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既然是鬼节，没道理只有人可以在外面热热闹闹地玩，鬼魂们自然也是要趁着放假，齐齐出去热闹一番。偶尔被眼通阴阳的人看见了，便将这一幕称作“百鬼夜行”。

今夜祭厉，一来是为了庆祝冥节，二来也是为了让出去游玩的幽魂们先吃饱，不至于去阳间索讨闹事。

赤雄冷嘿一声，道：“哪个鬼敢在这个时候闹事，抓回来可就不是我们处置了，枉死城的鬼差在这里等着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孟夜来在夜叉的青髭鬼脸上看到了一丝冷冷的“谁敢让我放假加班就尽管试试”的社畜的怨念。

“孟姑娘你可要记着回去的路，一会我们要去祭坛那边帮忙，就不送你了。”

走到城门边，因为孟夜来还是没有路引进不去，于是在城门边上便和高矮两鬼道了别。

矮鬼昂头，笑嘻嘻地嘱咐道：“引路香拿好，香掉了，生魂可是回不去的喔。”说罢便进了城上厉坛山。

孟夜来掉头走了几步，快要走出结界，背后忽然有亮光照来，便忍不住回头。

这一回头，终于看清了她送来的“外卖”是怎么被吃掉的。

远处的厉坛山上，被摆放在山顶阵法中心的祭品，源源不断地向外传递馨香，灵行于一朵朵坟茔之间。

孟夜来这才明白之前小白说的“阵法自会扩香布食”是什么意思。

整座厉坛山，就像是个巨型的扩香石。

只要一点点精油，就能散发出经久不息的香味。

而她亲手做的食物，便是最中央的“精油”。

在生魂的视野里，她能清楚地看到食物的香味热气伴随着祭祀的香烟气，犹如千万条丝絮般从山顶向四周散落，划出穹顶般的半圆白线。白线的尽头就是方才看到的一团团舞动的魂灯。

虚空的黑色混沌里，巨大的山脉渐渐被白线覆盖。

像是天地都被缓慢无声地包裹进了一个雪白的茧。

安静又庄严。

十分诡异的美。

孟夜来却不怎么害怕，她前世就特别喜欢看这种巨大沉默体，此刻身临其境，更是看得入迷，心里默默感慨，才能造出这样厉害的阵法，恐怕只有神仙吧。

有的幽魂吃得快，吃完了白线，雪白穹顶下便溜出来一点魂灯的荧光。

渐渐的，破茧似的，底下的荧光越来越稠。

越来越多的幽魂吃完了祭品，饱足得懒得动弹，悠悠地等待着明天的鬼节。

看得入迷，差点忘了时间。

孟夜来抬头一看月亮，就快要过子夜了。

届时百鬼夜行，怕不要冲撞上了。

再者，担担一个灵在家，虽然阴律规定鬼节期间百鬼不能骚扰生人，但可没说鬼不能欺负灵魅，还是快点回家比较好。

孟夜来转身往回走，不防后背突然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手上一抖，引路香差点被撞掉。

她记得矮鬼的话，紧紧地捏着引路香才敢回头。

一看，一个圆滚滚的白色骷髅脑袋飘在空中，黑洞洞的眼窝正对她的脸。

方才撞她的正是这个骷髅头。

孟夜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骷髅头往后一浮，拉开距离之后，紧张地道歉：“对不起！！女修姐姐！刚才跑得太快脑袋没有跟上腿！”

孟夜来也算是见过大场面了，一瞬的悚然之后很快平静下来，微微诧异，“你认识我？”

“我们方才躲在城门边看到你来送祭啦！”

骷髅头声音细细的，似乎很想叹气，“鬼王大人要是早请你来给祭厉，我们也不用喝那么多年的泥浆……也不会有鬼逃跑了……”

……

原来小白说的“阴间自制的祭品”是泥浆啊……

难怪了，孟夜来心想，和泥浆比起来，啥祭品不是琼浆玉露啊。

骷髅好不容易撞上了传说中的祭厉女修本人，恨不得拉着她多说几句，下颌骨一张一合，飞快地输出自己的建议：

“女修姐姐，下次能不能做点香的辣的配奶茶！还有还有，能不能放点水果进去，好久没吃水果惹！四月的樱桃最好，青柰河上游的苹果是糖心的，城北的西瓜又脆又甜，还有还有，中元时候木馒头可以烤着吃……”

孟夜来怔怔地听着，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吃货的探索精神，是真的可以跨越生死。

关键是，骷髅头的建议，她还真听进去了，在心里默默记下来，道：“好吧，我到时候试试。”

感觉自己和众鬼越来越契合了……

孟夜来一时有点恍惚，看看夜空，已然月上中天，她无奈笑道：“我该走了。”

她转身，迈步欲走，没看到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几截支棱白骨。

骷髅头尖叫道：“啊啊啊，我的腿！女修姐姐当心！”

躲过了先前的一撞，没躲过这一绊。孟夜来一个踉跄绊倒在地上，后面骷髅头再次紧张地道歉，“对不——”

手上的引路香掉在地上，登时熄灭，声音戛然而止。

一刹那，方才的异象荧光骷髅通通消失，周围剩下两堵灰色的石头高墙。

她被夹在窄窄的墙中间，这里却不是她肉身离魂时的城隍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