仰起,向後一翻。

一片白光紧贴著程宗扬的口鼻飞起,却是一柄磨盘大的巨斧。如果不是孟非卿在晴州对他的苦练,这一斧足够把他的脑袋劈成两半。

宗泽落下的同时,一只兽爪抓住他的皮甲,消去跌势,抖手扔到城下。宗泽虽然摔了个结实,xing命却是无忧。接著一个巨大的头颅从城墙下升起,它鼻孔微缩,吻部突出,一双非人的巨眼凶光四shè,脸部野兽般的皮毛上带著豹纹,一侧的耳朵上挂著手指粗的铜环。它张开大口,嗥叫著跃上城头,带著利爪的双足重重落下,在水泥上留下几道爪痕,却是一名兽蛮武士。

那兽蛮武士比自己足足高出两个头,粗壮的躯干上包著厚厚的皮甲,中间嵌著一枚脸盆大小的青铜护心镜,身上遍布著野兽般的鬃毛,却只在头脸上带著豹状的斑纹,就像一只起立行走的猛兽。

吴战威大喝一声,攻向兽蛮武士的右臂。他的大刀是在建康重新打的,比以前的更厚更重,但那兽蛮武士抡起大斧,一斧就将吴战威震退两步。敖润翻腕摘下铁弓,利箭脱弦而出。兽蛮武士咆哮一声,长箭shè中它的肩甲,却没有穿透皮革。

「都退开!」程宗扬满心想收下宗泽当小弟,结果费了半天力气,煮熟的鸭子却在自己眼皮底下飞了,窝了一肚子的火。他提刀恶狠狠叫道:「好一头大牲口!敢抢我的小弟!有名字吗!」

兽蛮武士胸腔中发出沉重的轰鸣声,咆哮道:「豹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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