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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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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云仙君不是个好神仙,从飞升那天起算,他的仙生最高点,就是那天踏上云梯挥别宗门弟子们时候天边飞来的彩凤祥云万千霞光,那明光璀璨,耀目之盛,直照到西方极夜之地,惊得那西方极夜之地压着的巨兽睡梦中抖了三抖。

从那时起,启云仙君就得了这么个诨名封号。说它是诨名,因为它确实没有实质内容,不像昴日星官,一听就是要管启明星;月下老人,一听就要管众生思念姻缘这一摊子事;天蓬元帅,那一听就得是个武将啊。可启云是什么意思?云彩禀阴阳两气而生,本是天下最自由最无形的东西了,道法自然,何须多此一举呢。启云仙居觉得自己的用武之地么,是完全没有。

可这仙界,自盘古开天以来,一直有冥冥天道运转,众神仙各司其职,安稳了数万万年,神明难以计数。启云这种新飞升的无业游民,乐得自在做吉祥物,苦哈哈做什么呢,苦修那好几百年,难道是为了上天打工的不成?他启云的仙生目标刚开始,便结束了,就是:悠闲。

每日拈花惹草,今天扯仙鹤羽毛,明天赌棋赢了老君的法器,醉酒就飞上九重天,大袖一挥,捉来无数云朵,捉对成球,肆意铺染,当是时,仙界众神只觉晃眼,凡间众人却是要感叹:真是一个好天,晚霞行千里,明日必定大晴。

启云舞弄够了就随意一躺,呼呼睡去了。可那一日不知怎么了,无非是多喝了几玉瓶西王母的瑶池仙酿,竟然一觉睡到不知今夕何夕。启云百思不得其解,数十万年,对于神仙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旧日漫天神佛,各个功德加身,民间香火旺盛,都是不生不死不消不灭的存在,轻易不可能坐化,即便是坐化,形神消散,融于万物,这世间也应该有留存于世的一丝气息,怎的自启云醒来之后,毫无所觉。所有熟悉的气息,竟一顷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干净得令人觉得刻意。

这天还是旧日的天,这地还是旧日的地,青天白日,金光万里,可是又陌生浑如一个新世界?一个完全与过去脱节的世界?

启云无法理解,一觉醒来,世界变了。

如此想来,他好酒这件事,谁人不知,可他几时贪杯一醉睡过这么久?

过往的一切如今看来充满了疑惑,可他的识海经过多年沉睡,不仅没有在闭关中精进,反而更加混沌了,那万万年前的事,竟如锁在迷雾云烟之中,看不真切。

天上的启云仙君正陷在云雾深处,随云飘荡,兀自想不明白。可地上人间洛阳龙门镇肃亲王府上,却是言笑晏晏,人人弹冠相庆。这日清晨,府内各院的仆妇就已经鱼贯出行,迎来送往了半个京都的贵人,不为别的,正是因为多年无后的肃亲王喜得贵子。肃亲王乃是当今沧兰国圣上舅父,原摄政王,一手把持军政大权二十余载。后还政于朝,荣归故里,可惜一直没有子嗣,如今年近半百,才得一女,正是如珠如宝,宴请宾客的帖子雪花般发了出去。

新生婴孩粉装玉琢,包在襁褓中,像个吉祥物一样对着众人嘻嘻笑,人人都道这孩子天生笑颜,福禄双全,是个顶顶吉祥的命格。好听话说了一堆,说好话总是不要钱的,毕竟没有人会因为祝福没有达成而来找你的麻烦,祝愿没有成真,人们只会认自己倒霉。

毕竟,时也运也命也,谁能说得清。

命运想玩你的时候,从来不问你的意见。

就比如肃亲王府上这独一无二的大娘子,闺名龙三。龙三自识字那天起,就对自己的名字深恶痛绝。她说不出理由,只觉得这名字草率的很,配不上自己的清贵脱俗雅致婉约。于是蹦跶着不稳的脚步奔向老爹的书房,仰着脖子要求改名。肃亲王哈哈大笑:“小儿拘泥,当年你出生,龙门镇一整年风调雨顺,龙是上古神灵,我替你取龙字,多么吉祥喜庆。再说三,你可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乃无穷无尽实虚之间。你命格贵重,就这两字配的很,为父对你有大期许啊。”

龙三懵懵懂懂,眨着两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她听不太懂,但她听明白一件事,她爹不肯改。

天上地下,神仙凡俗,神明与人,几时相亲?可有时命运捉弄,造化安排,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远,又那么近。远到隔着数十万年的时光,远到隔着碧落九霄;近在眼前,云启仙君乘着的云正堪堪从龙门镇肃亲王府飘荡而过。近如咫尺,两个失意人心中正不约而同埋怨着自己的名字,痛诉老天无眼,自己命运多艰,神生人生刚开始,就要勉为其难接受命运自作主张的“馈赠”,一份身份危机和自我认同缺失大礼包。

凄凄惨惨戚戚,怎一个无奈了得。

可闲人可有此怨,那消散的众神和穷苦的百姓相比之下,连有这怨的机会都没有。末法时代,无人求仙问道,人人都想做官当巨贾,每年考科举中暑发疯之流数不胜数,走商被路上风暴沙漠边疆乱匪劫掠丧命的更是不知其数。

云启和龙三二位,实属身在福中不知福。可不知福的人,自然只看得见自己的苦。

比如今天云启思来想去悲从中来,躺在云朵上叹气,蹂躏云朵,那一团团祥云不住发抖,跑也跑不脱,都哭了起来。人间一下起雨,龙三正骑在树干上,被浇了个彻底。

她被淋了个透心凉,刚才明明艳阳高照,今晨被傅姆按在梳妆台前梳了半个时辰的头发,此时都披散下来,她不由怒目而视,仰头向天,气沉丹田,学着阿父旧日军中王教头的口吻,发出一声大喝:“兀那贼老天!这云!它不开眼!”

云启本躺在云上发呆,猛然耳边惊起一声炸雷,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气势虎虎地骂着老天。他惊呆了。

他惊,这数万载他从没有听见过民间心愿,无论是有声祷祝还是无声默拜,因为他领着虚名,凡间根本没有他的庙宇。他惊,这儿童稚语,童言无忌,却也恁地粗鄙。这二者叠加在他耳边心上轰地一声响,竟震得他恍惚一瞬。旋即竟有种错觉,似乎识海的疼痛混沌好了一些。他急忙打开识海,将神思层层叠叠铺开,不放过一丝一毫,他是要找找他这几万年来第一个信众,究竟是谁这么有品味,知道了他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风流倜傥的神明。

可他发现的时候,纵然接连经受了震惊铺垫,他还是惊了一瞬。

因为那不堪唯一信众,正是不才龙三,一个正努力扒着树干不掉下去的垂髫小女娘。那姿势难看至极,小女娘的脸画如泥里滚了一遭,唯独那一双灼灼的眼睛,亮的惊异。

当龙三手忙脚乱抬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远处房檐云朵上坐着一个张大了嘴的少年郎,呆滞至极。

龙三啧了一声,很是瞧不上对方那没见过世面的惊讶样子。

怎么?没见过女娘爬树?没见过美人摔跤?我今天还偏要爬上去了我就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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