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不多时，通过杨二娘的口，甜水巷的百姓都知道了当年被仙师带走的小姑娘灰溜溜地回来的事情。
宁馨和睦无聊乏味多年的甜水巷又热闹起来在，众人七嘴八舌。
“啧啧，听说当年那个给她算过命摸过骨说她‘日后必有一番造化’的瞎子连夜搬走了……”
“我当年怎么说的来着，仙师看走了眼，对不对！是不是！”
“不是我说，我怀疑当年根本就没有什么仙师带人走的事情。你们想啊，那仙门是她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啊？说不定当年的事情就是骗人的……”
杨二娘觉得在背后说一个小姑娘的闲话，到底不好，插嘴道：“我看也未必吧……孟家那丫头兴许真在仙山学了点本事呢，你们看她还有剑……那屋子不是闹鬼么？怎地她去了便不闹了？人家就是仙门弟子，把鬼镇住哩……”
有人嗤笑道：“嗤，闹鬼也只是说说罢了，真有鬼，怎么不见那鬼在甜水巷兴风作浪？要说，传闻咱们整个丰城便建在幽冥阴曹的头上，你二娘好吃好喝的，也没怎么地嘛。小丫头这是挂着剑唬人呢……”
“害，还不如我家虎子给仙门送菜来得实在，天天能见到仙人，这才叫正经仙缘！要是有朝一日被点化，我可成了仙人的娘……”
“她就算去了仙山又如何？那也未必是仙人的弟子啊！嘿嘿，你们瞅瞅她，干活那么利索，保不齐就是在仙门里面打杂扫地送菜做饭的呢……”
“哎！你老吴头儿怎么说话的？送菜怎么了，送菜怎么了？？你还轮不上呢！”
……
无论旁人怎么说，孟夜来进进出出，丝毫不受影响。
有好事的旧街坊见了她，颇有深意地打招呼，她脸上依旧也是笑眯眯的。
她的眉眼微微向上斜行，笑起来，光亮便愈发凝聚在漆黑秾丽的双眸里，目光落在打招呼的人身上，旧街坊说顺了嘴的拈酸带刺的话不知为何便说不出口了。
半晌，挪开对视的目光，旧街坊尴尬打哈哈，道：“小孟姑娘，你家铺子几时开业啊？我们来给你捧场……”
孟夜来坦然道：“就是这几日了。多谢您关心。”
她声音清脆，“关心”两个字咬字格外清楚，好似两颗冰珠子叮咚掉在白瓷盘子，朗朗大方。旧街坊霎时间觉得好没意思，悻悻走了。
第二日，四更天。
甜水巷中大多数街坊还沉浸在黑甜梦乡中，不复白日的热闹，此时空无一人。
此时正是春花烂漫的时节，天亮的没有那么早，梆子刚刚敲过，孟夜来便掌了灯，披衣起身去了庖厨。
今天打算做的两样东西都很快手，奶茶和鸡蛋卷。
灶上的陶土罐子滚了水，孟夜来将冲洗干净的碎茶叶用纱布包了，扔进罐子焖着。
这一边将剩下的牛乳和鸡蛋、砂糖、酥油和黑芝麻搅成面糊，小泥炉子生起一簇青蓝色的小火苗，往上架了一只朴拙的小饼铛，先上下左右转转，均匀地预热。
牛乳和酥油都是昨天在长街的王家乳酪铺子打的，装在芥子袋里保鲜。芥子袋自然是天玄宗带来的东西，是低等的灵器，平日里稍微多装些东西都不成，但孟夜来试了几次，装小份量的食品竟是意外的好用，锁鲜保湿，不比前世的冰箱差。
饼铛这东西，形似两只小平锅一上一下组合成的，中间加了个锁扣，两厢就可以扣合了。
舀起满满一勺面糊放在饼铛中间，两边的平锅一合，鼓起来的面糊就压平了。在小火炉上慢慢转动烘烤，锅边热气搅动，泛起一阵薄薄的油香，就成了。
开盖时热气腾腾，面饼柔软，得趁热用筷子卷起来，凉透了之后形状定住，就成了金黄的蛋卷。
光是油香味已经足够诱人了，但空气中的香气远不止于此。
淡淡的奶香、面香以及黑芝麻烘烤之后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蛋卷表面有若隐若现的浅褐色纹路，连香气都有蓬松的质地，萦绕在鼻尖，光是闻都能想象出口感。
实在是太香了。孟夜来没忍住，拿了个蛋卷咬了一口，咔擦一声，又香又甜，酥脆得掉渣。
如法炮制，做了一盘子，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光是看着便觉得很快乐。
蛋卷放凉，罐子里的茶也焖得又浓又酽，牛乳和砂糖倒进去，用木棒慢慢碾杵罐子里的茶包，茶味愈发进入牛乳中。小火煮开后将茶包取出来，奶茶便煮好了。
透蓝的夜幕泛起了鱼肚白，但犹可见疏星，东边的天空挂着小半弯玲珑剔透的残月。
孟夜来挎着沉甸甸的食盒出了门。映着灯笼光亮，抄了小路，走到了青柰河边的长街上的香烛店。
香烛店才刚刚开张，老板睡眼惺忪，正窝在躺椅上打瞌冲，便见客人上门。
“老板，要一扎香烛，纸钱元宝金银幡子两份。”
时近清明，出城上坟祭拜的人越来越多。香烛店老板早就把东西准备好，一份是五十文钱。
收了钱，摊主将东西装在竹篮子里送出来，走过孟夜来身边，一股蛋奶的甜香悠悠传来，这香气的香味在长街一众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馄饨饺子的面香中很是突出，光是闻到，便有一种甜蜜愉快的感觉。
香烛店老板平素好吃，闻到这香味，不禁道：“姑娘食盒里的吃食是什么？好香啊！”
话说出口，才感觉到不对，暗自“呸”了一声。
这姑娘要去上坟，食盒里拎着的吃食明显是祭品，给死人吃的东西，他说好香，这不是跟人家家的祖宗抢吃的么！自找晦气不论，客人要是恼了怎么办？
对面的少女却像是没看到他脸上的不自在，笑眯眯地答道：“是芝麻蛋卷和奶茶。”
她笑起来，斜挑的眉眼便弯起来，像明亮勾人的小月牙，看得老板一愣，不由道：“……这……没听说过……”
“过几天甜水巷里面的孟记茶点铺就会有得卖，到时候不妨去瞧瞧。”少女道。
“唉……好。”
香烛店老板应下来之后，目送少女离去，心里一琢磨，嘿，分明是自己做生意，怎么还被反向种草了。
孟夜来打着灯笼，一手挎着竹篮，一手提着食盒，往丰城外的蒿山走去。
丰城中的普通百姓亡故后，多埋骨于蒿山。
打着灯笼在山下的坟堆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孟氏老夫妻的坟茔。许多年没有人扫墓，坟头的荒草半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