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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番外·丹青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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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琢就鼓着一张肉乎乎的包子脸,小身板学着大人的模样挺得笔直,一双短腿够不到地面,规规矩矩地垂在榻边,他被祖父调侃了也不生气,一板一眼地回答:“我因天下百姓而获新生,必将舍身以报百姓恩德。”

谢尚书闻言大笑起来:“小儿志向高远,吾不及也。”

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谁也没往心里去,可谁知命运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这个起点上。

承平二十二年春,谢家三郎君因一篇《三春赋》名动天下,成为冠绝京师的少年名士,此后数年,玉树芝兰就成了谢琢的代名词,每次谢家三郎车架出府,都会引来热情活泼的小娘子竞相投掷鲜花以示爱慕,谢家的文会是所有名士才子都渴望跻身其中的聚会。

承平二十四年春,谢琢与王凤子在踏春宴上相识,此后伯牙子期,琴萧相和。

承平二十六年秋,天大旱,北蛮南下劫掠,踏碎了大夏的醉生梦死,边关告急,定州死守。

承平二十六年冬,京师依旧生活在舒缓繁丽的梦境中,边关燃烧起的血与火尚且侵扰不到这里的富贵温柔,这一年谢尚书入阁做了首辅,谢家花团锦簇,三郎君依旧是京师这棵梧桐树上最耀眼的明珠。

承平二十七年春,北蛮困定,定州大将军赵央率军列阵,死战不降;定州大将军赵检护城中百姓出逃,死战不降;定州大将军赵极以身犯险,阻断北蛮追击后路,死战不降,为北蛮戮尸枭首。

这一年谢琢的文会上偶尔能见到太子的身影,他行为低调,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城外的渭水时有船只遮天蔽日而过,船上满载支援边关的粮草,谢琢并不太留意这个,他抱着听玉,车驾沿着青石板路而去,身后紧随着其他世家郎君辘辘而行的车马,他们鼓瑟吹笙,每当谢琢的琴声加入,就会引来众人击节叫好,琴音飘荡在河面柳梢,紧随其后的必定是王凤子的箫声,二者如白鹤高飞,相伴青霄,吸引过往的年少娘子驻足翘首。

承平二十九年,北蛮的铁蹄踏破了天隘关,兵锋陈列渭水之畔,眼看就要击穿这摇摇欲坠的防线,迷梦中的世家豁然惊醒,仓皇四顾,抛下了芙蓉里的宅院,逃入城墙高深的内城。

太子不再到谢家来,他跟着皇帝御驾亲征,度过了渭水,在两军阵前擎起了王旗。

承平三十二年,定州大将军赵无缺固守城门数年,粮草渐缺,掘草木、净土果腹,地力贫瘠,烹军马为食,至守军渐稀,百姓无以活,易子而食者众,赵无缺献城请降。

承平三十六年,持续了近十年的战争结束,帝王卒于阵前,太子病厄而逝,皇位落到了透明人一样的新帝头上,疆土上战火未消,他就开始急切地想要抹平苦难的褶皱。

史书抹去了这十年的血泪,在书册上掏出了一个空空的洞里头百万冤魂不散,日夜哀嚎。

又一年,谢家三郎君入丹青台。

史笔如刀,静默地镌刻下世间百态,谢三郎君要重修史书编纂十年战役一事很快传遍大江南北,他的请求被驳回,旋即是被禁足在家剥夺官身。

“你为什么一定要修这段史?”谢首辅站在紧闭的房门外,问门里被幽闭的孙儿。

“我为什么不能修这段史?”门里的青年安静地反问。

“我自幼启蒙,读仁义智礼信,读虽千万人吾往矣,读俯仰天地间,浩然无所愧,修这段史是错误的吗?它是坏事吗?它不属于我的职责吗?为什么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就变成错的了?”

这些问题太好回答了,便是叫稚龄儿童来回答,也无需再三斟酌,然而才智纵横的谢首辅却在这几个问题面前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无奈地叹气:“我怎么将你教的这样天真。”

谢琢忽然笑起来:“大父,我却情愿死在这样的天真上。”

“既然你选定了自己的路,那就去走吧。”谢首辅不再劝说,踩着白霜一样的月色往回走,走着走着,他忽然想,这一夜的霜白月光,真是像极了多年前谢琢出生的那个夜晚,白雪茫茫漫漫,天地苍凉空茫,有人来了又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世事无常。

性子耿介的谢琢再三上书直陈其事,惹怒了皇帝,在众多心思各异的人推波助澜下,谢琢因越级言事被流放漠北,王凤子试图为其奔走,却被王尚书禁足在家。

一月不到,谢琢病死流亡路上的消息传回京师,谢家遣人前去收敛尸骨,换了素衣的谢首辅坐在书房里,乍然醒悟,原来不是谢琢太过天真,恰恰相反,他什么都明白。

所以他慷慨赴死,所以他客死异乡。

他的孙儿,生前才动天下,冠绝京师,死后籍籍无名,沦落他乡。

史书上只会给谢琢留一行文字,将他附着在自己的传记后面,作为“谢渊之孙“出现,他的志向,他的一生,他的理想,他的追求,都被埋没在尘土之间。

但谢琢是世上最好的史官,最好的丹青令,凤凰台上那一卷青史,怎能承载他的姓名?

谢首辅抬袖蘸墨,铺开白宣,在纸上落下一行字。

没关系,青史不记他的姓名,那就让他这把老骨头来写一写自己早逝孙儿的生平吧,家史一册,总轮不到别人来评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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