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芥蒂
赵学尔不知道自己离开安仁殿的时候究竟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那些来往的宫人们有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但她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她所有的演技在安仁殿的时候已经全部用尽。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想她应该回北辰宫,但她却忽然不想回到那个代表皇后尊荣的地方。她就那么漫无目的地走着,任由双腿随着它自己的意识带着她向前驱动。
一路上如鱼和不为在她旁边说着什么,她仿佛听见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往前走,等到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凌烟阁门口。
这里曾经是郑妙音的寝宫,现在已经被封了,但那蒙尘的朱红色大门仍然掩饰不住它曾经的辉煌。就像郑妙音已经不在了,但她对李复书的影响却丝毫没有减少,甚至比从前更甚。
这一路上赵学尔的脑海中来来回回地闪过李复书刚才的模样,他的愤怒,他的隐忍,他的不耐烦,他的怀疑,他的不满,他的惊讶......
赵学尔忽然隐隐意识到,李复书今天所有的情绪,或许根本不是因为姜无谄,也不是因为姜无骄,而是因为她。
或许从一开始,从她踏进安仁殿门槛的那一刻起,李复书就已经在猜忌她、防备她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得出这样结论的时候,她似乎并没有觉得十分意外,只不过心里头有些难受,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和李复书商议朝政之事,以前李复书总是能够尊重她的意见,甚至还会经常把奏折带去北辰宫和她一起讨论。当然,他们也会有争论的时候,但那时候他们都能够毫不避讳地直抒己见,而是不像今天那样,李复书明明对她不满,却隐忍不发,直到怒气藏不住了才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不只李复书变了,她也变了,她变得不再坦荡,不再光明磊落。
她明明对姜无谄的事情有自己的想法,明明她也很想帮姜无谄,可她却不是第一时间去找李复书商议,而是绕着弯地请魏可宗帮忙,甚至拿李继做借口。
在李复书面前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他们是夫妻,也曾经是最亲密的伙伴,她以为他们志同道合,如今却相互不信任、相互防备、相互疏远,他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以前她只不过是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但当她一旦确定以后,过往的一幕一幕,一切的蛛丝马迹蜂拥而至。
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李复书虽然还是常去北辰宫歇宿,却很少再主动与她提起前朝之事,即使偶尔她主动提起的时候,李复书也心不在焉,没说两句话就打岔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想到她劝阻李复书封赏故旧的时候,李复书也曾经讥讽她排除异己,结党营私;
她想到李复书对她的忌惮之心,竟然明显到卫亦君特意传话让她小心;
她想起除夕夜那晚,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守岁到天亮;
她想起万寿节那天,李复书在宴会上故意给她难堪;
她想起李复书说要给郑妙音报仇时恶狠狠盯着她的狰狞模样......
是的,她想起来了,她和李复书变成今天这样,似乎就是从郑妙音的死开始的。
所以,李复书是为了替郑妙音报仇才这样对她的吗?
赵学尔定定地看着那扇紧闭着的大门,仿佛透过这扇门看见了它曾经的主人,郑妙音的死她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我对不起你,皇上这样对我也是应该的。”她轻声呢喃着,仿佛是在说给这扇门里的主人听,又仿佛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身后的如鱼和不为没有听清,出声询问道:
“皇后,您说什么?”
“是啊皇后,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方才侯在安仁殿门外,里面的情形她们听得清清楚楚,不为几次都想进去替赵学尔解释,幸好如鱼拉着她,才没有让她莽撞行事。
不为刚一出安仁殿就脾气火爆地替赵学尔抱不平,如鱼虽然也十分气愤,但她更加体贴赵学尔现在的心情,她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只会让赵学尔更加伤心难过,因此低声制止不为不许其再乱说话。好在不为虽然没有那么细心,但胜在听话,便也安安静静地跟在赵学尔身后。
她们见赵学尔没有回北辰宫,刚开始还以为她走错了路,不为提醒了两遍也不见回应,如鱼想着能散散心也好,便随她去了,谁知道赵学尔竟然来了凌烟阁。
凌烟阁是死过人的,多少有些晦气,平日里根本没人会来,赵学尔这时候到这里来,她们难免更加担心。
可赵学尔却只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她最后看了凌烟阁一眼,道了声:“回去吧。”便率先往北辰宫的方向走去。
赵学尔虽然还是没有回答她们,但好歹出了声儿,见她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两个丫头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心想赵学尔或许真的是走错了路才会到这里来。至于刚才没有听清的话,既然赵学尔没有特意嘱咐,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她们紧跟在赵学尔身后,一路上如鱼犹豫了好久,还是问道:“您刚才......为什么不向皇上解释,您是为了大皇子才替姜御史求情?”
她当然知道赵学尔不完全是为了李继才这样做,但至少如果不是因为李继求情,赵学尔确实已经不打算再管姜无谄的事情了,所以说赵学尔是为了李继才替姜无谄求情也是说得过去的。
不为那个莽撞丫头一听立马激动起来:“你现在知道要皇后解释了,那我刚刚要跟皇上解释的时候,你拉着我做什么?如果不是你拉着我不让我说话,不然我非要和皇上理论理论,定不会让皇上冤枉皇后。”
在她看来赵学尔完全是为了李继才会替姜无谄求情,李复书不领情也就算了,竟然还冤枉赵学尔利用李继,实在人神共愤。
不为因为不满李复书冤枉赵学尔,竟然连如鱼也一同怨怪起来,虽然她也知道李复书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是她们这些宫女可以随意置喙的,但她就是心疼赵学尔,看不得赵学尔受委屈。
走在前面的赵学尔听见两个丫头的话,不禁也在心中默默问自己:解释,有用吗?
恐怕即使解释了,李复书也只会认为她在狡辩。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她明明已经知道是她先做错了事李复书才会这样对她,她明明也知道这些后果都是她应该承受的,可她还是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赵学尔又变成了闷葫芦,如鱼暗恨自己多嘴又让赵学尔伤心,斥责了不为一句“莽撞不知身份,若不是我拉着你,恐怕皇上盛怒之下,你自己要吃一番苦头不说,还要连累皇后。”便把刚才的话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