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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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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闻鼓乍响, 惊动了很多衙门。

听了敲鼓人自述,京兆衙门把此事交给了刑部。

刑部尚书抿了一口茶,捋着胡须看着手里轻飘飘的卷宗:“……李世安曾经被先帝爷授予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 这李晋安算不得全然是个白身,只不过——”

身边有人极会看颜色,马上附和:“只不过, 李晋安这事不过是家族利益纷争而已,李氏宗族中族老尚在,就让他们族里自己去掰扯吧。”

刑部尚书老脸皱纹舒展, 很是欣慰:“你说得对。”

*

泰隆帝刚服下一枚仙丹, 正飘飘欲仙中, 听闻小太监报:“瑄郡王求见。”

“宣。”

皇甫晟下跪请安,泰隆帝略抬抬手让他起来。

“晟儿, 你这是——”泰隆帝微蹙眉:“受伤了?”

皇甫晟摇摇晃晃地起身,虚弱地扶住右肩, 那里染了一大片血迹:“回禀皇祖父,孙儿偶然救出李晋安,后被人埋伏, 中了一箭,但无甚大碍。”

泰隆帝看了他一眼:“传太医。”

皇甫晟被小太监扶着去了偏殿, 太医给他看了伤,药童又细细给他包扎了一番。

太医已经先一步去给泰隆帝禀告了:“瑄郡王伤势不重,但的确是箭矢所伤, 似乎——”

泰隆帝抬起眼皮, 视线就这么轻轻扫过去,太医觉得后脖子一凉,马上接着说:“从伤势来看, 似乎不是寻常弓箭,而是军中重型□□所致。”

泰隆帝沉吟一会,慢慢抚须,一身明黄刺目的龙袍,让他红润至极的老脸上闪着熠熠光辉:“晟儿他,躲不过?”

太医缓缓摇头:“瑄郡王伤了右手,就算左手能用些匕首短剑之类,但还是很难躲过如此极快速的□□。”

隆泰帝挥手让他退下。

皇甫晟包扎完毕,走出偏殿,他一脸感激,再次躬身:“多谢皇祖父!”

泰隆帝赐了座,皇甫晟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是母妃好友胞弟……救了出来……他父亲留下了黄金……愿意上交……”

隆泰帝原本有一句每一句听着,听到最后一句,眼睛微微睁开。

*

皇甫昕接小太监传的口谕,去御书房接受伤的弟弟。

泰隆帝因为私库里要多一大笔钱,心情更加舒畅,随口问了几句:“李晋安的事,昕儿怎么看?”

皇甫昕一身绯红官袍,瘦高身材,比弟弟皇甫晟严肃几分,双眉之间有浅浅的印子,似乎平日里很多时间都在皱眉。

他略一沉吟,说了自己的看法。

泰隆帝听着听着,渐渐也认真起来。

他听大太监提起过,这个孙儿有“活卷宗”的外号,只要他过目的卷宗,基本都能一一详述出来。

甚至,还和很多老仵作请教学习过,连验尸都有几分心得,听说,他屋里摆了一堆人骨,空暇就会摩挲几下。

泰隆帝又听这个孙儿皱着眉头说:“刑部没有立案审理,说是让他们李氏宗族自行处理。”

泰隆帝眼中有一瞬间的晦涩难明。

他沉默抚须。

这时,小太监来禀:“皇上,东平伯求见。”

正想说“不见”,小太监有些急:“东平伯说是请皇上救他女儿性命。”

隆泰帝眼中闪过不悦,但还是点头。

东平伯是跌跌撞撞跑进来的,也不去向两位郡王见礼,直接进来就跪地磕头:“求皇上救小女一命,求皇上开恩,救小女一命!”

泰隆帝皱眉,问他:“出了何事?”

东平伯把蒋氏犯了错被婆母赐药昏睡不醒的事一说,然后一脸祈求:“微臣和女婿两人到处求医无果,打听了好久才听说宫中早年有种叫沉媚的秘药,和小女症状一模一样,求皇上开恩,着人为小女诊治,微臣感激不尽!”

说着,又频频磕头。

隆泰帝脸色沉了几分。

宫中秘药,永嘉侯太夫人,长公主,太子妃。

太子!

蒋氏,妯娌李氏,李晋安,黄金,重弩,军权,勇国公。

又是太子!

泰隆帝瞬间将诸多线索串联到一起,顷刻间眼神就复杂难明。

见两个孙儿还一脸狐疑看着狼狈磕头的东平侯,泰隆帝一脸平静:“你先回去,朕让太医去给你女儿瞧瞧。”

东平伯千恩万谢地走了。

“昕儿快要大婚了吧?”隆泰帝很快恢复如常,他记起来,皇甫昕和杨明月的婚期就在下个月。

“回皇祖父,还有一个月十八天,”皇甫昕恭恭敬敬地回。

泰隆帝笑呵呵抚须,“大婚了,就是大人了,也该和老大人们一起去长长见识了。”

两个时辰后,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接到了圣旨。

皇甫昕被刑部尚书通知,可一起参与审理。

*

香香刚听完夫子讲课,吃完一碟子小点心正准备和花花玩一会,听小丫头说荣王府送东西来了。

“啊?”香香疑惑,“是倩姨又送点心来吗,太好了。”

可见到东西一看,香香有些傻眼。

五个婆子,手里捧着各色各样的布匹,还有一个婆子,吃力地抱着一个大箱子,里面各种各样的针线。

这是啥?

王嬷嬷也有些看不懂。

这是王妃赏给姑娘的?看着不像啊。

王妃要赏姑娘衣裙,肯定直接是成衣啊,就算送了布料也会有绣娘跟着。

这是想让姑娘自己做衣裳,还是想让海棠居的丫鬟们给姑娘做衣裳啊?

王嬷嬷也是一头雾水。

她走进些,细细看布料。

有细棉布,有贡缎,甚至还有一批缂丝,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王嬷嬷更糊涂了。

她看向阿明和阿亮。

阿明只顾着疑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阿亮却眼珠一转,问香香:“姑娘,这是三爷送给你做衣裳的吧?”

香香眨眨眼,很诚实地摇头:“不是,三哥哥没说过要给我送布料,也没说要给我做衣裳。”

她刚才还回忆过,三哥哥的确没有说过,她从来不说谎的。

阿亮想了想,又笑眯眯地问:“姑娘,昨天奴婢听说您要给三爷的手帕绣好多蝴蝶来着,是不是三爷觉得手帕绣不下,所以才送来这么多布料啊?”

香香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听这话吓了一跳,她瞠目结舌看着眼前几乎能让她穿十几年的布料,吓得声音都有些都:“……三、三哥哥,他、他很喜欢蝴蝶吗?要在这么多布料上绣蝴蝶?可能要好多好多年呢,我、我能慢一点绣吗?”

王嬷嬷狠狠瞪了一眼一脸坏笑的阿亮,连忙安慰她:“姑娘不急,老奴着人回王府问问,三爷是个什么意思?”

在这么多布料上绣蝴蝶,三爷疯了不成?

香香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嗯嗯!”

*

下午,香香午睡醒来,王嬷嬷派去的人就问到了消息:“……三爷好像病了,没见到。小德子说,那是三爷给姑娘的绣活练手用的,估摸着侯府没给姑娘准备,三爷就让府里给送了些过来——”

香香一下就从床上跳起来,鞋子都没穿,直接跑了出来,她很着急:“嬷嬷三哥哥病了我要去看他现在就走!”

去慈心堂禀了太夫人,太夫人一脸憔悴,倒也没拦着香香,只是吩咐她早点回来。

香香心急如焚往荣王府赶。

*

退思园小阁楼里。

赵老头一边给皇甫晟上药,一边狠狠骂人。

他一张脸臭得简直不忍直视,眉毛皱在一起,眼珠子差点要喷火,说话像是吃了霹雳弹。

“你不过是仗着自己年轻,什么东西都敢往自己身上招呼。之前是徒手折钢刃,现在更甚,直接拿羽箭往自己身上插!”

“啊啊啊,老夫怎么有你这么个蠢徒弟啊,老夫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老夫不活了——”

皇甫晟脱了外袍,散了中衣,将亵衣的衣领敞开,露出受伤的肩膀。

伤口不大,但很深。

自己简单包扎过,太医又包扎了一回,这回是第三回。

虽然用了药止了血,但着伤口,看着就疼。

太医不是傻子,箭矢飞过来的还是用手扎进去的,他们也会分辨一二。

皇甫晟将那只奇特的羽箭扎进肩膀时,力道之猛,连何进都不忍直视。

赵老头嘴里骂骂咧咧,但手法还是很轻。

可就算手脚再轻,无声端坐的皇甫晟还是疼得冷汗流了下来。

“嗨,老夫以为你根本就不怕疼呢?怎么,忍不住了?”

皇甫晟撩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仿佛额头的冷汗不存在,也仿佛嘴唇都变得煞白的人,并不是自己,连声音都一直如同往日般冷冷清清,甚至,声音里带着一点兴奋和得意,“师父,徒儿一直在挨打,您难道一点也不觉得憋屈。”

赵老头撇嘴,抬头给他脑袋狠狠敲了一下,又瞪他:“憋屈?当然憋屈!好好的徒儿,握剑的手给废了,能不憋屈?可你眼下这小破身板,不好好把手养好了,折腾啥呢!”

皇甫晟额头被师父打了,也不恼,甚至脸上神情都没多少变化,依旧淡淡的,他看着老头利索地剪了布条,要让他脱了亵衣包扎,冷着俊脸微微皱眉。

老头恼了,不脱下来怎么包扎,直接上手就去扒拉他的亵衣,心说徒弟翅膀硬了,衣服都不好扒拉了,还是小时候听话,再顽皮一把就抓住了动弹不得。

刚要再骂他几句,听见下面院子里,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三爷,香香姑娘来看您了!要不要请她上来?”小德子愉悦的声音响起。

皇甫晟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刚要阻止已经来不及,老头却一脸坏笑地抢先开口了。

“快,请她上来!”

*

香香这是第一次上小阁楼。

她只觉得这阁楼的楼梯又长有多,怎么走都走不完。

一路上,她凶巴巴地催了侯府赶车的车夫好几次,急得小脸都涨得通红。

王嬷嬷安慰她:“三爷应该没大事……”

香香却很执拗,她摇头,不行:“我亲眼看见,三哥哥手被马岩杰手里的武器划伤了,流好多血,他都说没事!”

她额头只是破了一个小口子,都很疼很疼的。

好不容易到了王府,从府门口到退思园有很远的路,走进去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香香心里着急,下了马车也没来得及去拜见娘娘,撒开腿就朝退思园跑。

没跑多久就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阿亮就拉着她跑。

香香狠狠抹去额头的汗,看着阿亮神清气爽的样子,又看看阿明和王嬷嬷早已消失的人影,她暗暗下定决心,回去还要好好“练武”,每天要再绕院子多跑几圈。

她一定可以变得很厉害!

终于,跑进二门,跑进退思园,咚咚咚走完了最后一个楼梯,香香呼哧呼哧地直喘气时,看见守在门口的小德子。

跟着小德子绕了几个屋子后,来到了一间内部宽敞、视野辽阔的屋子里。

屋子里的书架满满当当的,仿佛几千几万个,香香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她又走了几步,只见小小碧纱橱里,白胡子白眉毛的赵老先生正“嘿嘿嘿”地朝她笑。

香香满脸疑惑,三哥哥呢?

赵老头用沾满了金疮药的手,无声地指指屏风后面。

香香转头,刚要急匆匆绕过去,却见三哥哥自己走了出来。

他走得缓慢,却步履沉稳。

屏风那边传来了淡淡的血腥味,香香瞪圆了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看,视线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她没看出来哪里不对劲,但若是细看,哪哪都不对劲。

三哥哥穿着一声松松垮垮的竹青色长袍,没有系腰带,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中衣和里衣的领口都微微散开,原本都只能看见一截脖子,现在都看见了小半个胸膛,脖子很白,露出的小半个胸膛也很白,这让香香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冬日里的积雪。

他有一束长发压在了袍子的衣领里面,似乎穿得急了,没来得及整理好。

衣领上面绣了青色暗纹的三爪龙纹,这个香香倒是时常能见到,二哥哥家常的袍子上面也有,只是,香香今日觉得好像有些奇怪。

奇怪在哪里,她也不知道。

总觉得,暗色的龙纹和藏在龙纹衣领中的墨色长发,在走动间缓缓摩擦着像雪一样白的脖颈,香香会担心,下一个呼吸的时候,她会忍不住伸手去摸一下。

不好这样的,很失礼的!

香香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又仔仔细细瞧了一遍,三哥哥和往常一样,冷冷清清的,不爱说话,脸色也没什么表情,的确没看出来三哥哥像是生病的样子。

香香皱眉,挠头,呆呆地朝着皇甫晟,有些瞠目结舌。

皇甫晟表面看上去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没并有什么不妥,他一脸平静,看着眼前傻傻看她的小姑娘,连声音都淡淡的,没有任何变化:“出了何事,如此惊慌?”

他能听见小阁楼的楼梯“咚咚咚”的响,以及她仿佛喘不上气来的粗重吸气声。

不用眼睛去看,光听就知道小姑娘跑得多急了。

她跑得很急很急,仿佛有什么大事着急忙慌来见他。

所以,皇甫晟匆匆拦下师父扒拉衣服的爪子,也顾不上包扎伤口了,转到披风后面迅速套上衣袍就立刻转了出来。

跑得这么快,这么急,他有点担心小姑娘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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