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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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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尹更说,父亲放心,我和孩子他娘已经拜托鸿儒兄了,请他在皖西城里物色一个。只要是安分人家的孩子,哪怕穷一点丑一点都行。

老太爷说,穷点好,丑点好。男人三件宝,丑妻薄田破棉袄。二十几岁的人了,耽搁不得,正月十六就办,正月十六是黄道吉日,诸事吉祥。

汪尹更说,父亲大人不要着急,我们这里刚刚求人家做媒,连女方是谁都还没有搞清楚,正月十六怎么办呢?

老太爷喘着气说,那我不管,我正月十六要见到我的孙子媳妇。

爷爷真的老了,爷爷已经八十三了,过年就是八十四。皖西老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汪尹更那些天心里毛毛的,跟儿子说,亦适,你爷爷的话你也听见了,这件事情怎么办啊?你听你爷爷喘的,我真怕他熬不过这个冬天。

汪亦适不说话。

汪尹更说,亦适,听说你在前线当了英雄,是最可爱的人。古时候有美女爱英雄一说,报纸上讲,城里的女青年争先恐后地要嫁给志愿军英雄,你就没有一个两个相中的?我和你娘都是开明的人,主张你们自由恋爱。

汪亦适笑笑说,我不是什么英雄。

汪尹更说,那至少也是功臣啊。听你世叔说,陈向真专员在英模大会上点了你的名,说你和雨霏都是皖西人民的好儿女。好儿女应该有人相中啊!

汪亦适说,父亲,你是不是想给爷爷冲喜啊,咱们家是不信神的。

汪尹更说,咱们家不信神是不错,但是咱们家是最信精气神的。如果你有自己相中的,那就赶快定下来,给你爷爷一个惊喜。如果没有,我这就给你世叔拍电报,尽快定一个。

汪亦适说,父亲,难道你真的想在正月十六把儿子的婚姻大事办了?那也太仓促了吧?

汪尹更说,是有点仓促,委屈你了,孩子。不过,你心里如果有现成的,则另当别论。

汪亦适想了想,眼窝有些湿润。老子看着儿子,心中大为不忍。他知道,他的这个儿子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委屈。汪尹更说,儿啊,你也别太为难,咱们再想想办法。你爷爷他老糊涂了,一糊涂就不讲道理。咱们再想想办法。要不,咱们办个假的,先哄哄他老人家。

汪亦适没有做声,两行热泪突然滚滚而下。

汪尹更吓坏了,上来摸着儿子的脑门说,儿啊,你怎么啦,你是不答应吗?你是不情愿吗?一切都还没有定下来,咱们再商量吧。

汪亦适说,父亲,不用再商量了。爷爷年事已高,来日无多,老人家辛辛苦苦一辈子,最后就是想见孙子媳妇,我不能欺骗他老人家。再说,也用不着欺骗。

汪尹更大喜,揉了揉眼睛说,儿啊,为父没有听错吧,你答应了?

汪亦适说,儿子答应了。

汪尹更半天才回过神来,又问,这么说,你心里有人了?

汪亦适说,儿子心中有人了。

汪尹更说,那好,你说吧,为父为娘都相信我的儿子,是谁我们都认了。不管她是谁,我们都明媒正娶排排场场。你说出她是谁家的闺女,姓甚名谁,家住何地,我这里就给你舒世叔拍电报,还是请他当大媒。

汪亦适说,就是舒世叔家的。

汪尹更顿时僵住,僵了半天才长叹一声说,儿啊,为父知道你的心事,三丫头和你确实很般配,可那已经是人家的人了,缘分啊,咱不能强求。儿啊,你莫不是得了相思病?你醒过来吧,咱们不急了,咱们从从容容慢慢儿地寻,咱再找一个脾性相貌都像三丫头那样的好不好?儿啊,你不能再糊涂了。

汪亦适说,父亲,你别担心,我没有糊涂,我没有患相思病。我说的不是三丫头,我心中的人是大姐。

汪尹更再一次疑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眼睛眨巴了好长时间,弓着腰问儿子,亦适,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相中的人是谁?

汪亦适说,是舒家大姐,舒雨霏。

汪亦适和舒雨霏的婚礼是在梅山船儿冲举办的。按照当地风俗,这年的正月十六,在船儿冲汪家祠堂办了十六桌酒席。前来庆贺的,除了汪舒两家亲朋好友,还有皖西专区的专员陈向真,705医院来了十多个人,丁范生和于建国都参加了婚礼。

童颜鹤发的汪老太爷那天离开了病床,居然不咳嗽了,穿戴整整齐齐,长寿眉下的一双老眼炯炯有神。听说陈向真专员来了,专员相当于过去的知府大人,颤颤巍巍地要跪下去磕头,陈向真和梅山县县长余文周赶紧上前搀起。陈向真说,老人家,我们共产党的干部都是人民的公仆,不兴磕头作揖。

老太爷耳朵倒是不聋,但是话没有听明白,大声问,大人说甚,公仆是甚?

余文周县长说,公仆就是勤务员,是给老百姓办事的。

老太爷还是没有听明白,又问,是给老百姓办案的?那还是衙门啊!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就是好官啊!说着又要磕头。

空气一下紧张起来了——老人家糊涂了,说着说着就不着调了。站在老太爷身边的汪尹更和舒南城对视一眼,想要上去把话题扯开。陈向真却不介意,向他们摆摆手,和颜悦色地对老太爷说,老人家,这么跟您说吧,我们这些共产党的干部,既不是官员,也不是衙门,我们就是来给您老人家当晚辈的。我们是人民的儿子,人民就是我们的父母。

老太爷说,自古知府县衙是父母官,哪有父母官给平头百姓当儿子的?你这官啊,不是假的,就是当不长。

老太爷这一句话,就像平地里响了个炸雷,把一百多号喝喜酒的人都炸蒙了。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都在暗中捏了一把汗。汪尹更说,父亲,外面风冷,快让贵客进屋吧!

陈向真环顾四周,爽朗地笑道,好啊,我们这些公仆,一到船儿冲,老人家就给我们上了一课。

汪尹更说,请陈专员海涵,家父年事已高,老糊涂了。童叟无忌啊!

陈向真笑笑说,汪先生不必多虑。谁说老人家老糊涂了?老人家清醒得很。余文周同志,你我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人民公仆,可是我们这些公仆衣冠楚楚,前呼后拥,高高在上,哪有不干活的公仆?老人家看在眼里呢。

余文周说,我们这些公仆今天是来喝喜酒的,是来做客的,当然不用干活。

陈向真笑道,你是说,平常你就干活了?

余文周说,当然,农忙季节,我们县里的干部全部下派到农村,帮助农民干活。

陈向真说,好好,好,天地之间有杆秤,秤星就是老百姓,满天的星星都在看着我们啊!我希望我们的干部都能像个真正的公仆,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夙兴夜寐永不欺心。要让老人家相信我们,相信一辈子。

掌声四起。

参加汪亦适和舒雨霏的婚礼,当然少不了“四条蚂蚱”中的另外三条。以后程先觉说过这样的话,陈向真这个人确实是真共产党,确实是帅才,任何场合都是宠辱不惊游刃有余——这是后话了。陈向真于90年代末在江淮省城逝世,除了官方的吊唁团,皖西市老百姓两千多人自发陆续到省城为这位皖西市的老革命、后来的省长送行,哭声一片。陈向真夫妇一身清廉,没有任何不明财产,引起一家国外媒体的强烈兴趣。经反复调查,此情属实,非官方粉饰。陈向真现象一时被传为美谈——这也是后话了。

有一次开会,程先觉发现了一个非常微妙的情况。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医院的小会议室里也出现了座次。原先召开中层以上会议,几个主要领导虽然也坐在中间,但是都很随意。这次坐在左边,下次也可能坐在右边;今天张三坐在李四旁边,明天也可能坐在王五旁边。但是自于建国从省委党校回来之后,好像大家的位置就相对固定了。

固定是从肖卓然开始的。

会议室里有一张长方形条桌,以往,通常是丁范生和于建国并肩坐在中间,他们的两边分别是副院长、副政委、医政处长和政治处主任,副院长和医政处长依次坐在丁范生一侧,副政委和政治处主任依次坐在于建国一侧,两边相对平衡。自从肖卓然升任副院长而且是常务副院长,这个平衡就不可能维持了。因为肖卓然是第三把手,肖卓然坐在谁的旁边,谁就可能坐在中间的位置。

前几次开会,肖卓然一直是坐在于建国的旁边,这样一来,于建国的左边是丁范生、秦副院长和医政处长,右边是肖卓然和副政委、政治处主任,于建国正好处于核心位置。丁范生对这个情况似乎有所察觉。这天下午开会的时候,肖卓然进门稍微迟了一点,负责会议记录的办公室主任指着丁范生旁边的空位置喊,肖副院长,您的位置。肖卓然停住步子,看了看说,为什么要把我的椅子搬到这里?这里光线不好,我还回到我原来的位置。说着,亲自动手,又把椅子搬到了于建国的身边。于建国坐着没动,微笑着说,好,就坐这里。

丁范生也坐着没动,但是丁范生的脸黑了,仰起脑袋,看着天花板,半天没有说话。

这天的例会,研究的内容很多,有调整骨干力量的,有确定新的业务、财经、人事制度的。会议由于建国主持,医政处长和政治处主任分别介绍各项议程的起因和预案,丁范生一律充耳不闻,也不表态。于建国说,现在表决,不同意的发表意见和建议。

然后大家就七嘴八舌,多数都是无关痛痒的意见,也就是说,都表示同意。于建国最后把眼睛投向丁范生问,老丁,你的意见呢?

丁范生说,什么,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明白。再说一遍。

于建国只好让政治处主任和医政处长再复述一次。复述完了,丁范生不仅没有表态,而且把眼睛闭上了,好像还微微地打起了呼噜。那天中午他喝了不少酒,满会议室都是酒气。

于建国见不像话,用胳膊肘拐了拐丁范生说,老丁,老丁,丁院长,大家都等着你表态呢,你不能打瞌睡啊。

丁范生睁大了眼睛说,谁打瞌睡了,我打瞌睡了吗?我清醒得很。

于建国苦笑说,你不打瞌睡,你把眼睛闭上干什么?

丁范生打了一个酒嗝说,笑话,我眼睛闭上就是打瞌睡吗?我眼睛闭上了不等于思想也闭上了,我清醒得很。我在思考,你们提出这些方案,我要不要同意。什么叫重大开支?花二十块钱就叫重大开支?花二十块钱就要进行预算,就要开会研究,那要是遇上紧急情况怎么办?遇上重大任务怎么办?那不是要天天开会吗?所以啊,我想来想去,你们的这个制度我不能同意。

于建国愕然问,怎么,老丁你怎么出尔反尔?会前酝酿的时候,你不都是同意的吗?你还表态说,好,要把好关,收紧口子,为国家节约每一个铜板,怎么转眼之间就变卦了?

丁范生又打了一个酒嗝说,你既然说,会前酝酿我就同意了,那你还开会干什么?

于建国说,会前酝酿是为了取得一致,上会讨论是为了形成决议。这是常识问题。

丁范生说,什么常识问题?这叫搞小动作。以后开会议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上会讨论就是上会讨论,不能提前密谋。

于建国说,我们主要领导不取得一致意见,上会还不是打乱仗?

丁范生说,打乱仗就打乱仗,打乱仗总比不打仗要好,打乱仗可以让大家充分发言,充分争论,充分发扬民主。倘若我们主要领导会前就定了调子,大家还愿意说真话吗?就是不同意也同意了,那么,这个总支扩大会也就成了聋子的耳朵了。我不能当聋子的耳朵,你们也不能当聋子的耳朵,你们大家说是不是?

丁范生说完,居然笑了,幸灾乐祸地看了看于建国,笑眯眯地向四周看了一圈。目光所到之处,中层干部们回报的表情很怪。有的一脸严肃,有的点头微笑,笑着笑着,看一眼于建国,又戛然止住,顿时成为僵尸。

这次总支扩大会,什么事项也没有形成决议。用丁范生的话说,会风不正,一事无成。丁范生说,什么叫会前酝酿,会前酝酿就是搞小动作。什么叫民主,民主就是把前因后果计划打算全都告诉参加会议的人,让全体有资格表决的人各抒己见畅所欲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分明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于建国憋了一肚子气,可是有些话又说不出口。分明是出于医院长远建设的合情合理的规章制度,仅仅因为一个程序问题,就被丁范生这狗日的给搅成了夹生饭。而且从理论上讲,丁范生的话还不太好公开驳斥。这狗日的简直就是反党,简直就是曲解党的民主集中制,简直就是出卖党内秘密。

会后,肖卓然问程先觉对这次会议的看法。程先觉说,卓然,我建议你不要风头太健,丁范生这个人表面上看是大老粗,其实内心一点也不粗,搞政治玩花招,老辣啊,于建国对付他都不一定是对手。

肖卓然不以为然地说,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玩这种雕虫小技,早晚要摔大跟头。

程先觉说,我劝你还是要跟丁院长搞好关系,他不仅是老革命,对你也是很栽培的。现在医院已经有人议论了,说你忘恩负义小……话到此处,程先觉又打住了。

肖卓然说,还说什么了,小人得志?哈哈,随他们怎么说。我肖卓然是什么人?是革命者。革命者视死如归,我还能被流言飞语所击退?一个革命者的步伐,是任何力量也挡不住的。

程先觉说,这话倒有点像丁院长说的,只要我们有一颗爱国红心,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如出一辙啊!

肖卓然说,不要牵强附会,我和他不是一个意思。他那是主观盲动,我这是革命自信。

程先觉说,那你也犯不着跟丁范生剑拔弩张啊!你跟于建国不一样,他们都是老革命,上面都有大红伞。而你呢,光有热情和理想,搞政治是危险的。

肖卓然陡然变色,厉声喝道,程先觉,闭上你的狗嘴,关上你那两颗大黄牙,不要在我面前搬弄是非。你把我们共产党的领导干部看成什么啦?政客、阴谋家、伪君子?你简直是包藏祸心,说你反党一点都不过分!

程先觉顿时哑口无言,傻傻地看着肖卓然,一句话也没有,心里却在恨恨地骂,他妈的,你肖卓然活脱脱一个大白痴,要不是因为长期在一个锅里吃饭,龟孙愿意跟你这么掏心窝子说话。自以为是,运气好你牛逼,遇到运气差的时候,我保证你喝凉水都硌牙,你就等着吧。

对于丁范生,肖卓然的感情越来越复杂。一方面,他不断地提醒自己,丁范生是一个有过赫赫战功的老革命,同时对自己也有知遇之恩。想当初刚来705医院——那时候还叫荣军医院的时候,他对丁范生粗中有细的工作作风,严于律己身先士卒的献身精神,由最初的不能接受到理解,到由衷地敬重。可是,他还是不能和他水**融。他渐渐地明白了,他同丁范生不是一路人。丁范生是个感性的革命者,他是个理性的革命者。在革命这条道路上,方向虽然一致,走法却不尽相同。要么是他校正丁范生的步伐,要么是丁范生拖着他前进,而无论是改变丁范生或是被丁范生改变,都是不可想象的。

从朝鲜战场回来之后,他对丁范生的看法又降了一个层次。这个口口声声为国家分忧、为革命节约每一个铜板的老革命,在住院期间,享受高级病房不说,还开了小灶,经常邀集老战友在小灶里吃吃喝喝。这不是腐化堕落是什么?不是贪图享受是什么?战争年代你吃过苦立过功不错,但是这不等于你就可以无原则地消耗国家财产。

那一次,因为订立制度问题,肖卓然同丁范生发生了严重的冲突,他甚至想到了辞职。在丁范生叫嚷着要出院之后,他冷静下来了,他决定同丁范生战斗到底,他绝不能被丁范生吓倒,绝不能因为个人感情放弃原则。

丁范生果然提前出院了。当天晚上并没有召开总支扩大会,因为于政委在省委党校学习,肖卓然不同意开会,秦副院长出差,政治处主任在市里参加一个会议,总支扩大会根本开不起来。

那一夜,肖卓然不知道丁范生是怎样度过的,但他自己却是辗转反侧,几次翻身下床找烟抽,一如当年在朝鲜战场为了克制生理需求半夜找酒喝,以至于舒云舒穿着睡衣摸他的脑袋,舒云舒说,现在好了,现在我们有了工具,有了药,我们再也不用忍受那样的折磨了,你还熬煎什么呢?

他说,你不懂,我不是又想那个了,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那个了。

舒云舒吃了一惊,蹲下来问他,你怎么啦?你过去是那样的旺盛、那样的充满激情,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说是啊,心里不舒服,不知道是我出了毛病还是丁范生出了毛病!这真是一个泥腿子,外行领导内行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啊,我们的事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出人意料的事情?

舒云舒不仅吃惊了,更加紧张了。舒云舒说,你小声点,你可不能有这样的思想,不要说说了,想都不能想,想想都是错误的,想想都是有危害的。

他说,不行,我得想,你知道我是一个认真的人。凡是不明白的事,不让我想是不可能的。

舒云舒说,那你就想吧,可你千万不能把你的想法说出去。

他说,为什么,难道我要戴着假面具吗?

舒云舒说,不是戴着假面具,是因为你的真面具还没有做好。

第二天早上,丁范生就派程先觉把他叫到院长的办公室。院长办公室在二楼,他的办公室在三楼,就几步的路,但是丁范生就是不来找他。他路过丁院长办公室的时候丁范生也不理他,他刚刚上楼,程先觉就被派过来了。他看着程先觉的脸,那上面什么都没有,一副公事公办的平静模样。他觉得好笑,你老丁摆谱啊,搞这一套干什么,兴师动众,耀武扬威,你还是虚弱啊,你要是真理在手,你就用不着搞这些花架子了。看我,光明磊落,从容不迫。你能做得到吗?

在丁范生的办公室里,丁范生坐在黄漆办公桌后面,连座都没有让,开水也没让勤务员倒一杯。肖卓然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坐下,等待丁范生发作。果然,丁范生一开口,屋里的空气就有了**味。这正是隆冬季节,外面雪花飘飘,室内煤炉子上烧着开水,整个房间弥漫着二氧化碳。丁范生说,肖副院长,翅膀硬了啊,敢于斗争了啊!

肖卓然不卑不亢,没有吭气。

丁范生说,你知道我昨天夜里在做什么吗?

肖卓然说,我又不是诸葛亮,不会神机妙算,不知道丁院长在做什么。

丁范生说,你应该知道的,知己知彼嘛。我告诉你,我昨天夜里在骂你,把你的祖宗八代都骂了。小人得志,张狂轻薄,出风头,阴谋家,野心狼,踩别人的肩膀,登自己的阶梯。啊,肖卓然,你觉得我说的这些是事实吗?

肖卓然苦笑说,也许吧,我的嘴脸,有时候我自己都看不明白。

丁范生说,说真的,那一阵子我对你充满了厌恶。可是骂着骂着,我觉得不对劲,我和肖卓然怎么啦?是阶级敌人吗?不是。有杀父之仇吗?没有。有夺妻之恨吗?没有。那么肖卓然要干什么?原来是要抢班夺权,是要发号施令。所有问题的症结都在这里。

肖卓然说,丁院长,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就是想做点事情,就是想扭转一下风气,就是想把医院的建设走向规范化的道路。

丁范生踱着步子说,哦,你是那么清正廉明,我还真没有想到。可是,你想让医院走上规范化的道路,难道我丁范生就是绊脚石,就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你想规范我就不想规范?我想规范,但是我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你既然提出来从制度下手,只要你说得对,我难道会执迷不悟?你为什么就不能先跟我通气,得到我的理解,争取我的支持,那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肖卓然老老实实地说,程先觉曾经提出,要先向你汇报,但是我怕你们这样的老革命脾气大,一旦在你这里说不通,就搞成了夹生饭,事情反而更复杂了。所以……

丁范生说,所以你就利用了你主持工作这么个小小的机会,先把生米做成熟饭。既给我一个下马威,同时也以一个铁腕强硬者的身份登上705医院的政治舞台。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肖卓然如坐针毡,汗流浃背,支支吾吾地说,丁院长,我不认为……

丁范生突然停止踱步,回过头来,一双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盯着肖卓然说,肖副院长,你认为什么?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请你记住,在705医院,我是一把手,你想做事,只要是正确的,我就会支持。得不到我同意,你做任何事情都是休想!

肖卓然小心翼翼地说,那我们刚刚通过的几项决议,您是不是同意?

丁范生说,在我缺席的情况下,你们做出的任何决议一律无效。如果你想下这个台阶,重新打一个报告,我可以同意开会,重新研究。

肖卓然的脸皮顿时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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