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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白事喜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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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百里流觞叫了一声,这倒是停下了脚步。

“这是要去宋府吧!”百里绍宇看了一眼百里流觞,很是肯定地道了一声,他哪里还是不知道流觞的性子,今日宋珩同他差不多是一并回来的,只是这一前一后,其中错开的时间也很是微妙,就像是故意这般做的一样。

百里流觞也不避忌,他点了点头,但是又摇了摇头。这一路上行来,他们一直就在沈从墨的车队后头,一直是保持着那步伐,不曾有半点的改变,他不敢贸然地上前,只敢远远地看一眼宋珩,瞧见她好好的,他便是觉得满足了。他想去宋府看看她,这半年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她在宋府之中还习惯不习惯的,但是却又不敢去看她,就怕看到那一种陌生的眼神。

那种陌生的眼神,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责备。

“不用去了!”百里绍宇淡淡道,“我刚刚从宋府回来,宋珩不见客,又或者是不见我们而已。”

百里流觞沉默,“我懂。”

他懂宋珩的心中有怨有恨,所以她刻意地同他们这些个人保持着距离,甚至同永宁也一并划清了界线,她是一并恨上怨上了他们了,所以不愿意再看他们一眼,决绝的姿态这一贯都是宋珩常有的。

百里绍宇同百里流觞相顾无言,着实也是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比较好,一时之间倒也是完全找不到旁的可以说的,话题到了宋珩的身上,往昔的时候倒还是有不少的话可以说的,但是现在,他们除了沉默到底还是沉默,浮图塔一役,改变了很多的人,活着并不如想象之中的轻松。

“我听说,宋珩的娘亲,快是不行了。”半晌之后,百里绍宇方才道了一声。

百里流觞更加沉默,良久之后,这才干干地说了一句:“这也便是我的错。”若不是他的话,宋珩的母亲又怎么可能会是忆女成痴害上了重病,他除了愧疚,实在是无法再说点什么了。欠宋珩的,只怕这辈子他都是要还不清楚的。

月氏是在宋珩回来的第三天早上清醒的,她醒来的时候,不过刚刚辰时左右,她的眼睛又是已经哭坏了,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但是她这一次醒来,却是因为在睡梦之中,她听见有人一声一声地喊着她“娘”,那是她那珩儿的声音,她一遍一遍地告诉她,她回来了。

那是她那珩儿的声音,月氏绝对是不会听错的,那声音一贯是那般的清甜。她是个没什么用的母亲,自己的丈夫不爱她,连带着自己的孩子也是个不受宠的,时常受人欺负。这两个孩子又是那般的乖巧,从不对她苦恼和诉苦。旁人有些什么的时候,他们也是从来不会问自己讨要的。

后来,珩儿坠马的时候,大夫都说她是不行的了,但是她诚心诚意地向着佛祖祷告,只要是能够让她的女儿活着,她即便是减寿十年,也是愿意的,后来佛祖听到了她祷告,这不就是让她的珩儿活了过来了么?

再后来,人人都说珩儿已经死了,她是不相信的,她那般诚心诚意地向着佛祖祷告,只要能够让她的女儿活了过来,即便是要了她的性命,这也是在所不惜的。

“珩儿?”月氏低低地叫了一声。

“娘?!”宋珩原本就是趴着睡在月氏的床畔边,这两日她同宋锦一并都是这么过来的,想着母亲在想过来的那个时候就能够看到他们两个,所以在刚刚月氏稍稍动了一动之后,宋珩便是已经醒了过来,她看着在床上已经睁开了眼来的月氏叫了一声。

“我的珩儿回来了?”月氏的声音之中带了一点点的沙哑,她眯着眼睛,像是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事物,她像是在确认着一般。

“是呀娘,我回来了!”宋珩见月氏的眼睛又是一片模糊对不准焦距的模样,便是晓得水碧所言非虚,月氏又是将一双眼睛给哭坏了,她抓着月氏的手,搁在自己的脸上,“娘,是我啊,珩儿。”月氏轻轻地摸了一遍宋珩的脸,这才方道了一句:“瘦了,肯定是没吃好的缘故吧,娘又让你受苦了。”那声音之中满是心疼的意味,听的宋珩鼻子略微一酸。

“他们都说你已经不在了,娘到底还是不相信的。你从小便是那般乖巧的一个孩子,凡事都不会叫娘操心,又怎么会是忍心叫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呢,所以娘想,你一定是还在的,所以娘等着你,等着你回家来。看看,现在娘不就是将你等了回来,到底还是娘最清楚你的性子!”月氏说着,声音里头有着一些的骄傲,“我的珩儿从小便是不叫娘失望的,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宋锦也已经醒来了,瞧着月氏,他的眼中也有些惊讶,看母亲的起色倒是有些红润了起来,半点也不像是已经在床上昏睡过多时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宋锦的心中微微一惊,莫名地突然之间想起了回光返照四个字,他像是被自己的想法给骇到了,但是看到母亲那精神奕奕的模样,却又让人不得不往着哪里去的,这大夫也说了,母亲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只怕两日之内就是要去的。

“娘?”宋锦的声音里头带着抖,他叫了一声。

“锦儿也在啊,从墨那孩子在不在?”月氏朝着宋锦那出声的地方看了一眼,她又问道,“我想见见从墨那孩子,有些话,我想要交代那孩子的。”

“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刚醒来,急巴巴地便是要寻了他的,这往后的时间还长着。”宋珩轻声地说着,却是打了一个手势给了那站在一旁候着的水碧,宋珩看了宋锦一眼,他的眼眶也有些微红,想来已经是同她想到一处去了,母亲她可能是真的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了,这个时候不管是她想要做些,他们都是要应着的。

宋锦同水碧说了几句,让她赶紧叫了小厮骑着马去了藏剑山庄将沈从墨请了过来,片刻也是不能耽搁的。

水碧红着眼,冲出了房门,直笨马房。

“我有些话要同你们三个说,这迟了,我便是怕没有这个机会了。”月氏神情很是淡然,“娘的身体,娘自己知道,这活了大半的岁数,酸甜苦辣,什么都已经尝试过了,这临走的时候,还有一双儿女在自己的身边,娘也已经是知足了。”

她拍了拍宋珩一直握着她的手,“娘最高兴的事情,那就是生了你们兄妹两个,虽然娘没用,叫你们两个吃了不少的苦头,但是娘真的很高兴,你们两个能够这般平安地长大了。”

“娘先前最担心的就是珩儿,你是个姑娘家,父亲不疼爱的怕是会找不到好的姻缘,娘怕亏待了你。可现在娘不怕了,就算娘不在,从墨那孩子是会对你好好的,他不会像是你爹一般,娘眼睛看不见,但是却还是清楚的,他中意你,眼睛里头只有你一个人,当初人人都说是你死了,但是他是连那骸骨都是敢娶的,宁可绝后也不愿意娶个偏房妾侍的男人,你要是和他在一起,娘是半点也不担心了,你会过的比娘好。”月氏絮絮叨叨地同宋珩说着。

“锦儿你是个男子,这宋家的一切还是要依靠着你的,珩儿也是要仰仗着你的,所以娘也不同你说什么,只是这不管官当得有多大爬得有多高,只要无愧自己的心就好,若是他日有了妻子,记得对她好一些,一个女人,也就指望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了。”月氏朝着宋锦说着。

回顾自己的一生,若是当年自己的父亲没有将那还留有一口气的宋慎救回了家中,若是没有同宋家结亲,她若是没有千里迢迢地从塞外过来,或许自己嫁得也便不是一个当官的丈夫,而是一个平凡的丈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家中或许略微有些贫困,甚至还会为如何养育孩子而犯愁,但是那些个日子都是真真实实的,没有半点虚假,家境贫困一些,甚至也不会有什么妾侍的存在。

或许,那样的生活才是她最是想要的。

宋珩握着月氏的手。她知道月氏心底之中的凄凉之处,因为宋成的身边有太多的女人,少年夫妻,同床异梦。这是每一个女人心中最难以接受的,也月氏最是耿耿于怀的一点,这才有了对宋锦的那一番交代,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同自己的父亲一般,身边有着无数的女人,对于妻子却是看一眼都是觉得嫌恶的。

月氏又是絮絮叨叨地同两人讲了很多的话,沈从墨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到了,他的头发略微有些凌乱,这一路赶来,到了宋家府上的时候,他是一路跑了过来的。

“伯母,我来了。”沈从墨看了一眼在床榻之上的月氏,便是上前了一步,同宋珩站在一处,他叫了一声。

“好孩子,你来了?”月氏展露出了一个笑,那笑容里头很是欣慰,“你过来一些,我有些话要同你说的。”

月氏朝着沈从墨招了招手,沈从墨又上前了一步,他晓得月氏的眼睛不好,这便是伸出了手,让月氏握上了他的手。月氏握上了沈从墨的手,将宋珩的手交到了沈从墨的手中。

“伯母很喜欢你,一心想让你当我的女婿。大抵还是伯母的私心在作祟,因为我晓得,你是真心喜爱珩儿的,所以我将珩儿交到你的手上,珩儿从小吃了不少的苦头,你好好待她,可好?”月氏柔声地问着。

沈从墨握着宋珩的手,他看了一眼宋珩,他将宋珩的手握得越发的紧,坚定地道了一声:“好。”

月氏宽慰地笑了,“说了那么多的话,都是有些饿了,给我拿点东西来吃吃吧。”

水碧和丫丫一直候着,听到月氏说的话,急忙往着厨房去了,不一会儿便是取来了一份血燕粥,宋珩接过了粥碗,吹凉了之后便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月氏。

月氏默默地吃着,吃了小半碗便说是吃不下了。

“我有些累,珩儿,锦儿,我想睡一会。”月氏轻声地说着,她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样,疲惫的厉害。

“我给娘梳一下头,这头发这般的乱,总是要梳理一下这才好睡下,等娘睡醒之后,我带娘出去走走。”宋珩轻声说着,她怕月氏这么一睡之后,便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丫丫取过了木梳,宋珩慢慢地梳着月氏的长发,梳得稳妥了一些之后,她这才扶着月氏躺下了。

“娘,可是要叫爹来的?”

宋珩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问出了口,她虽是很不喜欢宋成,只觉得这样的一个男人根本就不配当月氏的丈夫也不配当她的爹,但是这到底还是月氏的丈夫,她怕,月氏还是想着见他一回头也说不定。

“不了,我不见他了。”月氏缓缓地摇了摇头,“若是我没有醒来,珩儿你同我给他待一句话,愿他活到九十九,我奈何桥上不相守了。这辈子,我等他太久了,久得我再也没有力气再等他了。”

月氏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你们几个孩子出去一会吧,容我睡睡,容我睡睡……”

宋珩听着月氏的话,一言不发,只是转手拉了沈从墨同那宋锦出了房门,丫丫和水碧也一同走出了门,这两个丫鬟已经是红了眼,捂着嘴小声地哭着。

“阿珩,我终归是在的。”

从墨看着那红了眼睛,始终是不肯落下眼泪来的宋珩,轻轻地说着,他们都知道月氏真的已经是在弥留状态了,却是始终不愿意叫自己的两个孩子瞧见自己离去时候的样子,便是叫他们离开,免得他们太过伤心了。

宋珩默不作声,从刚刚月氏同他们说的那么多的时候,她便是已经知道,她的路已经走到最后了,这生离死别的总是人生常事,认真地说,她并不能算是她的女儿,但是自打她来到这个世界,月氏便是呆着她那般的好,事事都是想着她的,即便是已经病成了那个样子,却还是坚持相信着她还是活在这个世上的,便是这样地等着她的回来。直到最后的时候还是不忘将她以后的事情交代好了一番才是能够松心的,这便是她的娘亲,一个没什么多大的本事平凡无比的娘亲!

“珩儿!”宋锦擦过了自己眼角的泪珠,他是个男儿,母亲说了将来妹妹都是要依靠着他的,他怎么可以是在这个时候落下了眼泪来呢,这不是叫珩儿心中越发的难过不是么?!

整个院落之中有着浓浓的哀愁,但是很快的,这样的哀愁便是被一声骄纵的娇斥声给打断了:“是哪个不要脸的贱蹄子拿了我的血燕粥?难道这府上都是没人管着的么,这东西便是谁都可以拿的?我倒是要叫夫人给评评理来了!”

这话音未落,一个娇俏的女子走进院落,她的肚子微微挺着,那神情倨傲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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