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老先生（上）
“这些道理，都是在我小时候我叔父教我的。”
还不明情况的闵少海突然问了一句“那他现在何处，我也想去采访他，和他学一学道理。”
话一出口，闵少海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当初下山之前，苏玉成亲口说过，他没有想去的地方，既然山下没有他值得留恋的地方，那么他的那位叔父，可能很早以前就不在了。
果然，苏玉成沉默了一会后说道“在我上山之前，叔父就已经不在了，若是他还在，我未必会上山。”
“不过叔父虽然不在了，但是他教我的道理我都还记得，闵师弟，如果你想学，我现在就可以教你一些。”苏玉成笑着说道。
若是十年前的苏玉成，只要提起叔父，他都会悲痛欲绝，可是十年后的苏玉成，已经将一切都沉淀下来了？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而当初那浓烈而深刻的伤痛，也在时间的抚慰下，变得麻木了。
“不如现在就说一说？我觉得我也可以学学？”方凯旋笑着说道。
冷玉珃叶竹叶也纷纷附和“我也想学，苏师说说吧。”
“苏师兄说说吧，最好是现学现用的那种，学了就能把那老学究说的无地自容，口吐白沫那种。”闵少海义正言辞的说道。
“道理哪里是这么好学的，我想一想，能现学现用的。”苏玉成思考了一会后，便来了灵感。
苏玉成将目光投向了同样用剑的冷玉珃身上“冷师弟，如果我说时间文字、言语，可以比你手中的长剑更加锋利，你信不信？”
“那我只能说不信啊，我要是说信了，苏师兄怎么接着说下去，所以要说我不信！”冷玉珃极为认真的说道。
冷玉珃倒是极为配合苏玉成，反倒是苏玉成不配合冷玉珃。
“那你也要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不信。”
“这还需要理由吗，我的剑握在手中，心之所指，即为剑之所至，前路之上，有人我便砍人，有山我就开山，任何阻碍都不能阻挡住我的剑，一切皆在剑锋下，一剑在手，天下有何能挡我？”
“而轻飘飘的言语又能做到什么？是能开山还是能杀人？又或者是诡辩御人？或者干脆就是耍嘴皮子让人为你卖命？”
“缥缈虚无的东西，给不了人什么，但我手只要握住三尺长剑，便有了底气！”
“苏师兄可否为我解惑？”冷玉珃紧紧盯着苏玉成。
“世间所有道理都藏在文字之中，只是需要去挖掘罢了，况且我以知识开山，以道理架桥，天下无处不可去。”
“苏师兄这就不对了吧。”
“哪里不对了？”苏玉成一愣。
“道理在心中，而不在文字中，知识也只是靠文字传承，并不是存在于文字中。”
“我当初说不出冷师弟这么有道理的反驳话语，只是觉得这么说好像不对，但是教我道理的人问了我一个问题。”
“如果不以文字表达，怎么把那些复杂晦涩的道理说出来？”
“冷师弟如何教我？”
这个问题可难倒了冷玉珃，用眼神？比手势？还是使脸色？这些表达方式不都是另类的语言吗。
冷玉珃哑口无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不知此时该如何反驳苏玉成的话，他觉得苏玉成此时就是在诡辩，而不是在讲道理。
苏玉成接着说道“道理不过是文字的组合方式不同，而表现出的不同形式，就像同样材质的钢铁，你可以用它做矛，做枪，甚至做刀做剑，也可以。”
“这就是我所说的天下万事万物互通的道理。”
叶竹叶则反问苏玉成“既然天下万事万物相通，那么苏师兄可否举出洗澡与辩论的相同之处？”
这个问题虽说有点难度，可是却难不倒苏玉成。
苏玉成只想了几秒后就说道“洗澡与辩论的相通之处就是超脱，只不过一个是身体的超脱，一个是精神的超脱。”
“洗澡只是洗去身上的污秽，而辩论则是将心中那些不够明确，不够坚定的信念与道理，从身上剔除出来，看似洗澡并没有辩论深奥，可是实际上二者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这个例子其实也不过是二者互通的一部分罢了。”
“言语可以是一本书，或者一句话，干脆就是一个道理，这世上文字的数量虽然是有限的，但是话语的组合方式是无限的。”
“一句话不过寥寥数字，却能令人深省，而同样是一句话，却有可能被称作废话，同样是书，有的被人推崇至极，有的却被弃如敝履。”
“同样是文字，只不过是组合方式不同，为什么文字有的高高在上，有的却低到了尘埃里，为什么同样是文字，却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因为文字本身并没有意义，只是用它的人赋予了它意义，所以文字表达出来的东西不同。”
“所以我说，文字，可以是天下第一利器！”
苏玉成以一句盖棺定论为自己的言论收尾，他的话语却震撼了众人，这是一个新奇的观念，从没有人提出过这样的观点来。
苏玉成以往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他总是将一切都藏在心底，不轻易与人言，今日他终于能把当初叔父教他的道理融会贯通，说与旁人听了。
这番话说的，畅快淋漓，仿佛整个人都升华了一样，苏玉成长出了一口浊气。
“那么，苏师兄为什么要修行呢？”
方凯旋轻声问道，这个问题仿佛平地惊雷，直击苏玉成心底。
“既然文字就是天下第一利器，为什么苏师兄还要修行，诚如苏师兄所说，文字就是天下第一利器，能开山能架桥，那么还需要修行做什么？”
苏玉成从木桶里起身，拧干毛巾，擦掉身上的水珠，沉默了一会后才说道。
“这是因为这样的利器只能对付同样讲道理的人，你对着一头牛说话，对着一只鸡一只鸭讲道理，它们能听你的吗？”
“对于不讲道理的人来说，文字这件利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若旁人不听不想不管，即使你的言语再犀利，道理再大再能压人，却都比不过别人手里的刀剑。”
“所以要修行，要变强，遇上讲道理的就讲道理，遇上不讲道理靠刀剑说话的，那就用手中握住的刀剑再说话。”
崭新的衣物早早就被摆在木桶边上，苏玉成随手换上新衣服，用一旁的小厮早早准备好的剃刀，小心翼翼的刮着冒出来的胡茬。
叶竹叶细细咀嚼着苏玉成所说的话，这些话语仿佛为他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原来还能这样？道理还能这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