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涌
杨桃的瞌睡虫早让一句“皇后小产”给吓跑了,此刻跪在她跟前的二等宫女正遭沉香一番训斥,无非是说她几句没眼力见,打扰主子歇息的话,杨桃眼见敲打的差不多了,适才摆手喊停了,“行了,让她说罢,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那宫女名唤沉星,胆子不大,这厢连连磕头告了饶,方才答道,“奴婢听殿外的几个姐姐说,皇后殿下午觉醒来用了一碗安胎药,不知怎么就见了红,小皇子便保不住了。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下令让昌娘娘严查呢!”
杨桃一听,不觉诧异道,“昆仑宫上下将这胎看的那么重,连晨昏定省的免了,怎么还会叫人有机可乘……”
沉星哪里知道其中缘由,便还跪在那儿等着上头发落,沉香虽同为大宫女,却也明白先来后到的理,便只等着云意发话。
云意一心只为主子,让她自个儿先下去领十个手板子,又说了要贬去殿外当差的话,倒是杨桃出声制止了,“好了,她年纪轻,这又是头一回,何况殿下小产,本宫若还在殿里安稳歇息,这也太不像话些。”说到此处,她又看了沉星一眼,“往后再有什么大事,先同你这两位姐姐说便是了,这样冒冒失失闯进来,知道的是说咱们忧心殿下,不知道的还当咱们幸灾乐祸呢。下回再这么冒失莽撞,本宫也不轻饶你。”
那沉星到底年纪轻些,先听云意说要贬去殿外当差,急得险些落下泪来,才要磕头求饶,杨桃已是宽恕了她,一听不必出去,她自然万分感激,当下连连磕头谢恩,自觉不曾跟错主子,先前还听宫正司的姐妹们说,这一位庆娘娘脾性刁钻,最是不好伺候。此刻再看,哪还有这样的事儿呢!
杨桃见她这样倒怪可怜的,也就摆手让她下去了。等人走后,她倒想起什么似的,“殿外几个丫头,也叫她们平日仔细些说话,好好儿教教她们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若叫外人抓住关雎什么错处了,本宫头一个要发落她们。”
沉香蹲身应是,这就掀帘出去提点了。此时殿内只剩云意一人贴身伺候,杨桃正百思不得其解间,反而是云意率先说了一句,“娘娘何苦多想?皇后这一胎没了,未必不是她自己造的业,祺瑞贵嫔那一胎,娘娘久久无孕,就连穆妃的二皇子……只怕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二皇子?”杨桃回过神来,抬眼看了一眼云意,“你打哪儿听来的闲话?”
云意让这一眼看的怕了,忙说,“皇后与穆妃自打王府起就不睦的事儿,宫里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元年那会儿陛下出征,二皇子没了,穆妃一气之下,直直告到太后那儿,不肯听由皇后一人查案。大家伙儿便都在私底下说,就是皇后趁陛下不在,才敢这样大胆呢。”
杨桃一听,倒有些愣了,“我怎么没听见这话?”
云意只笑说,“那会儿您满心盼着陛下凯旋归来,夜里时不时还要发梦魇,精神很是不济,哪里有闲心听这些事儿。”
杨桃叫这话羞的满脸通红,作势要掌她嘴,“浑说!”
云意忙着躲闪,一面笑着同人赔不是,杨桃这才作罢了,又说,“即便我再恨她,没有确凿证据,光靠这些闲话,我也是不敢在心里给她定罪的。到底人家才是陛下正儿八经的发妻……你往后也别再说了,若叫外人听见,还不知妄生多少事端。咱们也算是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不能再像以往不管不顾,凡事谨慎一些,于咱们没有坏处。”
云意连连点头,再看杨桃如今事事瞻前顾后,谨小慎微,不由心头一疼,“小姐与从前,果然大不一样了。”
杨桃与她对视一眼,不过苦笑一声,又吩咐她派人悄悄盯着昌修容查案的动静,便再没旁话了。
谁料三日后,安修容竟查出皇后小产乃穆妃所为,穆妃身边的大宫女阿九也亲自出来指认穆妃,道是受她指使,买通了昆仑宫宫女,在安胎药中做了手脚,更奇怪的是……就连穆妃自己也供认不讳。
皇帝顾念多年情分,也念在她生养了大帝姬的份上,赐穆妃自尽,留她全尸葬入妃陵。后来皇帝着人去收拾穆妃遗物时,发现穆妃平日收藏的九方砚台,其中名砚有八方,余下一方则是她日常所用。许是皇帝想起穆妃侍奉九载的情谊,便在不周宫内修筑了如意馆,仔细供放着这几方名砚。
昌修容因查案有功,进位成了昌昭仪。大帝姬尚且年幼,皇帝便做主将她交由太后抚养,原本养在太后膝下的四皇子陆琛,倒是交还给了惠贵嫔养着,至于五皇子陆琮,自然就到了庆贵嫔身边养着。
尤容华知道此事,自然没有不高兴的,五皇子抱过来的第二日,她也过来向杨桃道喜。
杨桃见了人只说,“没什么可喜的,到底赔上了一个皇子,又赔上了大姐儿生母一条命,这才能让琮哥儿在跟前养着。说句不中听的,我倒宁可还像原来一般。”
尤容华听了,只是摇头,“你实在不必为她可惜,念着她是不周宫主位,又有着王府的交情,陛下赐死她之前,我特地去看了她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