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001.

陈枫把小陈然往背后拉了拉,护崽子。

果东一群人无论是穿着打扮神态语气，都不像是这小区里的人，而且果东怀里还有个倒了的……

陈枫戒备地打量着众人,视线在果东怀里的人脸上扫过时，不由地愣了愣。

小陈然此时也看清果东怀里陈然的脸,这让他一张原本满是不爽的脸瞬间煞白。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能帮忙叫个医生吗？”果东努力镇定，他怀里的陈然身体越来越冰冷，和他之前被阴气充盈身体时的感觉不同，他自身的体温在丧失。

他是鬼，不是人,他能无视那个世界的规则,却不能无视人类的规则。

“他……”陈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医生。”果东提醒。

陈枫揉捏鼻梁,他看看身旁的小陈然,再看看果东,迟疑片刻这才让开身后的门,“他怎么了？”

果东没有回答，他赶紧半扶半背的把陈然带向屋里。

跟着他们一起进副本的其他人并未跟进来,陈然不好招惹，果东就更是如此，如果可以他们并不想跟两人待在一起。

进了门，在陈枫的安排下把陈然放在沙发上,果东再回头看向陈枫时,陈枫已经到一旁去打电话。

“医生很快就过来。”陈枫道。

他视线停留在陈然那张脸上,陈然和莫然长得实在太像。

“陈然。”陈枫看向一旁同样因为陈然而愣住的小陈然，“你还不去学校吗？”

小陈然回神，他视线在屋里几人脸上扫过,又愣愣地看了大陈然一会后，这才转身出门。

小陈然离开不久，门口就传来门铃声，陈枫叫的医生过来。

医生很年轻，二十多岁，肩上背着个十多年前很常见的那种单肩医药箱。

“没什么大问题，应该就是营养不良导致的虚脱。”给陈然做完检查后那医生起身。

果东嘴唇翕动，他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陈然的情况本来就不是常识能判断的。

“我给他打点葡萄糖，他醒了之后让他多注意休息和营养补充，如果还出现类似情况，最好去大医院检查下。”医生从药箱当中拿出两个随身携带的小药瓶，“在这吊瓶？”

陈枫反应过来，连忙带着果东帮忙扶着陈然一起上了楼，进了二楼的客房。

把陈然安排在床上，看着医生给他打完吊瓶，送走医生，陈枫看向果东，他需要一个解释。

果东把兔子放在陈然的手边，转身出门，陈枫见状，又回头看了眼陈然后跟上。

来到门外，不等陈枫开口果东就抢先说道：“你本来是不同意剩下陈然的，因为你担心莫然挺着个大肚子进副本太危险，而且副本里的东西也可能会影响到陈然。陈然出生后，知道他很健康知道他并未被副本影响，莫然哭了，那是自你们俩结婚后你第一次看见莫然为什么而哭……”

陈枫一开始被果东这突然而来的话语说得一脸茫然，但随着果东越说越多，他一张脸逐渐转白，最终白得毫无血色。

陈枫或许确实没有莫然那么敏锐，但他并不笨，“你怎么知道……”

“这些都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果东面无表情。

“……我？”陈枫不安的眼神告诉果东他其实已经猜到什么，但他并不愿意去接受。

就如同陈枫之前所说，陈然出生后知道陈然没受副本影响时他有多开心，见到陈然出现在副本时，他就有多难过。

“你和莫然，你们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果东黑眸冰冷毫无情绪。

陈枫身体不可抑制地轻颤，一张脸越发惨白。

他们两人再次见面的时间点和距离莫然突然消失并不遥远，前后只不过一年多，陈枫带着小陈然搬家到这里不过半年。

“……我，别开玩笑了……”陈枫又露出刚刚告别时的那副好笑的表情，他皱着眉，努力不让自己崩溃，这让他一张脸都皱到一起。

“几天之后那把长刀将再次出现在你家门口，这一次，消失的会是你。”果东留下这句，转身进了客房。

房门推开，他本能看向床上的陈然，看过去的瞬间，他吓了一跳。

窗帘半掩的客房内，陈然病床靠里的位置，半个脑袋从床边角落探出，一双流着血泪红彤彤的眼正直直盯着陈然。

血顺着她的身体滑落，染红地板，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果东关上门，走到床边。

察觉到他的靠近，不知何时出现的红衣女鬼看了他一眼，旋即立刻又把视线收回，继续静静地盯着昏迷不醒的陈然。

“这副本到底怎么回事？”果东问。

红衣女鬼并未理他，她把自己的下巴放在床上，两只眼睛幽幽盯着陈然。

看了会，见陈然没有动静，她抬起指甲和手指都变得尖长的手，小心的用食指指腹拍了下陈然的手背。

陈然没理她。

不被理会，她身形一矮，好像消失。

问题没有得到答案，果东在床边坐下，他一手倒拎着兔子的腿，一手撑在床上，他侧过头看向在床上输液的陈然。

陈然仿佛失血过多，脸色煞白不说就连嘴唇都白得毫无血色。他比之前愈发像一具尸体，果东不注意甚至都察觉不到他身上有生气。

他必须尽快带陈然出去。

这副本很奇怪。

不过比起之前，他已经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这个副本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这里记录的不只是一段历史记忆，而是莫然、陈枫和孙吴家三次消失的三段历史记忆，甚至可能更多。

他们现在就是被从莫然消失的那段历史点，扔到了陈枫消失的历史点。

这大概也是那东西最后的杀手锏，这是他活命的本事。不管什么情况，只要他没马上死透彻，他都可以借此脱身。

红衣女鬼之前之所以一直不出手，大概就是在找能够把那东西一击毙命的机会，否则无论他们做多少攻击都是无用功。

那红衣女鬼肯定已经不止一次攻击过那东西，只是这十多年来，她一次都未成功。

想起那红衣女鬼，想起那张和陈然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果东心口沉落落，他已经不知道被愤怒、杀意和不甘占据所有理智的她，还能不能被称为莫然。

她应该是在她消失时就变成了现如今这副模样，她估计也附身在了那把长刀上，这十多年来她一直在想办法杀了那东西，但……

果东本能朝着刚刚红衣女鬼呆过的地方看去，这一看之下他不由又吓了一跳，因为本该空无一物的那边，一个黑色脑袋正低垂。

刚刚她拍了拍陈然的手背，陈然没有理她后，她并没有消失，而是伤伤心心地在角落缩成一团开始自闭。

果东哑然，满头黑线。

果东正无语，门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陈枫推门而入，尚未缓过来的他手里拿着医药箱，“我想你可能需要。”

果东疑惑。

“你的手。”陈枫指指果东已经被血染红整个袖口的手臂。

果东看了眼，一直维持着冰冷表情的脸上有瞬间地扭曲，他脖子上和脸上的伤都还没修好，现在又添新伤。

他都穷疯了。

陈枫拿着医药箱上前，他把箱子放在床上，刚准备再说点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

“嗯，我是……陈然？他怎么了……这样，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听到陈然的名字，正包扎伤口的果东抬头。

“陈然没去学校。”陈枫挂断电话后苦笑。

果东眉头蹙起，小陈然出事了？

陈枫似乎并不着急，他只是露出苦涩的笑容，“我去带他回来。”

“你知道他在哪？”果东蹙眉。

“那小子……从小到大都有个习惯，一旦找到喜欢的地方，每次生气或者消失都会往同一个地方跑，就像在那安了窝。他妈之前就总笑他，说他是不是怕我们找不着他。”说起莫然，想起果东之前说的话，陈枫脸上笑容消失不见。

“离这远吗？”果东问。

“不远，就在小区外的公园里。”

“我去。”果东包扎好伤口，把袖子放下。

陈枫微愕，“你？”

“你们两人尽量不要单独一个人行动，会成为目标。”果东并不担心小陈然会死，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眼中更多几分算计，如果要死，也必须死得物尽其用。

那东西似乎暂时并无攻击进入副本的其他人的意图，那些活人也就当不了诱饵，加上之前那段记忆里发生的事，那东西现在的目标肯定是他们这边的人。

他不可能拿陈然当诱饵，他看向面前的陈枫。

“他在什么地方？”果东问。

陈枫犹豫一瞬，还是把小陈然所在的位置详细告诉果东。

记住位置，果东叮嘱，“我离开后你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陈枫看了眼昏睡过去的陈然，苦笑，“……好。”

果东回头，要把兔子放在陈然身边，让它在他离开这段时间保护陈然，他一回头，就对上诡异的一幕。

之前还蹲在角落自闭的那红衣女鬼，端着一个阴气化成装着血的碗，正把碗里的血喂给陈然喝。

002.

陈然一动不动，血顺着他的嘴角滑到他脖子里，那抹殷红，把他惨白的脸色衬托得越发白。

果东眉头狠狠一抽，“他喝了会马上就死掉。”

正努力给陈然喂血的红衣女鬼动作立刻僵住。

她缓缓转头，本应该满是愤怒不甘的那双眼中有些许的委屈和茫然，她喝了就会变得有力气。

“你想害死他你就继续让他喝，多喝点。”

“唔……”红衣女鬼喉间发出一声呜咽，委屈地把碗拿了回来。

她又摸摸陈然，陈然还是一动不动不理她，她转过头越发委屈地看着果东，就好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大狗子。

果东揉揉鼻梁，无视一旁正因为他的自说自话而一脸惊讶的陈枫，把兔子放在陈然的身上后，他绕过床走到另外一侧。

来到那红衣女鬼的身边，果东打量了她一会，伸手扯了她一缕长至脚踝的头发，带着她往门外走去。

随着他地牵扯，红衣女鬼跟着他飘动。飘到门口见要离开陈然，她立刻停下不走。

“我们去找小个的陈然。”果东只得道。

听说要找小陈然，那红衣女鬼立刻跟着飘动起来。

“你……”陈枫站在门内错愕地看着果东。

“莫然。”果东并未隐瞒，“她变成了厉鬼，留在了那把刀里，她一直在想办法除掉刀里的东西。”

陈枫所有的坚强在瞬间崩溃，果东牵着那红衣女鬼下楼时，陈枫已经像个小孩似地蹲下抱臂哭了起来。

果东看了他一眼，陈枫能接受这些最好，他必须在陈然醒来之前抓住那东西，他不想让陈然醒来后看见这些。

特别是红衣女鬼。

红衣女鬼之所以选择变成厉鬼留下，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恐怕陈然这些年来能一直活着，只有他没被那把长刀吞掉，就和她脱不了关系。她一直在保护他。

下了楼，出了门，果东把手里那一缕头发捆在了手腕上，然后牵着乖乖跟着他飘的红衣女鬼，迎着朝阳向着小区外而去。

红衣女鬼这种程度的存在，已经不惧太阳。

别墅区很大，有些像是孙吴哥哥家那边的情况，不过这地方建成才没几年，还挺新。

出了别墅区，果东很快就在小区门外右侧的位置看见一个森林公园。

这森林公园要比陈然他们之前住的地方的小公园大得多，风景也要秀丽许多，湖泊，环湖碎石小道，复古栈道，漫步其中让人不由自主心静。

进了公园，果东顺着陈枫所说的一路寻找，但不知是他走岔了路还是陈枫搞错，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

见果东找不着，被他牵着飘了一路的红衣女鬼往前飘去，要带路。

红衣女鬼如同雷达般带着果东在公园左转右绕，几分钟后，果东远远的在一处偏僻的公共椅上看见平躺着的小陈然。

见到小陈然，那红衣女鬼长长的头发都因为兴奋而微微飘舞，像只黑红色的大水母。

果东向着那边走去。

听见脚步声，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小陈然睁开眼。

看见果东，他一脸错愕，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果东。

果东长相好看，抱着兔子，脖子还缠着纱布，给人的印象很深刻，他想要忘掉都难。

果东在他面前站定，小陈然坐起来。

“你来这做什么？”小陈然问，语气并不友好，他脸上是自己的秘密花园被人发现后地排斥。

“你学校老师打电话给你爸，说你没去学校。”果东道。

小陈然愣了愣，“多事。”

膨胀开的水母红衣女鬼飘到小陈然背后，她开心地摸摸小陈然的脑袋，她伸手，替小陈然弹去即将落到他身上的落叶，小陈然毫无察觉。

看着那红衣女鬼熟练地动作，果东瞬间明白过来，并不是那红衣女鬼能像雷达似地找人，而是她已经无数次经历这段记忆。

她是最先进入这把长刀的，所以她是看着陈枫被带进来被杀掉，看着孙吴哥哥一家被带进来被杀掉。

她在这三段记忆当中无数次循环，只为杀了造成这一切的那东西。

“为什么不去学校？”果东问。

按时间推算，小陈然现在不过十岁多十一岁，十岁十一岁就学会逃学，他这叛逆期未免太早。

“课本上那些东西我都已经会了，为什么还要去？为了都已经会的东西浪费整天的时间，图啥？”

果东哑然，好有道理。

小陈然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他憋着一肚子的尖锐话语，他本是准备把果东即将要说的那些训斥的话语都狠狠怼回去，他一抬头，结果就见果东居然一脸认同的在那点头。

他都到了嘴边的恶言恶语噎住，半晌之后他才总算憋出一句，“你是笨蛋吗？”

哪有去劝人，结果反过来被对方劝服的？

果东面无表情的脸上有瞬间地破防，他本能的觉得爪子痒。

果东深呼吸，他不和一个小鬼计较，还是一个只是历史记忆投射下的小鬼，“不想去学校你可以呆在家里，不然陈枫会担心。”

“知道了，麻烦死了。”小陈然一脸这届大人真难带的嫌弃表情，他拿了书包起身，往回走去。

小陈然走开，红衣女鬼跟着飘了上去。

果东跟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小陈然头也不回地问道。

“他是你妈妈的远房表弟。”果东无所谓地挪用之前的说法，他并不准备对一段历史记忆上心。

小陈然侧头，眼中是看笨蛋的眼神。

果东脸上的冰冷瞬间破防，他的爪子露了出来，他咬牙切齿，“你以后肯定会变成个讨厌的大人。”

打小就这么讨厌，长大了只会更让人讨厌，难怪他刚刚遇见陈然时，陈然一个朋友都没有，就没人愿意带他玩。

活该！

“现在也没人喜欢。”走在前面的小陈然无所谓地耸耸肩。

果东愣了下。

他们已经走到栈道那段路，栈道是全木制的，随着他们地走动，脚下不停传来轻微的吱呀声，那声音配上小陈然孤零零的身影，莫名的让人觉得心酸。

“你在学校被欺负了？”果东很快反应过来。

他步伐停下，他眉头不受控制地皱起，他没想到会是这样，陈然从来没跟他提过这些。

不，是他从没主动问过，他甚至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他早就知道陈然过得不容易，特别是小时候那几年，但他从没想过陈然会被欺负，因为在他的印象当中陈然根本不像是那种会被人欺负的人，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半道而来的转学生，突然住上别墅的暴发户，长得好看就像个女孩子，成绩还好，还没有妈妈，还经常不去学校，不欺负这种人欺负谁？”小陈然语气冷漠，仿佛数落的是别人的事。

果东半晌没能迈开脚。

他早就知道人类的恶意总是无所不在，但他没想到会有人因为这些根本无所谓的小事，而去欺负一个小孩。在那些欺负人的眼里这可能都算不上欺负，只是“小孩子间”地打闹。

果东大步跨前，一巴掌拍在陈然的脑袋上，“谁说的？”

挨了打，小陈然一脸莫名其妙。

“我就喜欢你。”果东道。

陈枫就喜欢，红衣女鬼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