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话说到这，忽然就多了几分旖旎的风月之意。

坐在陆越岩对面的人此时笑着爆料：“醒一醒吧魏总，你以为自己看见的是绝色倾城，实际上啊，人家那是兰枝玉树春华自韵！”

魏明宇疑惑地“啊”了一声，问：“什么意思？”

“据说刚才台上那位‘贵妃娘娘’是个男旦——怎么样，魏总还刺激吗？”

“卧槽？”魏明宇登时愣住，隔两秒，才从震惊中回神，低声道：“王的男人啊……”

这他妈更刺激了。

“嗒”的一声轻响，陆越岩手中的酒杯底座磕上桌沿，他从容起身，看了一眼从始至终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戏台之上，并没有留心这帮人开了荤腔就口无遮拦的章老爷子，淡声道：“当着长辈的面，都有点分寸。”

魏明宇扬眉微笑，就挺衣冠禽兽的德行，捏着手指在嘴边拉上拉链。

见陆越岩离座，章老爷子招呼了一声：“哎，越岩去哪啊？”

“您先吃着。”陆越岩弯下腰，在老爷子耳边轻声说，“我去给后台，给您叫座的那位小先生问个好。”

*

戏楼后台。

刚才鱼贯而入了一群工作人员，各自手中都拎着打包的餐盒，说是东家请各位角儿吃寿宴，木桌支开，楚杭在工作人员摆桌的时候不经意看了一眼，发现餐盒上印着的那个logo属于本市一家顶级食府——

他们不过是东家请来的戏班子，按理说一顿简单的工作餐足以，而这样的超规格待遇，就是东家额外的美意了。

丁赛已经卸了妆，这时又自来熟地挪到了楚杭身边，招呼他：“一起去吃点东西？”

“不了。”楚杭摘了头上的水纱，揉了揉被箍得痛麻的发根，说：“我一会儿还有一场，不吃了。”

“啧，对自己太严格了吧小美人？”丁赛弯腰凑到他耳边，莹白如玉的耳尖就在眼前，丁赛连语气都放得轻了几分：“就你这把好嗓子，就是吃撑了上台，调门也跌不下来。”

距离太近，对方说话间的呼吸零星洒落在耳廓，楚杭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将身体挪开一些，音色微冷：“既然入了这行，戏班的老规矩就不能坏。”

“……老规矩？”这句话不知是触到了丁赛的哪根神经，他目光幽幽地盯着面前那肤色胜雪的侧颜，倏而压低了声音，暧.昧道：“咱们这行里，旧时就有‘优伶献客’的老例……不知道这道不成文的老规矩，你现在还守不守了？”

楚杭猝然抬眼，眸光瞬间冰冷。

优伶，便是旧时人们对戏曲演员的贬称。

封建时期，戏园子里众生百态，彼时草台班子为了谋生唱男旦的伶人不胜枚举，而那时达官显贵也好，富家之商也罢，甚至家境普通的布衣百姓……捧戏子玩相公已成梨园常态。

旧时并没有什么“为艺术献身”的高尚说法，男旦们身为男子，却要在戏台上出演女态，不过是为了谋一条生路而已。然而，出了钱来听戏的客人们就是大爷，为了一口.活命饭，很多时候，男伶们不仅要在台上演活一出出离合悲欢，于台下，在那些男客甚至是女客露骨的目光中，陪着聊天消遣，陪着饮酒奉承，陪着荤话取乐，甚至陪到了床上被狎昵轻薄……俱是隐衷常态，此中辛酸，说是不足为外人道，但外人也是人尽皆知。

而此时——对方语调放浪无形，这样一问，分明就是隐喻着折辱。

楚杭心中渐渐腾起尖锐的愤懑，除此之外，还有一丝迷惑与不解。

明明是萍水相逢，他对于这个人的印象还仅仅停留在“裴公公”的角色身上，连对方的名字都不得而知，而他怎么能，怎么敢，怎么会对自己问出这样的话来？

就因为“醉酒贵妃”这张倾城祸国的脸？还是因为那台上卧云腰软时，看过来的那迷惑众生的一眼？

楚杭神色冷寒，星眸犀利狠意浮现，而他刚要开口，话到嘴边却被人抢了先。

“献客？”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他们身后传来，嗓音慵懒而轻慢——

“他的客，在这呢。”

楚杭和丁赛双双愣住，只过了一秒，楚杭从妆台木椅中起来，一转身，就看见了一张算得上是熟悉的脸。

竟然是他。

陆越岩站在楚杭面前两步之遥，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副掩盖在桃色面红的妆容之下的眉眼，过好久，才轻声笑了笑。

先是一句：“好久不见。”

楚杭错神微怔。

又听陆越岩带着笑意，用懒漫不羁的声调补充一句——

“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