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 145 章
对于阿妧来说, 在怡景宫的时日称得上是她入宫以来最轻松的日子。
虽说她名义上是宫人，可丽贵妃并未给她安排要做的活计，还亲自指点她念书写字, 在画画和琴棋上亦是慢慢引导她入门。
她的一应吃穿用度不走内务司, 全是丽贵妃私库中的体己，比起寻常贵女还要好上不少。
丽贵妃还担心她不安, 只说她负责陪伴九皇子，拨给了两个人照顾她。
怡景宫的人也对客客气气的叫她阿妧姑娘, 她隐约成了半个主子。
这日午后闲来无事, 丽贵妃照旧让阿妧过来，指点她画画。
“花房送了两盆腊梅来，今日就画它罢。”丽贵妃命人端来了腊梅, 给阿妧准备好了颜料和纸张。
阿妧乖巧的应下，先是围着腊梅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回到书案前坐下, 挽起了袖子准备。
她才开始动笔, 九皇子睡醒了午觉, 也由奶娘抱了过来。
“母妃, 嵘儿也要画画。”九皇子趴在丽贵妃膝头，奶声奶气的道。
阿妧闻言, 顿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想给他让位置。
“阿妧，你画你的。”丽贵妃朝着阿妧轻轻摇头, 旋即低下头刮了刮他的鼻梁。“母妃还不知道你，是想玩墨汁了罢？上回弄了个大花脸，兰淳她们费了好大劲儿才给你洗干净。”
被自己母妃说中了心事，九皇子嘿嘿笑了两声, 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挠了挠脸。
“母妃，嵘儿可以去看阿妧姐姐作画么？”他忍耐了片刻，扬起小脸儿道。
丽贵妃挑了挑眉，见他主动说“嵘儿保证不捣乱”，这才放了他过去。
九皇子迈着小短腿走到了书案前，他人只跟书案差不多高，他也不吵阿妧，自己趴在书案上，垫着脚好奇的张望。
见他过来，阿妧朝他温柔的笑笑，小声道：“殿下，等奴婢画完就陪您玩。”
九皇子也学着阿妧的模样，压低了声音：“好，阿妧姐姐。”
看着两人窃窃私语仿佛就防着自己似的，丽贵妃端着手炉，好笑的摇摇头。
虽说保证了不捣乱，可九皇子年纪小，时候久了就忍不住去摸书案上颜料，阿妧也并没有制止他。
就在他收回小手时，不慎碰到了红色的颜料，滴落到阿妧已经做了一半的画上。
“阿妧姐姐，嵘儿不是故意的。”九皇子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睁大了眼睛，不安的眨着，连忙道歉。
阿妧忙先拿出帕子将他的小手擦干净，温声道：“不碍事的。”
看着他那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中有些愧疚，阿妧干脆提起笔，将滴落的颜料都画成一朵梅花，柔柔笑道：“正好奴婢想画梅花呢，殿下正巧帮了我的忙。”
九皇子见了，这才重新高兴起来。
丽贵妃虽是已经拿起书来看，留意到这边的动静，唇角还是浮现一抹欣慰的笑意。
不多时，等到颜料晾干后，阿妧拿着画，牵着九皇子的小手到了丽贵妃跟前。
“愈发进益了。”丽贵妃看着阿妧递过来的画，目露满意之色，赞许的道：“这梅枝已初见风骨，假以时日你在书画上也会有所造诣。”
阿妧虽是一如既往的谦虚，可到底还是个孩子，杏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雀跃。
“明日永宁侯夫人带着铎哥儿进宫，他说是给你们都准备了礼物。”丽贵妃评完阿妧的画后，命人收起来自己留着。她让人端了点心和甜汤，分给阿妧和九皇子。
听说自己三表哥要来，九皇子高兴极了，阿妧则是喜忧参半。
原因无他，这位三少爷虽说算是个好人，可上次他竟捉了虫子来吓她——
“阿妧，铎哥儿信中说知道自己错了，特来给你认错。”丽贵妃也是在事后才知道，柔声叮嘱阿妧：“你别给他留面子，必须让他好好道歉才行。”
那时已是秋末，难为沈铎特意找到了又丑又大的虫子吓她。
阿妧忙道：“奴婢知道三少爷是闹着玩，并没有恶意的。”
丽贵妃想起赵峋临行前的嘱托，他必不会让阿妧当一辈子宫女，可阿妧的身份低微，将来想要嫁个好人家，非得抬高些身份不可，到时让永宁侯府帮忙也未尝不可。
孩子们亲近些也是件好事。
思及此，丽贵妃含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
果然第二日沈铎来时，老老实实的当着九皇子的面，给阿妧道了歉。
“阿妧姑娘，是我不好。”沈铎想起那日阿妧被吓哭，心中早就懊悔了。“我不该拿虫子吓你。”
若阿妧是嚎啕大哭，他还不会觉得这样愧疚。明明她都吓坏了，一张小脸儿煞白，唇瓣也没半点血色。她生生把尖叫声咽了回去，咬破了唇瓣也不肯发出声音。
看着她眼中打转的泪珠和唇瓣上沁出的血珠，沈铎心中像有针扎似的。
“三少爷不必放在心上，是奴婢胆子小了些。”阿妧大大方方的道。
九皇子作为见证人，晃着小脑袋一会儿看看阿妧，一会儿看看沈铎，敏锐的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他眼珠滴溜溜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他一手牵着阿妧，一手牵着沈铎，小大人似的道：“三表哥，以后不许欺负阿妧姐姐。”
沈铎被比他小十来岁的表弟“教导”，神色窘迫的点点头。
“阿妧姐姐也不要生三表哥的气，好不好？”九皇子仰着小脸儿，望向了阿妧。
她点点头道：“殿下放心，奴婢没生气。”
九皇子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他退后一步，将两人的手放到一处，笑眯眯的道：“那你们就和好了。”
沈铎和阿妧都没想到九皇子会有这样的动作，不由怔了片刻，很快红着脸分开。
少女的小手柔弱无骨，虽是一触即分开，可残存的柔软温暖触感让他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阿妧立刻牵着九皇子往回廊上走，沈铎侧头看到她瓷白的小脸儿染上淡淡的桃花色，明亮的日光落在她的脸上，勾勒那张姣好的侧脸，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沈铎感觉自己的心猛烈跳动起来。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亲自拎着给两人的礼物，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跟了上去。
“这些是我去朱雀大街上逛时，买了些小玩意儿。”三人到了九皇子殿中，沈铎拿了出来，分给两人看。“这些是竹子编的小玩意儿，送给殿下，这对大福娃娃送给阿妧姑娘，你看这木头做的小鸟，里面有机关，它能飞起来——”
沈铎亲自演示，阿妧和九皇子看得津津有味。
“多谢三少爷。”
“谢谢表哥。”
收到礼物的两人向沈铎道谢，沈铎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看着阿妧陪九皇子玩会飞的木雕小鸟、会走路的木头小狗。
一对别致的珠花藏在他的衣袖中，他在街上看到的，虽是不算贵重，样式却很新巧。
本来这是特意买给阿妧赔礼道歉的小礼物，可这儿他却觉得如同烫手山芋般，不好意思送出来。
“阿、阿妧——”沈铎鼓起勇气，言语中都有些磕绊。
正在陪九皇子玩的阿妧循声转过头，她脸上还未收回的明媚笑容猝不及防闯入他眼中。
沈铎的心漏跳了两拍。
“九殿下、三少爷，娘娘请您过去呢。”正巧兰淳过来请人，无意中打断了他的话。
沈铎积攒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他忙将已滑出衣袖的珠花再次攥紧，牵着赵嵘跟兰淳离开。
罢了，这次买的珠花不够好，下次再买更好的送给她。
***
临近年下，宫中各处都布置起来。
阿妧托腮坐在廊下，看着人来人往的怡景宫，想起去年在清和宫过年，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想青玉姐姐，想清和宫的人，也想五殿下了——
后来她才知道五殿下还是随二殿下去了边关，听说是要上战场的，不知殿下在外面一切可都还好……
阿妧存着心事，等到来人靠近时，才察觉出来。
“青玉姐姐！”她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为了保护她，除了跟随丽贵妃一起出门，她自己若想单独出去，丽贵妃会把自己的大宫女派给她。阿妧不愿给丽贵妃添麻烦，就乖乖待在怡景宫。
算起来，她跟青玉有些日子没见了。
“长高了。”青玉笑盈盈的拉住阿妧的小手，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脸上总算见了些肉，还是贵妃娘娘会养人。”
阿妧嘿嘿笑了两声。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青玉才拿出一封信给阿妧。
“喏，殿下给你的信，从很远的地方托人捎回来的呢。”
阿妧又惊又喜的接过来，并没避讳青玉，直接拆开。
打开她拿出一张薄薄的信纸，叮嘱她要听丽贵妃的话，照顾好自己，也不要把课业放下，回来他会考她云云，新末还说他一切都好，让她不用惦记。
看着熟悉的字迹，阿妧眼眶发涩，心中却安定了许多。
“别担心，咱们殿下很厉害，二殿下更厉害。”青玉轻轻拭去阿妧眼角的泪，柔声道：“等到殿下立了战功，能出宫开府，咱们就能在一块儿了。”
阿妧用力的点点头。
比起能回去，她只愿五殿下平安归来就好。
等阿妧收好信，两人便一起去见丽贵妃。
丽贵妃待她们极好，隔些日子便会请青玉来怡景宫陪陪阿妧，免得阿妧孤单。
除夕夜。
怡景宫早早就有内务司送来各色烟火棒和精致的灯笼，阿妧这次有更多更好的可玩，可她还是更怀念在清和宫中，她和青玉分享纪云益特意给带进宫的烟火棒。
不过阿妧没有露出来，高高兴兴的陪着九皇子玩。
守岁时皇上留在坤仪宫同冯皇后一起，丽贵妃哄睡了年纪小撑不住的九皇子，便让宫人都在主殿一起守岁。
阿妧留意到，丽贵妃虽是脸上仍旧挂着温柔的浅笑，可眼神中却有两分落寞。旋即阿妧就想到自己在家中守岁时，都是和爹娘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