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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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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包围中,容绵瞧清了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她将人推开,怯生生地警惕着。

柳暗花遮,泠泠溪水,想是气氛尚好,眼前佳人姱美柔桡,宋筠心里叹息,自己哪里是无欲无求的淡泊之人啊。

都说如花美眷,引英豪角逐,可曾经的自己极为不屑。认为感情如清水,汩汩流淌间顺其自然。而此刻,他有想要博美人一笑的冲动,即便眼前的美人视他为恶人。

俊冷的面容浮现冁笑,琨玉修态,如月下一抹素练,芳华无尽。

容绵知道宋筠俊美,却不知他还能露出宛如春风的笑,可他的气质太过凛然,与那浅浅笑意相悖。

“你别笑了。”

容绵大着胆子提醒。

宋筠点点头,“听你的。”

本来,自己就不爱笑,那笑是做给她看的,想证明自己不是个严肃的人。

假若,当年的淑妃没有与侍卫厮混被捉,宋筠会是一个生活在澹荡中的人,可那桩丑事让他们母子坠入深渊,成了皇室秘辛里的污点。他还因此差点被自己的父皇活活掐死,若非贤妃阻拦,也许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那些糟心阴暗的往事,遇光则弭,可宋筠自认从未遇见过光,而今夜,看着被流萤围绕的容绵,他知道自己遇见了。

海榴初绽的娇娇人儿,本不该撷入暗流涌动的宫阙,可宋筠想要自私一次。

微风徐徐吹来,容绵对着宋筠瞥了又瞥,感觉他看自己的目光很是古怪,“回去吗?”

宋筠无奈,转身道:“跟上。”

容绵心中一喜,颠颠跟在后面,却听宋筠道:“待会儿我服了药,来我屋里一趟。”

军医虽减了药量,不代表没了补.阳的成分。

容绵拉下小脸,提起裙摆,对着他的影子踩了几脚,气得脸颊通红,“我还要嫁人呢,殿下这么对我,我清白何在?”

宋筠背在身后的手微微蜷缩,淡道:“我说了,会给你名分,不要也得要。”

*

三皇子无故失踪,震惊整个洛阳城,官府和军营方面出动了大批的人查找线索。

驿馆内,钦差们人心惶惶,想要推举一个能够挑大梁的人全权负责此事,可谁也没有主动出头。钦差巡防途中受难,算是大事,更遑论是皇子。

凝着如热锅蚂蚁的钦差们,徐茗衍靠在窗边饮茶,狭长的眸子里暗含些许深意。

若此时将宋筠和柳时易供出来,他们才是真的有去无回。

徐茗衍暗自摇摇头。既然选择辅佐宋筠,就不会行那两面三刀之事。

三皇子失踪,最急的当数叶姒羽。只见平日里浓妆艳抹的女子,今早素面朝天,厉声呵斥着随行的侍卫们。

不久后,运河之隔的长安码头,信使携着密函而来,急匆匆赶赴宫阙。

得知宋廖失踪后,满朝震惊,有人欢喜有人愁。

宋廖是皇位最有利的角逐者,是老皇帝最宠的儿子。他的失踪,无异于给大皇子宋屹、二皇子宋致一个翻盘的机会。

当然,明面上谁也不会显露。

宋致带着消息回到二皇子府后,让麾下门生全部去往书房议事。连扫地的仆人都看得出,主子心事重重,更何况正妃于轩丽。

侍女若锦夹着托盘从书房出来,直奔后院正殿,“娘娘,殿下说今晚过来这边,让您留灯。”

若锦窃喜,殿下除了事忙夜宿书房,隔三差五就会去孙姨娘那边,今日终于想起娘娘了。

想那孙姨娘,仗着有殿下疼爱,时常给正殿仆人们脸色,嚣张之势都要溢出府门了。

金丝楠木的雕花木椸前,纤纤素手握着烫斗,熨烫着一件霜色百褶袒领裙,水汽烟煴,衬得女子如嵌烟雾中。

女子淡扫蛾眉、冰清玉润,似迢递雪山上的昙花,冷艳高贵、不爱言笑。

若锦是最近才被调来正殿伺候的,总是会凝着殿中的女子发呆。世间怎会有这般女子,冷傲如昙、绰约风华,却又柔情似水,将千姿百态融入生活的细节。

二皇子妃于轩丽是圣上为二皇子钦点的妻子,可他们夫妻也就在成亲前相爱过,后来渐行渐远。外人只知二皇子在成亲前求娶过叶氏嫡女,却不知他真正求娶的目的是不想与于轩丽结合。

并非于轩丽不贤惠、不端庄,而是她有着一段令宋致介意的过往。

世家嫡女遭遇劫匪,被掳入山寨十日有余,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外人皆为叹息与猜疑。

绝美的人儿落入匪徒之手,是何下场,可想而知。若非于家势力强大,圣上不想与之离心,宋致是万万不会娶一个失了清誉的女子为妻。

听完若锦的禀告,于轩丽没甚情绪,款步走到妆台前落座,扶鬟道:“去准备准备。”

若锦欠欠身子,转身离开。

铜镜内,芙蓉娇靥的娇女微微拧眉,显然并不希望宋致今夜过来。

于轩丽心里清楚,什么娇宠甚崇,不过是每月例行过来糊弄一两晚罢了。做做样子,谁不会呢。

入夜掌灯,府邸内亮如白昼。宋致送走门客,负手把玩着鸡心核桃,慢悠悠来到后院。年轻英俊的面庞,配上一双含情眼,令廊下侍女们纷纷低眉含羞。

看得出,他今晚心情不错。可当他走到正房的月亮门前,却被偏房的侍女拦住脚步。

“殿下,孙姨娘病了。”

昨夜里还变换花样地勾.引他,今儿就病了?宋致显然不信,淡嗤道:“去传个话儿,明儿爷就去她屋里,让她安分些,别天天跟个小怨妇似的。”

妾室截胡正室,是后院规矩的大忌,传出去让正室的脸面往哪儿放。宋致虽宠爱妾室,却也拿捏得好分寸。

对正室,七分尊重,三分情意,还是要做到的。

侍女为难道:“姨娘胃口不佳,一整日没有进食,还干呕了两次......”

宋致一怔,转了转手中的鸡心核桃,斜看向身后的管家:“去正房一趟,就说爷今晚事忙,改日再过去。”

言罢,便改道去了偏殿。

月明星稀,燕雀停留在大皇子府的枝头栖息。

攒尖琉璃顶的六角凉亭内,宋屹半敞衣襟,饮尽美姬递来的葡萄美酒,不羁风流地笑了笑。

同样看起来心情极好。

是啊,不费吹灰之力就“除掉”了最有利的竞争者,谁心情会差呢。

年迈的太师外祖父在一旁提醒道:“大殿下还是收敛一些,切莫让圣上看出你的欢愉。”

宋屹纵欲过度,眼底青黛,却不掩瑰容俊面。要不说大周皇族频出美男子,此话不假。

宋屹拎着酒壶,单手搭在围栏上,“外公多虑了,父皇追求长生,可能在他心里,我们几个都是绊脚石。”

太师摇摇头,起身步下石阶。

宋屹挥下手,就有侍从挑灯跟了过去。礼数上,宋屹从来都是最周全的。

夜如泼墨,他挥退一众侍从,独自一人在亭中饮酒,风流的眉眼渐渐犀利。

如今老三、老四都已成了枯骨,唯剩一个老二。可论起实力,还是有兵权加持的老二更胜一筹。

看来,他需要暗中转移老三留下的势力了。

和煦夜风蒸腾酒气,宋屹阖眸小憩,渐入梦境。

梦中,一名粉衫白裙的女子自深潭而来,相貌秾丽、肌白如雪,比起他后院的燕燕莺莺,美得不似人间客。

宋屹伸手去碰,潭面粼粼,那美人的倩影如镜花水月般破碎成片。

宋屹惊醒,捏了捏鼻骨,这段时日,他总是会梦见这名女子,像是有着前世的牵绊,却不知她姓甚名谁,更不知是否是一场飘渺梦幻。

*

四月洛阳,夭桃秾李,花香四溢。码头迎来了另一位皇族钦差,大皇子宋屹。

宋屹此来,是接替宋廖未完成的任务,但由于宋廖安危的前车之鉴,宋屹此来,带足了人手。

翡翠长衫冠玉面,言笑晏晏巧舌簧。这是所有人对宋屹的第一印象。

驿馆内,宋屹与钦差们寒暄后,走到叶姒羽的面前,叹道:“弟妹消瘦不少,询查三弟下落的同时,还需注意休养。”

明知对方伪善,叶姒羽强装笑靥,颔首道:“多谢大皇兄关心。”

宋屹笑笑,又看向徐茗衍,“国师这段日子也是辛劳,不止要监督行宫的修建、寻找三弟的下落,还要照顾三弟妹,本殿下代三弟多谢了。”

绵里藏针的话语,让徐茗衍感到不适,却也不能撕破脸皮,“大殿下言重了,臣能力有限,无法多方照笼,还需大殿下亲自操持。”

宋屹勾唇,拍了拍他的肩,走到窗边俯瞰洛阳街市,随意转眸间,视线落在了水果摊位前的一名粉裙女子身上。

单单一个背影,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宋屹虽纵欲,但并非强抢民女之徒,所纳妾室皆是你情我愿,只是视野里这女子实在漂亮得过了头。

水果摊位前,容绵正在跟摊主讨价还价。今儿,她要回容府探望乔氏,想着不能两手空空,于是拐弯来了趟街市。

摊主打包好水果,递给她身侧的老酌,“客官,一共三十文钱。”

老酌数起钱袋里的铜板,递了过去。

摊主细数后,看傻子似的,道:“少了三枚。”

老酌挠挠络腮胡子,刚毅的面容出现一丝赧色,他并非有意占便宜,而是真的不会数铜板,故而,在木匠活的生意上,吃了不少亏。

容绵赶忙补了三枚,拉着父亲离开。

“爹爹,一会儿我自己进府,您在外面稍等。”

乔氏的伤,虽不完全拜老酌所赐,老酌也脱不开干系。容绵怕父亲与养父起冲突,坚持不让他陪着一同入府。

老酌点点头,亮出拳头,“那要是他们欺负你,你就大喊一声,我就冲进去把你带走。”

谁也不能欺负他女儿。

容绵挽住他的手,乖顺点头,“好。”

父女俩相视一笑,离开了长街。

驿馆二楼的窗前,宋屹眨了眨眉眼,没有过多去在意,心道,争储期间,还是别惹桃花债了。

晌午,春意正浓。容府门前的槐树葳蕤葱郁,容绵让父亲等在树荫下,独自走进门庑。

退婚又伤了养母,自然被冠上小白眼狼的名头。在受尽府中人的白眼后,容绵被容斓带进正房。

得知容绵捡了一个穷酸男人,还因此闹退婚,容斓虽鄙夷,却也欣喜。如此一来,这个养妹就永远无法出人头地,更不可能压过自己的风头。

正房内,乔氏早早收拾妥当,厉目端坐。

容绵跨入门槛,福福身子,“母亲。”

一旁的容斓冷哼一声,走到乔氏身边坐下,抢先开口道:“妹妹这声‘母亲’,是有多不情愿?也没人逼你,不必虚伪做作。”

容绵不在意对方的态度,自小到大,她受尽容斓的冷嘲热讽,早已麻木,“母亲伤势如何?”

提起这个,乔氏怕在心底,也因此削弱了对老酌的恨意。她和容封奇猜测,那日突袭的刺客可能是同行派来的,因那些日子,容封奇正在洽谈一桩大买卖。

“坐吧。”乔氏冷声,让丫鬟搬来圈椅。

容绵坐在边上,将手里的水果放在桌上。

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多年的养母养女,一时间相顾无言。

乔氏知道容绵铁了心退婚,也与徐茗衍谈了此事,如今对容绵算是彻底心凉。失去价值的养女犹如鸡肋,没甚价值,却又不甘心。

“好姻缘机不可失,你可想清楚了?”

容绵垂目,“女儿想得很清楚。”

乔氏冷笑,摸了摸银质护甲,“那咱们可要好好算算这些年的账目了。”

容绵知道她说的是养育之恩,心里苦涩,却还是维持着得体的笑,从腰间扯下钱袋,放在角几上,“这里面是二十两黄金,算是女儿赔偿给父亲和母亲这些年的损失,以及那批被兑换的嫁妆,还望母亲不计前嫌,原谅女儿的任性。”

二十两黄金,也够偿还这么多年的恩情了。虽然养育之恩无价,但掺了目的的养育之恩是会贬价的。

这么多钱两,她是从哪里得来的?

乔氏和容斓对视一眼,别有深意。

容斓挑眉,略带讥诮:“妹妹发达了,敢问这么短的时间,你从哪里生的财呢?”

容绵对上她的视线,“借的。”

乔氏眯眸:“绵绵,我们将你养大,不是叫你去出卖自己以换取金银的。”

容绵不想解释,平静道:“母亲放心,女儿有分寸。”

*

从容府出来,容绵长长喟叹,既轻松同时又觉负债累累。这钱两是她向柳时易借的,怕是要花费十年、二十年才能偿还得清。

回到后山,她寻到柳时易,道了一声谢,并承诺会尽快偿还。

春光璀璨,柳时易以扇面遮挡日光,温笑着划清界限,“不必谢我,我也是看在殿下出面担保的份儿上,才借给你的。要谢还是去谢殿下吧。”

似修炼百年的银狐,为人处世无懈可击。

容绵扯扯嘴角,走进竹屋,将洗好的浆果推到宋筠面前,“刚摘下的果子,殿下尝尝。”

宋筠放下舆图,一双深眸凝视她,像是看破了她套近乎的目的。

容绵知道在多谋的人面前,不能搬弄小聪明,直截了当道:“我会尽快偿还的。”

虽然费劲,但她准备跟着父亲做木匠学徒,只要肯用心,一定会学到父亲精湛的手艺。

修长的手指捻起一颗浆果放入口中,宋筠淡淡道:“不必偿还。”

容绵摇头,二十两黄金在勋贵的眼中不算什么,但在她眼中是一笔巨款,不还便是欠下了一个无底的人情。

她不想跟宋筠牵扯不清,却又急于用钱,不得已为之。

宋筠又捻起一颗浆果,“你救了我的命,这笔恩情,可比二十两黄金值钱。”

如烨煜透过云雾,倾洒无限光晕,容绵终于在他口中听到了一句中听的话。也算是没有枉费那段时日对他的照顾。

“那殿下能不能答应我,无论何时,都不能对我和父亲下毒手。”

没想到小丫头真的顺杆爬,当他是十恶不赦之徒吗?宋筠嗤了一声,“行。”

容绵冁然,杏眼带着点点晶莹。

宋筠有种懵懵懂懂的悸动作祟,不自觉地敲了敲桌面,“过来坐。”

距离柳时易等人登岸,已经二十日有余,宋筠的伤势也养得差不多了,昨儿夜里,容绵更是听见柳时易和夏歆的计划,大意是再有十日,就能护送宋筠登船离开了。

容绵心里高兴,天天盼着日出日落,也好“恭送”他们。

落座后,她按捺住喜悦,问道:“殿下有事?”

宋筠睨了一眼她握在一起的小手,摩挲起指腹,“我再问你一遍,要不要做我的女人?”

在他的梦境中,囡囡的面容已和容绵交叠多次,他对容绵也愈发产生了渴望,不想再端着清心寡欲的架子,让小丫头从身旁溜走。

像是听了威胁的话语,容绵赶紧摇头摆手,“不要……”

急促的语气暴露了她的心境,宋筠冷目,不再理她,拿起舆图继续研究。

不知为何,每每挨近宋筠,容绵就觉得手足无措。她起身走出去,为男人带上房门。

光线被挡,宋筠抿紧唇,压抑住心中的愠气儿。

容绵无所事事,慢悠悠走到后院鸡棚前,想要从鸡窝里捡蛋,却发现一身白衣的柳时易卷着袖口,正在打扫鸡棚,而鸡棚旁边的羊棚里也整洁干净,一看就是已经被打扫过了。

容绵惊讶,急忙走过去,“柳都尉这是作何?”

柳时易弯腰捡起鸡蛋,放在石墙上,笑道:“以前过苦日子时,时常干粗活,还挺沉浸其中的。”

眼前的男子二十有五,稳重干练,像是饱经风霜后沉淀的一抹清风。他有着起伏和血腥的过往,凭着一次次披荆斩棘,换来如今高位。

“柳都尉,你的家就在汴州吗?”闲着无事,容绵一边跟着收拾鸡棚,一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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